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95、一颗人头

　　暗宴是江湖中最奇怪的一种宴会。
　　它血腥、暴力，充满了冷酷与屠杀，它也香艳，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和女人。
　　除了吃的和酒，暗宴上什么都有。
　　花满楼已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聚会，但他却发过一个誓言：有生之年绝不再来。
　　因为他来的那次，刚好有人带了十个马车的人头，浓重的血腥气让他头一次庆幸自己眼盲。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样？
　　难道割下别人的头，真的有什么乐趣？
　　但他已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因为这次的暗宴上，可能会有他朋友的头。
　　他一直都在避免自己去想，他也并不相信陆小凤真的会被人割下头。
　　但一切还未发生的事，并不代表绝不会发生。
　　他已坐在了宴中。
　　宴就摆在京城百花山的巨树下，据组织方说，这里死过的人多，阴气重，是拍卖陆小凤人头的绝佳场所。
　　花满楼再一次踏上这座山时，心却重重地沉了下去。
　　这里有他极其痛苦的回忆，他的那位朋友便是在这里成为了武林之敌。
　　当然，这里也有美好的回忆，他忽然很想再听一听，会不会有人阴阳怪气的来说一句“乱跑的五岁大人回来了？”
　　但现场只有一片死寂，没有人带来其他的东西，暗宴之上，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情，因为所有人都在等。
　　他们在等一颗人头。
　　在这江湖之中，已没有比这颗人头更加值钱、更加瞩目的东西了。
　　有些人天还没亮便到了这里，有些人昨夜便进了山中，他们之间不仅有各大门派的高手、世家子弟，还有其他三教九流的阶层。
　　有人还惊奇的发现，就连向来行踪莫测的神医秋止水也到了现场，还有些乔装改扮过的，显然是怕被人看出自己的身份。

