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爱记》路三

36、决定

　　他扫过来一眼，眉梢的微笑在同她打招呼。那女人也跟着淡淡看过来，虽然像是不经意的一眼，但她感觉好像被人看穿似的。为什么独独看她？望着那扇缓缓关上的红木门，心里不安地闪念了一下。她随即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

　　会议开始，她跟众同事坐在台下。赵董事长上台简短讲几句庆贺的话就结束，她睁大眼睛看向讲台上那个身型瘦削的男人，声音朗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非凡，赵云伟长得更像他一点，漠然的神态云飞继承得更好。接下来便是新任总裁赵云伟的讲话。他走向讲台，在麦克风前顿了顿才开始说话。讲台上那个他，笔挺的西装，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丝毫找不出平时和她耍赖卖乖的影子。

　　他在讲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和灯光下的脸出神，忽然眼前被人身影遮了一下，截断了她痴望的视线。

　　“李小姐，请出来一下。”眼前的黑影俯下身对她说话，她回神看清了来者，被吓一跳。

　　弓着身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面带微笑的陌生男子，黑色齐整的西装，瘦瘦高高，从未见过。

　　“嗯？”菁菁疑惑地看着来者。他是不是认错人了？转头眼神询问坐她身旁的Tony,他也不明所以。

　　“李小姐，我们董事长有请。”他将身体俯得更低，再跟她说了这句。

　　“嗯？”菁菁还是不解，什么董事长。

　　碍于那人站在过道上，她跟着起身，一头雾水地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会议室，回到办公室，走向刚刚那扇大红木门，她才明白董事长指的是谁。

　　进门后，那男人留下她带上门出去了。他坐在大书桌后面，旁边站着刚刚那个女人。菁菁站在哪儿，看着那张严肃的脸瞬间的紧张让她脑袋一片空白。

　　“李小姐，坐吧。”首先是那女人打破沉默，贝齿微露。

　　她遵命坐下后，等别人再发话。

　　她感觉自己心跳到嗓子眼。平时听他偶尔提起他妈妈，极少涉及爸爸。曾有一次，他淡淡的语气跟她说：小时候印象里，爸爸一直很忙，不是应酬就是出差，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妈妈操心，但是爸爸喜欢替他们的人生做决定。那时候她扑捉到他脸上隐约浮现着少许落寞，心里的怜爱又多了一份。

　　菁菁抬眼看一眼对面的人，再看看站在桌边的女人，本想开口礼貌问候，却本能地低下头看着光亮的红木桌面上的倒影沉默，平时的理直气壮都没了影儿。

　　“李小姐，云伟交往半年以上的女人并不多。”那女人又说，神情里带着戏谑。

　　原来找她来就为了告诉她这个？心里顿时千愁万绪地纠缠，一直隐隐担心的还是变成了现实。

　　他有过很多女人，半年以上的不多，自己算是其中之一，心里酸楚。这意味着什么，人家要告诉我，你在他那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继续沉默。

　　“李小姐，有什么想法，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赵云海端详着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员工，心中已有胜算。她出乎意料的没声音，没表情，看了看蒋莹，又看看他，沉默了。蒋莹和云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当蒋莹亲生女儿般看待。现在云飞婚事定下来了，云伟如果能娶蒋莹过门是最适合不过了。现在忽然冒出来个李菁，没任何背景，生涩的黄毛丫头一个，让赵云海着实觉得阿伟和蒋莹更合适。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蒋莹绝对是个好媳妇的人选。虽说云伟老不顺他心意，但从小就聪明好学，调皮的心性一直都在，兴许结婚生子后就能把心收在事业上。一开始反对他离开赵氏，现在他在外头渐渐有点眉目，他也不再坚持他和云飞共同继承赵氏。

　　“董事长……”菁菁顿了顿，才往下说，“如果您是来劝我离开云伟的，那我觉得您应该让他本人来跟我说比较好。”

　　“还有，我没什么企图，没什么计划。”没有多余的解释，信不信她只是说到为止，她捏着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让自己发抖。

　　“就这么多吗？”赵云海皱眉。这个女人不仅没能力，而且连话都不大会说。

　　“嗯。”菁菁干咽了下口水，眼睛盯着抛光的桌面，那女人的身体倒影在桌上，像一条扭曲的彩色布。灯光，布景，赏光灯，光圈和焦距，黑白色，还是彩色，她已经完全走神。她又不是傻瓜，谁不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他们不适合，更适合的人是那个站着俯视她的女人。难怪他说起爸爸时夹杂落寞和无奈，的确爱替他们做决定，左右他们的人生。

　　赵爸爸胸有成竹，他还以为是何等人物，区区一个青涩的小女人，打发的方法太多了，他不着急。“云伟以前的确爱玩，对交朋友的标准放得比较宽。不过令我欣慰的是今年来对手头的事情总算是比较上心了，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比较明确的规划。”

　　虽说预料到接下来的大致内容，但菁菁心里不免不好受。他说他是认真的，她也是认真的。现在他的家人，尤其是家里最有话语权的爸爸来劝她离开他，就因为她什么都不能给他。再转移注意力，她的心都是苦涩的，真希望这一刻只是不安分的梦，醒来又可以抓起电话听他在电话里给她如常地讲笑话，一起憧憬未来。

　　赵云海接着说，“你们俩个都已经不是小孩子，谈婚论嫁的事不应该……”

　　身后的门“咔嗒”一声，被打开了。蒋莹循声望去，直直看着站在门口一脸黑沉的云伟。

　　“云伟……”

　　“你们想干什么？”他瞪着蒋莹和赵爸。

　　云伟正在台上讲着话，看向她坐的位置，一脸沉迷看着自己，第一次见她这样的神色，不由得暗自得意：知道我的魅力了吧，以后对我热情点。眼睛再从大会议厅的另一边扫回来，就看见他父亲的助理小陈俯身在她座位前讲话，而后她就跟着小陈离开了会场。

