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旅人》酒熏

25、请你往前走

　　清晨，世界在喧哗声中逐渐清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两人照常去上学，路上为伴。对于顾息的好意，不管丝路如何拒绝，对方依旧微笑着毫不气馁。
　　宁式则留在家中，继续用科学方法研究妖文。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二。

　　正值午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丝路本来坐在座位上，但一想到今天是灰白发妖怪的祭祀日，她本能感到不安，一个人走到空旷天台。
　　她正在吹风发呆，忽然一个灰影猛地扑来！丝路迅速抽剑，那妖物顿时发出惨叫，化作灰烟消失了。
　　唰唰！
　　丝路再次挥剑，连连斩落两个妖物。

　　虽然战斗很轻松，但少女迅速皱起眉。这妖气和那灰白发男子很像，怎么会出现在学校？还变成了好多小妖物？
　　天台下传来几声凄厉惨叫。
　　学校四处都冒出妖物，学生们尖叫着拼命奔跑，有的躲闪不及被抓住，瞬间落下一片红雨。恐慌的学生试图往校外跑，却绝望地发现整座学校都被封住。
　　面对妖物，他们无路可逃。

　　“天哪！那、那些是什么？”
　　“妖、妖怪啊！”
　　“啊！谁来救救我！”
　　……
　　一群脸色惨白的女生在妖物逼迫下疯狂奔跑着。慌不择路下甚至没注意自己跑到一条死路。于是当面前出现高墙拦住去路，她们转过身，露出绝望表情。
　　眼冒红光的妖物扑上去，迅速抓住跑在最后的一位。
　　在一片哭泣哀求声中，正要下手的妖物忽然顿住了。它缓缓转过头，冲身后出现的新敌人示威性张口怒吼。
　　“看来你们还有点逻辑思维……”随着轻淡的声音，一个少女静静立在妖物身后，手持长剑，姿态美丽凛然。
　　几个女生立即拼命求救道：“求求你！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被怪物杀掉！”
　　然而当两方对视之后，都愣住了。

　　拯救方一头漂亮栗色长发，格子短裙轻盈飘扬，脸庞美丽而平静。而瑟瑟发抖的被救方，正是……
　　“你们啊？”丝路有些惊讶。她们不正是那个绿毛女的跟班，总爱嘲讽讥笑她的那几人。
　　“陈、云嘉！？”女生们目瞪口呆。
　　少女眯起眼，握着剑没说话。
　　就在几乎窒息的沉默中，那位被抓住的女生歇斯底里道：“陈、陈云嘉！求求你不要走！过去是我的错！求你救救我！”
　　另外几位还在发抖，眼里全是不敢置信——那个被她们认为肮脏软弱的少女，此刻正握着剑、高高站在决定者一方。

　　忽然丝路笑了一下。
　　划过一道优美却致命的弧线，妖物被人从中斩断。
　　在弥漫着淡淡妖异灰烟中，持剑少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刚从死亡口脱生的女生大口大口地喘气，另外几位女生缩成一团。
　　她们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传递出一种说不出的高傲强大。

　　丝路行进速度极快。
　　自从妖物出现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救顾息。
　　一路强杀妖物，有些一击就死，有些需要她以轻伤代价才能快速脱身。当丝路全力赶到顾息教室时，里面全是尸体。
　　少女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强行镇定下来，她开始一个个翻找死尸。
　　就在神经崩到极点的时候，忽然一个温和声响起：“云嘉，你在找什么？”
　　丝路猛地回头，只见身着校服的顾息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再往后看，那站在门口的可不就是宁式？
　　……
　　怎么自己就忘了呢？顾息身边还有个大妖怪保镖宁式呢。
　　顾息微笑着问：“你是在担心我？”
　　在一堆尸体之间，他的气息还能如此平和。
　　丝路：“……”

　　宁式出言打断两人的气氛，“这次的妖神祭坛建在学校，打算以所有学生为祭品，提高献祭等级。”
　　“那个灰白发妖怪正在学校？”
　　“应该正在主持祭坛。”
　　丝路点点头，“那走吧，我们去解决掉他。”
　　宁式冷冷道：“你确定自己打得过？”
　　少女淡淡道：“主攻就交给你了。”
　　宁式挑眉。不知为何他从中听出了一种情绪——一切都无所谓了，只需解决最后一件事，然后万事皆休。

　　一路上全是惊恐奔跑的学生。
　　每当妖物袭击三人时，无不死在宁式和丝路的联手之下。渐渐地他们身后跟了很多学生，队伍越来越壮大。
　　每个人都以被救的卑微姿态紧随其后，然后用震惊目光望着前方一个身影。尤其是过去用鄙夷眼光对待她的，现在全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在他们面前，少女的每一次挥剑，都是对他们心灵的一次打击。
　　忽然宁式停下脚步。
　　远远地，只见那个奇怪的灰白发妖怪正静静站在祭坛上，地上血色妖文清晰可见。
　　丝路握紧剑。
　　宁式眯眼望着，身上瞬间燃起火焰。

