《可乐年华》程天蓝

40、第三十五章

　　晚上突然没了电，赶巧是在三人刚刚吃完饭之后，不至于黑灯瞎火地吃年夜饭。

　　汤可乐一早就把柴油灯点上了，忽明忽暗的柴油灯将她的脸映得黄橙橙的，童中正有几次想要将灯吹灭，都被她阻止了，这一次，趁她抹黑去找凳子的时候，他终于得逞了。

　　汤可乐怒了，直接骂他：“你有没有搞错啊，你还嫌不够乱啊！”

　　黑暗中，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得到他回答：“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好玩你个头！”汤可乐没有好气地说着，“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哪一年的大过年的没有电，偏偏是你来的这一次就撞鬼了！”

　　童中正于是说：“这只能证明，在你这么多年的岁月当中，从未有过惊喜，我一出现，所有的惊喜都一下子显现出来了。”

　　“是惊悚吧！”她嘴不饶人。

　　“那就看你怎么看了。”语气里面带着欢乐，听起来他今天的心情很不错。

　　汤可乐费力地再次点起了柴油灯，见到他一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你，我还要回厨房洗碗！”

　　说着正要走开，却被他一手拉住：“别走啦，陪我在这里守夜。”

　　这时听见汤老太太发出了两声干咳的声音，汤可乐一脸窘态地甩过了他的手，才听到童中正一脸诚挚地要求：“妈，你会跟我们一起守夜的，对不对？”

　　汤老太太对他点了点头，才瞄过自己的女儿一侧：“你就坐在这里陪他吧，碗我等下再洗。”

　　汤可乐一时怔住，这才想到老太太着实被他们两个给吓到了，很尴尬地说了句：“还是我去吧。”

　　汤老太太坚持不让，最后，两人相持不下，童中正倒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还是我来洗吧。”

　　说完，在四目睽睽的情况下，毅然站起了身子往厨房走去。

　　倒不是因为没有见过男人洗碗，只是这样的氛围实在太怪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见到汤老太太穿着一身大衣，带着头帽，还有厚厚的靴子，一副准备出门的装束。

　　她问老太太：“妈你要出远门啊？”

　　老太太往外面瞄了一眼，回过头给了她一记凌厉的目光：“东西都是有借有还，这大过年的，你借人家东西不还，来年自己肯定只出不入。”

　　汤可乐知趣地做了个鬼脸，她素来知道乡下兴这种东西，但是一时又找不到过年不还别人家吹风筒的理由，只好讪讪地“哦”了一声。

　　等到汤老太太一脚踩出了门槛，她这才像是记起什么东西一般追上去：“妈，要不我去还人家东西吧！”

　　汤老太太看她只穿了一件保暖的内衣，外加一个夹克型的大衣，眼看着刚刚出来半分钟，她的嘴唇就已经冻得像根茄子一样，赶紧打趣她：“你要这身装备去一趟，担保你小命就没了。”

　　虽说如此，昨天她小跑着去一公里之外的别人家借风筒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穿的衣服比现在至少多一倍，可是回来后的两个小时，双脚才渐渐恢复知觉。

　　东北的大过年，实际上就是跟寒冷打仗，谁的热情高昂，谁的年就过得有滋味。

　　正在想着要用什么理由说服老太太，汤老太太就已经开口：“而且，你要是去还吹风筒，等下屋里的那位肯定闹着要和你一起去，他还发着低烧你，你这个做准媳妇的，还真忍心啊。”

　　汤可乐一下子红了脸，低低地说：“他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想了好久，终于还是说了出口，可汤老太太早已不见了人影。

　　这速度，还真的不是盖的。

　　也没等她磨蹭，她一早就觉得脚底生冷，赶紧砰砰跳跳地跑回了屋里，刚挑起门帘，就看到他一脸喜色地看着自己。

　　她一时间坐立不是，干巴巴地看着他坐下之后，自己才找了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没等她坐下安稳，童中正已然问她：“你妈去哪里了？”

　　她一想到这大过年的，50多岁的老太太因为他的事情踩着雪地去还东西，根本没有心情理会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讥讽之意渐上了嘴边：“呀，你就知道人后喊‘你妈’‘你妈’的，人前怎么就不喊了？”