　　云伟的讲话才进行到一半，迅速思考他爸的助理找她到底是要干什么。他爸妈坚持今天让蒋莹跟着来，说是熟悉下他的工作环境，他心里当然明白父母的用意。蒋家和赵家是世交，从小到大就没少撮合他们俩，这桩事目的最明确不过了。

　　他独自一个站在聚光灯下，忽感心慌。开幕第一天就把讲话从中间掐断影响肯定不好，他尽可能跳过长篇的场面话。谁知道他爸会对她说什么，越想越着急。接下来交给老绉，匆匆下了讲台，直冲他的新总裁办公室，到门口听了两句，果然不出他所料。

　　“爸，将来我老婆是她，你儿媳也是她。”云伟气极，口口声声为他着想的爸爸每次都这样专断，丝毫不会顾及他们的感受，他的婚姻也要像云飞一样被家里一手安排吗？那天看到云飞抱着小筠那一脸的宝贝到骨子里去的神情，他很受震动。一向冷静有度的大哥最像爸爸，想不到也会有用情难收的时候，现在天天沉沦烟酒，还不是因为小筠不肯接受他。现在轮到他身上，他断然不会服从。

　　菁菁惊愕地盯着一脸铁青的他，既感动，又觉苦涩。

　　她站起身，不知道说什么。他真的那么确定，面前这个人是他爸爸，“云伟……”

　　“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相信我就行了。”云伟两步并作三步走进，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云伟，别越来越不像话！”赵爸爸沉声怒叱，，这个小儿子从小一向无法无天，出去读书随他爱学什么，出来工作不留在赵氏也只好随他，现在终生大事不经父母同意，找个不明不白的人，就说确定了，根本没把家人放在眼里。

　　菁菁听见这一声，本来紧张着神经绷得更直。他的身上的白色衬衫在灯光下反光，整齐的领带扯松，显得有些狼狈，她扯住他，怯怯地说一句：“云伟，不要这样。”

　　他回头没好气看她一眼，“想现在奉茶给公公喝，不是时候，走吧，下次一定带你来。”他硬是将她拖出办公室，不顾身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光。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步，他说什么也不能放手。

　　“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说话，他也是为你好。”爱一个人就得自私，料想他家人可能会对她有看法，不过真正面对时，不免为难。

　　“怎么，拐走我，你觉得愧疚了，是不是？”云伟凑过来，拦腰将她拢到跟前。

　　“在公司呢……”菁菁拍开他的手，羞涩地低下头，“怎么还是一点都不正经。”

　　云伟放开她，脸色沉下来，往车边走。

　　菁菁赶紧讨好凑上去：“喂，今晚想吃什么？糖醋排骨，还是红烧肉？”他刚刚为了她和家人吵过架，现在她又惹他，菁菁觉得歉疚。

　　云伟坐上车，她紧跟上，他还是不出声。

　　“怎么了？我只不过不想别人想多了。”她想认错，说出口却变成了这句。他那么亲昵举动被同事看到，肯定又有得说了。

　　“没什么。”云伟发动车子，淡淡地回应她。

　　菁菁想着怎么才能说服他不要在同事面前表现亲昵，他今天心情不好，还是改天再谈好了。

　　“那糖醋排骨和红烧肉都做，今晚吃大餐！”菁菁自顾手舞脚蹈，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冷着，眼睛盯着前方专注开车。

　　“跟我在一起老是怕别人误会，怕别人想多么？”云伟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怕惹眼，加上……”菁菁嗫嚅，“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家人不同意，有更好的人选，将来走到哪里她顿时没信心。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云伟闷声说，“我比不上你的历任，可以让你很心安理得承认，让你觉得理所当然。”

　　“你说到哪里去了。才不是，不是介意，就是不习惯。”菁菁立刻投降，这样气氛有利于吵架，他今天心情已经不好了，别火上浇油。

　　“对大伙说你是我老婆，真的不介意吗？”这句话似是顺嘴说出来而已，他脸上还是一点笑容都没有。

　　他们关系还没到用这个词来定义的地步，她噎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明明就是介意，我不需要安慰。”云伟煽风点火，再冷淡地加一句，“我先送你回去吧。”明显要将她隔开，保留距离，他从未这样对她。

　　“你不吃晚饭，要去哪儿？”气氛冷却，她眼巴巴继续讨好。

　　“没去哪儿。”

　　……

　　“哦。”俩人沉默了许久，他冷漠的样子看起来挺陌生，菁菁还是忍不住出声。他已经牺牲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他们能够在一起，菁菁让步了，“我没有介意，按你说的做好了。”

　　“不用那么勉强。”车已经到了她住处的楼下，云伟停车，“到了，下车。”

　　他在赶她下车，菁菁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我没有勉强。”算了，豁出去了，她凑过去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按你的意思做，我都愿意。”

　　说完，立刻开车门逃之夭夭，怕脸红到脖子的窘相毕现。

　　她打开车门一下子就跑没影儿，云伟得意的笑爬上脸庞，不紧不慢地下车去享用她的“大餐”。

　　云飞的车每晚都停在楼下，小筠视而不见，只是不准她再提这个人。

　　菁菁实在不忍心俩人这样僵下去，想找小筠谈谈，“筠筠，今晚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停！”小筠扭头，“无功不受禄，今晚不想跟你讲话，晚安。”

　　“才刚你下班就晚安了啊？”菁菁抖了抖，果真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小筠。

　　“你这样我吃不下饭。”

　　“……”菁菁很是挫败，这样倔性子的小筠，云飞只能认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