　　现在，天已经亮了。
　　陆小凤的人头虽没有出现，却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提着一口箱子的人。
　　他走进人群，将手里的箱子放在空旷的场地上，抬脚踩了上去，高声道：“陆小凤的人头就在这里！”
　　人们齐齐向他脚下望去，那口箱子黑黝黝的，看上去不仅坚硬异常，更平滑光亮。
　　但花满楼看不见，他看不见这箱子的质地与他所揣的盒子是一模一样的，他的心只是猛然间被什么揪住攥起，连呼吸和跳动的频率都不能自己了。
　　有人大喊道：“口说无凭！你打开让大家看清楚！”
　　众人纷纷附和，戴面具的人却道：“没有办法，这箱子我打不开。”
　　有人道：“劈开便是，如何打不开？”
　　戴面具的人道：“这箱子不仅我劈不开，天下也没有任何人能劈开，哪位不信尽管一试。”
　　说罢，他向旁边走了几步。
　　人群里闪出了一人，这人径直向箱子走去，身上那件白色的道袍无风自动，手中一柄长剑骤然出鞘，刹那间映出一片辉光。
　　只有名家利器的剑锋才能打磨得如此雪亮，也只有武当的掌门石鹰，才配得上这样的宝剑。
　　宝剑与金属对击的声音响起，竟如玉碎般净脆悠长。
　　可“玉”还没有碎，剑却已断了，另一半直直地迸射入人群，戴面具的人看到那去向，身形一晃便想动，可花满楼已夹住了那道奔向自己断锋，轻轻地抛在了地上。
　　人们再望去，发现那箱子非但没有劈开，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无，还是那么黝黑、平滑、完整。
　　石鹰的脸色却比地上的箱子更黑。
　　这柄剑本是武当历代传承的名剑，向来为掌门人所有，此时竟碎于一口来历不明的箱子，不由得怒火心生。
　　他忽然阴测测一转身，指向人群中，厉声问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指的人居然是花满楼。
　　戴面具的人上前一步，挡住石鹰的视线，冷冷道：“江湖中人人都已听说，花家早欲拍下这颗人头，莫非你不知道？”
　　这件事早已传遍了江湖，石鹰当然知道。
　　石鹰道：“都说花家亦受此牵连，不过是一面之词！谁知他身上有没有被刀所伤的痕迹，难道他真的带着七千八百万两银票？”
　　人们都齐齐地向花满楼看去。
　　他们当然也听说了那些话，但花满楼是否真的伤于挚友刀下？是否真的带了那许多巨额的银票？没有人知道。
　　戴面具的人却突然哈哈大笑，笑过后，他看向石鹰，声音清晰又冷静。
　　“我认得你，石掌门，我还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找一件东西，这件东西足以毁掉你在江湖中的声名和地位。”
　　石鹰的脸色变了。
　　戴面具的人又道：“人人都以为，是陆小凤杀害了七大门派的前辈，而你要找的东西，恰好就在那位死去的武当前辈身上。你在华山不相信他已跳崖身亡，想寻找尸身未遂，今天必然会亲前来，因为你太想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说完，戴面具的人又地叹了口气，不屑道：“可陆小凤的罪名已经够多，我想，他八成不愿意再替你多背一条。”
　　石鹰见自己心中极秘已被人点破，猛然间拔地而起，一个翻身便掠出了人群，消失不见了。
　　众人已被这变化惊住。
　　有一人却在此时突然入场，身后跟着十数名随从。
　　他生的气宇轩昂，身着锦衣华服，虽已到了天命之年，却还有一股肃穆之气，举手投足间带着不怒自威。
　　他看上去也不像个江湖人士，反倒更像个王爷。
　　莫家的人已惊道：“王爷？您为何在此！”
　　众人这才知晓，此人正是镇守西北的平西王朱敬，也是本朝天子嫡亲的皇叔。可这位皇叔为何会突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还出现在这样一个江湖的聚会上？
　　有人却想到：本该如此的。
　　陆小凤既然盗走了西北的兵符和军饷，那么平西王此番前来，必然也是想要这颗凤头报仇。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本王今日前来，只为澄清一件事。陆小凤陆大侠，并未盗取兵符，更没有偷窃军饷之事。”
　　众人一时间怔住，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平西王又道：“去年，本王乃是误听奸人谗言，误以为真！那奸人本是本王府里的管家，也是在此地构陷陆大侠之人！”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宗卷，“啪”得一声迎风展开，再举起一块黄布包裹着的印信，大声道：“我手中之物，乃先帝所赐丹书与平西王府印，若哪位好汉不信，大可以上前一观。”
　　这时，有人突然问道：“兵符呢？若陆小凤并未盗走兵符，王爷何不取来一观？”
　　平西王一双虎眸立扫过去，喝道：“兵符事大，怎可轻易带离！若被哪个贼子盗去，尤甚这丹书印信，岂非要生灵涂炭？”
　　一人又喊道：“谁知这些印信是不是偷盗而来，你又刻意扮之？”
　　莫家的人却站了出来：“人人皆知，四大世家中，唯有我西北莫家与平西王府交好，你们认不出王爷，难道我也认不出？”
　　他又叹了口气：“况且，王爷早已跟我说过此事，莫家此番前来，不为报仇，只为求明真相。”
　　平西王道：“兵符我虽不能带来，可西北的三十万大军已从兰州调至了西安，三日之内，皇上必定亲自会颁下诏书，届时，天下人都会知晓，武林大会一事乃乱臣贼子策划的阴谋，本王与陆大侠更是其中的受害者！”
　　山顶上突然十分安静，北风掠过巨树下，化成一阵阵阴冷的寒意。
　　但却无人在意，更无人应答。
　　他们或许是不敢相信，又或许…只是不愿相信。

　　突然，一具尸体被抛进了人群，正落在戴面具的人旁边那口箱子上。
　　尸体是刚刚离去的石鹰，他的脸上还带着一股骇人般的恐惧，仿佛看见了什么比死亡更加可怖的东西。
　　随后，人们又发现了一件更加蹊跷的事。
　　石鹰仰起的脖颈上，有一条淡淡得、十分锐利却干净的剑痕，虽已露红，却无丝毫血滴渗出。
　　这种痕迹，在场的七大门派弟子已见过多次，因为他们去年被杀死的前辈身上，都有这样一条无法伪造的剑痕。
　　这是天外飞仙。
　　突然，有人高声惊惧道：“陆小凤！一定是陆小凤杀了石鹰，他还没死，他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