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仙儿还债记》永乐

6、第六章

　　白小仙儿生来胆小，不若其他小鬼那般闲来无事就去山下城里转悠，即便偶尔被巧姝等小妖们强拉了去，也不敢在那人多噪杂之处多做停留，往往都是日落后在那小茶馆里寻了不起眼的角落听说书先生讲段子，或趁着私塾上课时躲在学堂后偷听先生习文教字，鲜少与生人靠近。

　　如今这夏少晋在山中养伤，许她可日日前来，话虽说是替他煮汤换药以身抵债，但实则对她却最是亲近，所以白小仙儿非但不觉得吃亏，反而因为能与人靠近，心里竟是欢喜的。只是这以身抵债的事却不好意思让别的小妖知道，只能每日躲了他人偷偷去破庙处。

　　夏少晋伤在左肩自己换药极是不便，白小仙儿是见过的，这回也有了以身抵债的自觉，扭捏着主动提出由自己为他换药，夏少晋道是人仙殊途算不得逾矩，便也未作多想。他先前知道白小仙儿作为散仙定是可以触碰到人，可直到白小仙儿红着脸解开他肩上的绑带，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皮肤，这才猛然觉得不自然起来。这散仙的触觉和活人还是大有不同，夏少晋只觉肩头轻轻凉凉，不似人手的温度和压力，似是丝绸滑过，又似乎有些痒痒的……

　　白小仙儿非人，自是用不着进食更不会煎药，起先磕磕绊绊恁是糟蹋了夏少晋不少草药，夏少晋知是自己考虑欠周到，怪不得他人，只好又手把手教她生火、煎药，几日下来白小仙儿倒也学的七七八八。

　　白小仙儿与夏少晋渐渐熟稔了起来，后来换好药了也不急着离开了。

　　她原本就是个话匣子，如今逮到有人和她说话，便将那山里诸多的鬼怪趣事收罗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给夏少晋听，夏少晋听白小仙儿说那鬼怪之事有些甚是有趣，也和她对答几句。再看她一副天真烂漫傻乎乎的样子，就忍不住时不时的调侃打趣她，总是惹得她又羞又恼，更有甚时还能气出眼泪来。

　　“今个儿我和巧姝在后山发现一株山参苗儿，我原想挖了给你熬汤药来着，可巧姝说就着咱祁莽山的灵气将这山参苗儿养个百八十年就能变成参娃娃，回头她给参娃娃当娘，许我也可抱一抱。”

　　“那你就把我的山参让给巧姝了？”

　　“我心想着你定是也不忍心吃这参娃娃的，便和巧姝一起将那山参苗儿移到她洞口去了……”

　　“养个参娃娃居然还要百八十年，不然你还是抓我回去当压寨相公吧，兴许明年你就可以当娘了。”

　　“你……你个臭流氓！你还说那事！呜呜……你是坏人……”

　　……

　　“少晋，你去过怡红院吗？”

　　“咳、咳……以前随师父去那里捉过鬼，怎地问起这个？”

　　“那怡红院里的姑娘是不是都是厉鬼变成的？”

　　“那怡红院里的姑娘也多是穷苦人家的女娃，迫于无奈才卖身于此，说起来都是些命苦之人，怎的说她们是厉鬼，要我看倒是那些拿她们取乐之人才是人间恶鬼。”

　　“可是……昨个儿夜里山脚坟地那块儿来了一个新鬼，听铁柱哥说那新鬼阳寿未尽阎王老爷不收，才只好来咱祁莽山上做野鬼。铁柱哥还说那新鬼是死在怡红院玉芝姑娘肚皮上的，你说这玉芝姑娘连肚皮都能害人性命，可不就是厉鬼变成的！”

　　“小仙儿……”

　　“嗯？”

　　“以后不许再听那铁柱说甚乱七八糟的话……”

　　……

　　当然也不总是白小仙儿一个人说话，有时候夏少晋也会和她说起他与师父捉妖除鬼的经历，又或者是些往日里遇着的见闻。白小仙儿每每听夏少晋说这些，更是觉得新奇得紧，于是来往得更勤了，每日一睡醒就往破庙跑，待日头都落了山，天色暗下来才姗姗离去。

　　白日里除了说话，大部分时间夏少晋还需要打坐疗伤，或者研读师父留下的手札。这时白小仙儿便一个人飘荡到破庙外边儿，像往日一般去山里逛逛，看看能不能又听到什么稀奇的事情。

　　逛完再飘回破庙里，巴巴儿等着夏少晋做完正事好赶紧说给他听，偏打坐运气最是耗费时间，白小仙儿又总耐不住性子在院里等，每每躲在厢房外探头探脑地打量屋里的动静。

　　夏少晋能感应到白小仙儿靠近，知道她晓得分寸便也不去管她，依旧按师父之前的嘱咐运气打坐，只是心下想到她探头探脑的样子，悄悄弯了嘴角。

　　有时夏少晋看手札，白小仙儿就在破庙里转悠，呆的久了，就觉得这厢房里的家什实在是太过简陋。白小仙儿认定自己是栖在山中的散仙，所以跻身在没有一砖半瓦山洞里也不觉得寒碜。但她见过城里的公子哥儿的，不说那大户人家如何铺张奢侈，单是普通人家也是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于是越发觉得夏少晋在这山中是受了大委屈的，有时候就见自己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

　　“这窗纸都脱了，该重新糊过才好的……”

　　“山上夜里露水重，床上该多条厚被子的……”

　　“这厨房里连碗米都没有，天天吃野味野菜怎么调养身子……”

　　夏少晋随师父在外云游多年，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原本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耐不住白小仙儿日日唠叨，况且自己也还要在这破庙里修养好些日子，置办些家什平日里也是方便些，便决定带了白小仙儿进城去集市看看。

　　白小仙儿向来不敢白日里进城的，更不用说去人来人往热闹的集市，如今听夏少晋要带她去城里逛集市，尽管那集市里任谁也是看不到她，还是急急冲回自己的山洞，换了身自己觉得最最漂亮的衣裳。

　　夏少晋见白小仙儿匆匆离去，半柱香的功夫回返来已是换了身衣裳重新装扮了一番，心下笑她这番小女儿心思，原想继续打趣她，但看她仅是去趟集市便如此兴奋，一脸期待的样子，终又有些不忍心。

　　“我家小仙儿这一打扮，定是这城里最最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