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年华》程天蓝

41、第三十六章

　　如果不是童中正，汤可乐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恐惧原来是这么一个感觉，就是当你觉得偶然在一个小小的臂弯里面找到暂时的避风港，而那个避风港一下子离去的那种畏惧时刻环绕着自己，绷紧自己最后的一根弦。

　　汤可乐一下子失了神，眼神茫然地盯着他的脸看，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没有任何支撑点的尸体。

　　他这才想起她有轻微的低血糖，赶紧将她放平了身子，又觉得地上太冷，将她抱到了炕上，走进厨房去找白糖。

　　摸了好久的时间，还是没有找到白糖，却找到了一点红砂糖，赶紧和着水出来让她服下。

　　糖水刚刚入胃，汤可乐一下子就冷醒了，倒不是因为他加的糖水糖分过多，而是他冲的自来水真的是冷到心田里去。

　　见到她醒来，童中正才松了一口气，没等他开口，汤可乐就已然抓紧他的手臂，几近竭斯底里：“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她握住他的指甲几乎抠进了他的肉里，紧得有点生疼，童中正一把抱住她：“她会没事的，我已经报了警了，她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她顶着虚弱的身子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路却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她恨自己每次在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低血糖就会时不时地跑出来捣乱。

　　眼见外面大雪仍旧纷飞，而眼前的汤可乐像个行尸走肉般的无灵魂体，他把心一横，一脚踏出了屋子，还不忘在门口上了栓子。

　　这是汤可乐第一次在医院里面以这样的方式见到童中正，以前的身份都是她是病人，他是其他不想关的人，而这一次，他去沦为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而她，亦成为了那个不相关的人。

　　他是第二天早上被送进医院的，而她亦是第二天收到的消息，在与汤老太太取得联系之后，与老太太一起前往医院看他。

　　眼看着手术台上他的身体被贴上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管道，她竟然没有因为她的低血糖的原因而晕过去，汤老太太着实受不了了，最后只能由几个小护士扶着去了休息室休息。

　　当医生从手术室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扑了过去，揪着医生的衣袖命令他：“他是徐氏地产的接班人，你一定要把他救活了，不然的话，你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医生被她的语气起到了，也没有好气地对她说：“我不管他是徐氏地产还是徐氏房产的接班人，现在你还是去关心一下，他的心肺功能是否足够强大到抵抗得了这种冰寒，大过年的，你们让我们也不得安心！”

　　她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医生的话，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越靠近他的病房，汤可乐愈是觉得有种沉重的东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终于见到他了，他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雪色，犹如白雪皑皑的苍茫大地，看得她一阵心悸。

　　汤可乐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的脉搏在动，病房的心电图也像平静湖面一样，平静得毫无波浪。

　　而他，则是深不见底的湖水，往日里面将阳光收纳得这么干脆，呈现一幅清澈见底的湖面，仿佛只要看到他的眸子，就可以完全知道他心里面想什么。

　　可是，他的眼睛紧闭，她着实看不见他的眼睛，她一点都看不透他，更加猜不透他心里面想着什么，她只知道他爱她，可是她不爱他，她忽然一下子哭了起来。

　　汤老太太在知道了童中正出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也在病房室里面包着女儿哭了起来，一大一小的哀嚎，引得整个病房到处充满了抑郁的气氛。

　　好半晌，她才止住了断线的眼泪，告诉老太太：“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要真的有什么事情，我顶着。”

　　老太太知道女儿心里难过，也没有拒绝，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电话：“我一定不会让手机再次丢失，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可是，她哪里有这么多心，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童中正身上，只觉得，他这次要是真的去了，她也横着不打算活了，至少她让徐氏地产没有了后，童家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打了这么多主意和心思，她一点都没有料到，他当天下午就醒了，着实将她吓了一大跳，见到他醒来，她硬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活活捏了自己手臂两下，生疼得直掉眼泪。

　　虽然醒来，可是他还是很虚弱，汤可乐想问他要吃点什么，可是想到医院医治在给他打葡萄糖，便问他：“我要做点什么嘛？”