　　他忽然回了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汤可乐，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半晌没有讲话，浓烈刺鼻的柴油味惹得他忍不住打了喷嚏，随即柴油灯又灭了。

　　正摸索着寻找打火机，黑夜中，只觉得一双温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汤可乐心急之下，一下子想要甩一巴掌过去，没想到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赶紧抽回了手，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射了两人的眼，汤可乐见到他的双眼似乎有点迷离，错过视线当即按下了通话键。

　　没想到竟然是汤老太太来了电话，一接听电话，汤老太太就不由分说地数落她：“你说你吧，怎么用的吹风筒，一下子就给人家用烂了，人家现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你叫我面子往哪里搁？”

　　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原来汤老太太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说得这么体面，赶紧笑着讨巧：“妈，你就跟他们陪不是嘛，然后告诉他们，明天我赶集以一偿十好了。”

　　说到这里，只觉得眼前一亮，竟是童中正点起了柴油灯，见他冲自己微微一笑，汤可乐一边看着她，一边问汤老太太：“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汤老太太怔了一下，几乎用了一种很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她：“你难道没看到外面的大雪吗？下这么大的雪，哪怕是开着车子，没准也走不出来。”

　　汤可乐觉得汤老太太的言词过于夸张，赶紧打开了窗户看了一下，才发现前几个小时之前只没到脚踝的雪，现在竟然已经可以淹没到膝盖，着实吓了一大跳，赶忙对着话筒敦敦相劝：“妈，安全起见，你还是先别回来了吧。”

　　话刚说完，又想起了今天是大年夜，老太太在别人家过年似乎不太好，赶忙补充：“我的意思是说，大过年的当然不要在别人家过夜，除非逼不得已，不然我去接你吧。”

　　汤老太太一想到刚刚来的路上那风那雪，一下子严肃起来：“你不准出家门来！”

　　汤可乐有点脾气顶了嘴：“我怎么就不准出家门了，可没有哪条规定规定我不准出家门吧！”

　　汤老太太素知女儿的脾气，女儿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于是就往软柿子捏去：“我到时候会在守夜之前回去。”

　　顿了一会儿，没听到女儿的应声，汤老太太又补充说：“我要是守夜之前没赶回来的话，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家里面有人守夜就可以了，又不是一定要我在。”

　　挂了电话，他喊了她几声“汤可乐”，她才从从自己的世界中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他：“什么事？”

　　他想了一会儿，歪着脑袋笑了笑：“我是问你，要不要我去接你妈回来？”

　　她白了他一眼，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径自关了窗户，生起了炉火，屋内一片祥和。

　　许久，才听到童中正低声问她：“有点困，可不可以去睡啊？”

　　她怔了一会儿，有点无力地回答他：“要守夜呢，再等会吧，至少等过了12点再说。”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什么叫做守夜吗？”

　　她突然冷不防地盯着他看，怔了半天，原来他竟然不知道“守夜”，还乖乖地待了这么长的时间，着实让她感到好笑：“你难道没守过夜吗？”

　　边说着，一边用手挑了挑柴油灯的灯芯，屋内的光线更加明亮了。

　　只听见童中正说：“没有。”

　　也不怪他，这原本是乡下才一直坚持的一个习俗，像她去了大城市之后，自己在城市里面过年，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的时候，只要是闭上眼睛就可以睡着，哪来的守夜之说。

　　更何况，对于这个从小就含着金钥出生的贵公子，他怎么可能有机会过一个完整的传统乡下春节呢？

　　这样一想，心里就踏实许多，一下子来了兴致：“话说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可没等她将故事讲完，电话铃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汤可乐正犹豫着要不要接，他已经将她的电话放在耳边。

　　柴油灯的光线足，将他的脸映得金灿灿的，像是踱了一层黄金一般，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电视里面十八罗汉的形象，一下子裂开嘴笑了起来。

　　童中正挂了电话，一脸凝重地看着她，她对着他的脸还在笑个不停，却见到他紧拧着眉头看着她，她不由得一愣，问他：“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心底，似乎都有一块无法触及的地方，她不能提，而他，亦不敢提。

　　终于，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盯着她：“可乐，你相信我吗？”

　　她怔了一下，感觉到了恐惧，却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只见他的嘴巴在蠕动：“他们说，你妈一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