　　事后，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晰回忆出当时的每个场景。
　　高傲怒气的红眸妖怪，祭坛上喃喃祈祷的灰白发男子，还有那个为保护他人，持剑站在场边的少女。
　　硝烟弥漫的战场，红色火光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少女静静站在场边，剑的轨迹隔绝两人四散的杀戮气场。
　　他们也无法忘记，在祭坛被毁那刻，爆发出足以毁灭一切的气场。
　　全被一个少女挡下。
　　一片灰烟之中，灰白发男子轻声说完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妖……是不该与人类为伍的。”
　　听着有些寂寞。

　　然而宁式没有心情深思同类的遗言了，他匆忙赶到丝路身边，这时已经有人抱起了她。
　　“云嘉！云嘉！”
　　少女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她勉强睁开眼，顾息的面容影影绰绰，能听清的只有那几句焦急话语。
　　“式！”
　　“式，快救她！”
　　……
　　“不用了。”丝路提起精神，对顾息露出一个微笑，“正好，我该走了。”
　　“别走！”
　　丝路本来想笑笑安慰他的，然而望着那双眼眸，她就无法继续笑着开口了。那双往日总是静和微笑的眼，此刻全是绝望与害怕。
　　……
　　明明打算什么都不说，但现在无论如何也面对不了那双眼。于是丝路慢慢道：“我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会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真的。”
　　“你别骗我了……”顾息咬牙道。
　　她进一步解释：“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找到了就该回去。你应该能感觉到吧？我……不是你第一次所见的陈云嘉。”
　　闻言，顾息终于静了下来，怔怔望着她。
　　“所以啊，我没事的。只是要离开这里。”同时，和这个世界分别罢了。
　　顾息凝视她，相处的记忆历历在目。然后垂下头，眼里写满寂然失落，“我一直想拯救的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
　　丝路摇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笑容非常真实，“不。那一次在天台，那时……你就已经拯救她了啊！”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半年后。
　　依旧生机勃勃的庭院，一个男子安静坐在白色长椅。
　　宁式站在一旁，问：“毕业之后，你还打算留在这个城市吗？”
　　“嗯。”
　　“但其他地方有更好机会。”
　　……
　　顾息忽然道：“云嘉说的找人，恐怕就是那个呆滞少年。那天我看着她带他出去，然后如释重负地回来。”
　　……
　　看着这样沉浸过往的顾息，宁式忍不住道：“你必须走出去，你应该向前走。”
　　“向前走？”男子轻笑了起来。“往前走意味什么？工作、结婚、生子？住在漂亮的大房子，忙碌中渡过一生？”
　　“对很多人来说是的，但对我不是。我不会向那样的生活妥协。”
　　……
　　“我甚至想象不出，自己往向前走是什么样子。”
　　宁式无言。
　　眼前这个男子，明明是有着强迫拯救症的人，但他自己……其实才是最该拯救的那个人。
　　微风吹袭中，顾息将无框眼镜取下，放入盒中紧闭。
　　“我会试着向前走的，虽然不知未来会怎样。”他站起身，没了眼镜遮掩，那双直面阳光的眼眸是那么温和强大。

　　——————————————————————————————————————————

　　“丝路，恭喜你，位面旅者升到10阶，代表你正式迈入职业的高阶了哦！”
　　“谢谢。”
　　……
　　“喂，发什么呆？想吃些什么？”
　　被这么一喊，少女顿时回过神，目光转向点餐屏。
　　此刻她正和自己的经纪人坐在餐厅中，优雅藤蔓为饰，小提琴乐声飘扬，整个餐厅的气氛非常温柔。
　　纪辰还在翻阅菜单，高兴地道：“你升到高阶之后，不少菜品是半价呢。”同时在屏幕上查阅标有“高阶者”的优惠标识。
　　丝路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检察官吗？也有相关福利吧？”
　　“是啊，但只有肉类的优惠。难道在城市主脑判断中，每个检察官都是肉食动物？”
　　……
　　上菜之后，丝路开始专心致志地埋头吃着。
　　“喂，你还好吧？”
　　她茫然抬头，“怎么了？”
　　纪辰以探究的目光看她，“你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快，但出来之后状态就怪怪的。”
　　“有吗？”
　　“有！”
　　……
　　丝路放下餐具，表情变得认真。
　　“纪辰，我想问问你，你觉得我的职业怎样？”
　　“你是指引者。这个职业，任何一个人都能给你正面评价。”
　　“是吗？”丝路的表情有些恍惚：“可我总是走入一个世界，再从那里离开。身处其中，我无法冷酷地对待那里的人，最后轻描淡写地离开。”
　　闻言，纪辰那张娃娃脸严肃起来。
　　“你必须做一个旁观者。”
　　“可人是有感情的，如何做到无动于衷？如果真的可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迷失了。”
　　纪辰一言不发，伸手捧住她的脸，强行令她注视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林丝路，你必须记住你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如果你再抱有那种思想，总有一天你也会迷失在位面。”
　　“记、住、了、吗？”
　　……
　　纪辰松开手，面无表情道：“我不想有一天派人去救你。”
　　少女沉默。
　　“回去吧，今天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