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日记》水灵动

2、时光荏苒的回忆

　　夜班设在走廊道上的灯光因为出于不打搅病号休息的原因而设定的昏黄。

　　被它笼罩的四周有一种昏黄的意境，就像是老照片的味道，借由这样的背景，使得听锦绣讲述故事时，犹如也沉浸在一种回忆中。

　　小幺和锦绣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绝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的父母都是在省文工团担任要职和台柱的人物，所以两家即使同事也是朋友，生孩子也是一前一后差了半年，可以说，两个孩子从小就有点娃娃亲的味道了。

　　出生的时候，锦绣的母亲因为坚持参加演出而早产，所以，一直以来，锦绣的身体其实是比小幺差的，先天不足的锦绣据她妈妈说小的跟一只刚出生的猫差不多，刚生出来就被抱进了保暖箱，护士医生精心治疗了半个月才得以报出来。

　　后来有一回，她妈妈不小心喂奶的时候没注意呛着了，差点窒息，心跳停搏，小小的身体连心脏按压都是用大拇指进行的，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那一年，可把她父母和姥姥姥爷爷爷奶奶折腾的够呛，都说这小祖宗，太难养了。

　　相对于锦绣的一波三折，小幺的出生却很顺利，足月产的婴儿有八斤六两，够得上大胖儿子一个，让小幺一家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足月产胃口好，小幺一个月能长三四斤，而且不挑食，四个月后添加辅食，小幺从来都是给什么吃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于是，锦绣的妈妈最常放在嘴边的话，就是小幺多么多么的乖巧，锦绣多么多么的让人操心。

　　所以说小的时候，锦绣是不太喜欢小幺的，嫌弃小幺总是被大人夸赞，而自己，瘦弱，病歪歪，然后还不讨喜。

　　倒是小幺这人脾气不错，因为两家走的很近，很小两个人就常被大人放在一处玩，不管锦绣不理睬小幺，还是锦绣耍脾气扔东西的，小幺总是会笑嘻嘻的，他会和大人说，他是男子汉，要保护妹妹，不会和妹妹计较。

　　于是大人总是很放心的把小幺和锦绣放在一起。

　　独生子女家庭的孩子其实很多比较孤独，没有兄弟姐妹的两个孩子再怎么闹，也是只有彼此可以凑在一块，小幺脾气好总让着锦绣，锦绣也就在小幺面前特别的有脾气。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着幼儿园，小学，初中，因为要好，因为在一个小区，他们被分配的学校一直都是一家，其中懵懵懂懂俩孩子闹出来的事，回忆起来真是有一大箩筐。

　　比如说她身体不好，小幺总是以大哥哥的身份接送她上学，从小学起，就有很多人喜欢拿他俩逗趣，喊他们是小夫妻，为了这个面子薄的小幺总是红着脸也不说话，而锦绣看着身子弱，却凶悍的上去见着人就拿书本砸。

　　于是她就成了母老虎，河东狮，小幺是受气包，小丈夫。

　　林林总总的绰号总是围绕着他俩，气得锦绣有好几次都要和小幺绝交，却是小幺和和气气不急不恼的总是坚持不断。

　　有一次她为了避开他自己一个人回家，却淋了好大一场雨结果就生病了，小幺的妈妈觉得是小幺没有照顾好锦绣，觉得很对不起锦绣妈妈，于是把小幺好好训斥了一顿。

　　小幺什么也没解释，坦然承认是自己的错，每天都一边忙着自己读书，一边给她送讲义，把课上老师讲解的东西一字不落都复述给锦绣听，等她好了，一如既往的每天准时接送锦绣。

　　上体育课锦绣身体不好，小幺如果有空都会在旁边看着照顾，学校老师和同学都知道小幺对锦绣，那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其实那个时候，都是孩子，虽然说起来什么调侃的绰号都有，但是其实心里头还是懵懵懂懂的，哪有大人那么暧昧，真正是纯洁的，友好的，也许带点酸涩的感觉。

　　更何况像他们这样光明正大的处得好，成绩也不赖，小幺聪明，又肯帮人，还能帮着常生病拉了不少课的锦绣保持中上水平的成绩，老师也就不会真说什么。

　　反正连他们的家长都不介意对吧。

　　这种朦胧的好，被暧昧打破，真正应该算是初中，而朦胧被打碎成苦涩，却也是在初中。

　　青春期原本就是一种特别的时期，像他俩这样相处，发展成一点点的爱情，也是不意外的。

　　因为她收到了别的男孩子送过来的情书，那个时候，面对总是有人喜欢把她和小幺凑成对的流言，锦绣原本是一直古古怪怪的别扭，因为总觉得自己这么理所当然的被限定在什么人家媳妇，连自家老妈都这么挂嘴边喊小幺女婿的，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当这封情书送过来时，她可高兴坏了，拿着它就去和小幺炫耀，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这本身就是一种奇怪的举动，她当时压根就没对情书本身有多大的羞涩兴奋高兴，她只是第一反应去和小幺分享，或者说是去炫耀。

　　结果，用很小言的结果来说，她的初吻就交待出去了，看着兴奋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锦绣，小幺的反应直接就是抓过那情书撕扯稀巴烂，锦绣要去抢，推搡间被压倒，然后为什么会吻在一起，她如今想，还就真想不起来了。

