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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独自流浪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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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流浪
第一天,我笑着说你们总有一天会离开我独自流浪。
有人天真扬着脸不知有多危险。
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每一张苍白的脸,都是我以前从未遇见。
穿白衣服的孩子们站在时间尽头恍然微笑。
看着他们,我轻轻开口说。
后来,我不再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
——题记
九月十日。
清秀干净的少年微微昂头,眼睛清澈,手里拿着彩色包装纸精心装饰的礼物,屋子里晨光轻轻照,把礼物和他的脸都映射出光亮,我伸手接过,打开看里面鲜粉红色的手绢。
他说今年是第三年了,明年我们就升上大学,以前从没送过礼物,恩,怎么说呢,谢谢您了。
我微笑着调侃他,斜着眼睛说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考上?说不定落榜了回来重读。
他开玩笑地说那也不错。
我转过头看办公室外逐渐人来人往的楼道,拿起书本说该上课了,其实心里一阵发酸。
还记得大学毕业那天,看着拿在手里不知沉重还是单薄的毕业证,我有点感伤地笑,当时是怎样地抗拒,说一定不念教育系只想学钢琴演奏,一个女孩子做了钢琴家以后该是多么风光无限,我可能一辈子看不到,现在只留下以前看着可怕的厚眼镜。
同学说戴上像学究,学生一定信服你。
我有点想哭。
那样的眼镜,我发誓以前真心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戴上。
去面试那天,我一时发慌让学生自由讨论,结果提出的问题让我应接不暇,我把眼镜往上推,下意识吼他们说安静,出乎意料没半点声响,我想做和蔼老师的计划失败,果然这一行不允许有梦想。
正式上岗我首先就认识了班上最聪明和最麻烦的两个孩子,看上去有点弱弱的林风,还有一脸不屑神情的纪浩,第一节语文课上,刚升高一的少年悠然背诵全篇《孔雀东南飞》,我以为没人答上来的提问,他干净利落举手,解决地轻松自如。
当时我问他名字,他小声说林风,我却听得很清楚。
中午我就接受了做班主任以来的第一个重责大任,有个学生旷课一节,说是学校午饭太难吃,出去买了快餐,当时我问他买快餐用一节课那么长时间?他默然不说话眼神倔强。
他就叫纪浩。
人声鼎沸的操场上似乎永远光彩流丽,纯白如纸的男孩子们奔跑喊叫,林风走在阳光尽处微闭着眼,纪浩在一旁和几个高二男生大声谈笑,看他们渐渐走近,我很意外他能那么快交上不同年级的朋友。
老旧的教学楼遮挡住微微变凉的秋风,整个视野开阔,天空湛蓝,日光把微黄的树叶渲染得鲜艳如画,少年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略微抬高音阶,那种不加掩饰的年轻飞扬,毫不犹豫地划过操场和眼眶,于是一切都变亮。
我从他们两个身边经过,纪浩挑衅地走到林风面前,伸手打掉他手里的书,我回头,林风站起来对眼前的人怒目而视,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衬衫,生气的样子高傲又脆弱。
秋天午后,原本文弱的男孩子表情沉寂,说话声仿佛被秋风吹出凉意,就这样轻轻散落在一地光亮的操场上,树叶几乎落光,视线里是两个就要打起来的人,没有遮挡。
我走过去想把他们劝开,这时候一个穿得厚厚的女孩迅速跑过,在他们俩中间大声喊你们干脆连我一起打好了。
他们两个同时回头,我顺着垂落在前额的碎发看到眼睛里一晃而过的犹豫。
然后两个人用尽全力瞪对方,林风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凛冽,平时的温柔有礼全都不见,无奈相差不远的身高让纪浩始终显得略胜一筹。
后来我继续留在几乎陌生的校园,北京的父母对我在小城市找工作万分头疼,起初是一天一个电话说不如回去找个人嫁了,后来一天变三天,三天变一周,直至一个月,我微笑,没有什么事情不被时光冲洗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林风在那天之后的每节课上仍然悠悠念诵着别人读来很绕口的古文,把干涩的句子读得鲜活好听,我静静听他吐字发声,说你念出了韵律和感觉,他扯开不明显的笑,我突然觉得教室很明亮,其实是那暖意盎然的样子太过粲然。
纪浩对我而言永远是解不出的数学题,明明是很大男孩的没心机,说话几乎不经大脑,做出的事却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他那天对着我喊你干吗不给我处分?开除了我最好。
我一听,觉得这孩子太真太可爱,原来还有纯白到不知世情的稀有生物。
当时我在没什么光线的办公室里微微偏过脸,对他说:“就为了你这句话,只要你不犯什么大事,你念到高三没问题了。”。他垂下头,好象我说了他听不懂的外国话。
家长会那天,林风的父亲开着小城市没几个人买得起的车来到学校,我把他儿子的优秀成绩跟他汇报,他嚣张刺眼地笑仿佛这只是理所当然,纪浩的父亲把三轮车推到学校门口,绝对是家长会上最显眼的一位,只因他在所有人面前求我一定要教好他儿子,还说要不然你就把他开除了让他能去打工,家里是竭尽所能才凑到学费。
我还认识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就是劝止林风和纪浩打架那个女孩的妈妈,她来办转学手续,她要去武汉工作,她女儿只能跟着她,忽然觉得原来自己那么不称职,居然是学生要离开时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叫秦青青。
我很多年以后都记得,她收拾书包离开的时候,突然很大声地哭到声音暗哑,教室里所有人几乎屏住呼吸,我听着她一下下啜泣,该是怎样的忧伤略过还柔软的心脏,那些孩子们,是不是还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