　　童中正吃力地点了点头，她凑过旁边，才听到他弱弱地说了：“我想吃饺子，大过年的不能没有饺子。”

　　她一下子落了泪，啪嗒啪嗒地滴到他脸上：“你才记得这是大过年的就开这么大的玩笑！”

　　虽然很微弱，但是她还是听到他说：“我就想吃你给我包的饺子。”

　　她含着泪，一边笑着：“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给你弄。”

　　出了医院，她赶紧跑去了市场买了韭菜，再买了瘦肉，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回到家，见到汤老太太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眼角似乎还有泪水，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就转身去厨房擀起面来。

　　速度倒是一点都不含糊，麻利得令她觉得咂舌，她刚刚煮完饺子，老太太就已经醒了，她含糊地叫了一声“妈”，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经历了早上的惊魂未定，老太太一脸的担忧，见到她现在这么疲惫地赶着将饺子打包到保温瓶中，老太太伸出手来递给了她一个五边形的护身符：“将这个给他送去。”

　　汤可乐一眼就认出，这个是老太太大年三十去村头黄仙婆那边求的护身符，原本是求来给她的，没想到现在老太太要将它送给他，也罢，她一下子就收下了。

　　刚出门，见到老太太欲言又止，她不由得安慰老太太：“我会没事的，不用害怕。”

　　走夜路，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她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走夜路去搭车上晚自习，后来汤老太太实在是不放心，直接不让她晚上回家了，她这才过起了住校生活。

　　可是她确实很笨，在加上读到高中那年，汤老先生因肺癌抛下她们孤女寡母，她就毅然踏上了前往大城市寻找给汤老太太过上幸福日子的路途。

　　这些年来，倒是开始有出息了，已经差不多存下首付的钱，可是见到黄西夏，想起他身上背负的债务，她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这么言行谨慎的一个人，竟然会出事，更令她万万都没有想到的是，黄西夏竟然在同一个时间段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她着实感到疲惫不堪。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她才遇到了车子，搭了车往车上投了硬币，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那颗落到铁箱里面的硬币一样沉。

　　终于来到了医院，却已过了凌晨，一早就过了探班的时间，医院早就不让她进门，好在她终于想到自己是急诊室的家属的法子，而刚好急诊室确实有一台出了车祸的手术，她这才被允许进了医院。

　　推开他的病房，没发现童中正躺在床上，她不由得惊呆了，手中的保温瓶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听到保温瓶里面的内胆破得清脆，她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深不见底的地洞。

　　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他在靠近她，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她却闻得出来那是专属于他的淡淡薄荷及麝香味，还夹带一点点烟草的味道，几个味道混起来，竟是说不上的好闻。

　　她一下子失了神，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童中正看着她，眯着眼睛抱歉地说了声：“刚刚有点心烦，出去走廊到处晃晃，那边人多一点，热闹一些。”

　　她想起自己刚刚在走廊处走来的时候根本没有遇见他，而且深更半夜走廊处根本没人，可是不知为何，她却还是狠狠点了点头。

　　童中正从地上捡起了保温瓶，汁水撒了一地，打开来看的时候，饺子也烂得就像一团渣一样，他不由得安慰她：“没关系，还是可以吃的。”

　　她只觉得一阵悲切，将抢保温瓶在手上，不解气地说道：“还是不要吃了，都残成这样，还不如扔了算了。”

　　他一下子扣住了她的手，将她环在怀中，轻咬着她的耳根：“即便残成渣了，也还是可以吃的。”

　　汤可乐怔了一下，他却已经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一点一滴将她吸允，就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向她身上打去，生疼得令人窒息。

　　她确实不知道，早上还游离在生死边界的人，怎么一下子竟然这般孔武有力，她轻轻用手推开他，可没使用多少力道，刚碰了一下他的身体，他就往后倒去。

　　她大吃一惊，赶紧拉过他的手，却还是没有站直身子，整个身子往他身上倒去，她只听见他“哼”的一声，赶忙起身看他，却被他一下子翻身压住。

　　她听见他问：“你说，过年除了吃饺子以外，还该喝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