　　总之，那一次，她第一次看到从来不发火的小幺脸色阴沉，力气好大，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向谦让的小幺发起火来那么吓人，而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那一刻是那么的明显。

　　现实中，其实也不乏浪漫的故事，虽然这种大晚上听故事气氛有些不对，但是从叙述来看，锦绣的口吻淡淡中，有无限的回味，人生总是这样，美好的回忆，令人忘怀。

　　初恋，总是最美最深刻的。

　　尽管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真正定下关系，却是在那一刻，浮现在锦绣脸上的淡淡红晕和叙述到此时的短暂停顿，使得我看得出来，这一段美好，是甜蜜的。

　　然而现实生活，与美好的童话最大的区别在于，童话，也许就戛然而止在那一刻，而生活，却要继续，直到死亡。

　　而这种死亡，有时候来的，太过突然和猛烈。

　　就在初三上半学期的一次课外活动上，喜欢篮球大概是大多数男孩子的爱好，小幺也是不例外的，那天还是和往日一样，放学早，锦绣被拉着去操场等待，顺便看他和同学练球。

　　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死活再记不起来，就记得小幺投一个三分球起跳的时候，有人过来盖帽，然而不知怎么的就撞在一起，对方个头很高，虽然是同样年龄，但是那个同学已经有一米七八，很壮实，小幺虽然也不矮，但是相对比起来，就瘦小了些，两个人对撞后小幺被压在了下面倒下。

　　那个同学很快就爬起来，可是小幺却再没起得来。

　　锦绣记得，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在病床上看着小幺，从来都是她睡着他陪着的情形突然掉了一个个。

　　犹记得那天她还很得意的说了一句话：“看，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总有轮到你躺着的一天吧！”

　　小幺是怎么回的？好像也是笑嘻嘻的说：“是啊是啊，老婆，以后你老公就要靠你照顾啦，可不要嫌弃我哟！”

　　“讨厌啦，谁要照顾你，不要乱喊，告你亵渎本姑娘唷！”

　　“老婆乖啦，你看我都照顾你那么久，公平起见嘛，如今男女平等是吧。”

　　“呸呸，要本姑娘照顾，那可是要算人工费，一个小时两百，给不给？”

　　“抢钱啊，那，我给你一千万，你算算要照顾我多久吧！”

　　那时我和小幺彼此嬉闹不亦说乎，没有看到小幺的父母在被医生叫出去再回来后变得无比沉重的脸色。锦绣的语言变得沉重，神情，多了凝重。

　　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世界在眼前无比的灿烂，所有的一切，都有无限的可能，未来是美好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困苦。

　　上天也许就是在惩罚我们的无知和太过幸福，第二天母亲告诉我，小幺转去了北京治疗。

　　锦绣不明白，什么样的病，需要那么紧赶慢赶的往北京跑，他们这也有鼎好的医院，她不认为有差多少。

　　但是她依然没有当回事，只是心里头有点不高心，憋着想等待小幺回来和他好好算账。

　　可是这一等就是四年，四年后，她就是带着那日益加深的思念选择了北京的大学，去向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爱人一直养病没有回来的城市追去。

　　这四年，漫长又短暂，她每天盼望着小幺回来，可是每天都在失望。

　　后来她先是打电话，可是电话只能听到声音，不解相思，她又上网，用视频聊天，可是小幺很多时候都被告知在做检查，治疗，十天里有五六天是和她作息错开来没法子联系上的。

　　她想要问清楚是什么病，可是小幺说他也说不清楚，问伯父伯母，他们支支吾吾，她不是不觉得有不好的感觉，可是她不愿意去想，去弄清楚，后来她干脆都不问，每一回视频，他和她都想尽办法说开心的事，压根不提治疗这个事。

　　但是不提，不代表心中不想，为了弄清楚，为了那一天天加重的思念，锦绣开始越发用功，她用前所未有的勤奋考入北京，这样可以脱离那个该死的屏幕，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真人。

　　她没有告诉小幺自己行程，希望给他一个惊喜，她打听清楚了小幺的住宅地址，一下飞机迫不及待就赶往他家，想要给他一个拥抱，想要告诉他，她可以在北京陪着他了。

　　可是当她敲开在北京的小幺家门的时候，伯父伯母脸上的惊讶和晦涩的脸告诉她，他们只有惊，却没有喜。

　　她当时没有注意到，当她走近小幺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幺时，她却惊呆了。

　　那是她的小幺么，那个意气风发活泼朝气，笑起来儒雅又漂亮的男孩，是这个躺在床上干瘪晦暗毫无生气的人么？

　　曾几何时，并不消瘦的小幺，如今只有一副骨架子了？

　　她更没想到，小幺看见她来的第一个反应是长久的沉默，然后说：“绣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知道他要我做什么吗？”锦绣说到这里，看着我，眼神却很空洞，只是喃喃的问我。

　　我下意识摇摇头。

　　她突然惨然一笑，苍白的脸上蕴含着奇特的表情：“他问我，能不能帮他结束生命。”

作者有话说

　　疾病，有时候真的很摧残意志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