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顾梨霜

45、人间（45）

　　夜深，微风习习，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走近后院，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释然。我想我是知道站在那方被小古子擒住的人面罩下面的脸孔。白天她虽然谨慎，却还是无意间暴露了她的紧张。
　　当我们走近，那方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微眯，盯着我看了半响。视线微移便看到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玉衍。好似以为自己看错，又仔细看了两眼，确认无误之后却突然开始笑起来。“哈、哈哈！我就是再厉害也比不过你们这一对夫妻！”
　　顺势我将她的面纱扯下来，我亦笑道：“果然是你！舒妃！”
　　“没错，是我！皇后娘娘，您的心机跟外表相差甚大啊呐！也怪我小看了你，没看出这一切都是场瓮中捉鳖的计谋！”
　　“你若不是害死团团的凶手，为何要深更半夜来我这薄桦殿？！又为何要来我这小丫头的房间？！”我说，“白天你听说我团团未死，想必心中甚是焦虑，不来探个究竟就不会罢休，我说的对吗？陈橘？”
　　“呵、呵呵，好熟悉的称谓……太子妃！现在如你所愿，成为皇后，以后还是太后，真真让人羡慕呀！”她的语气让我猜不透，有点羡慕又有点……悲哀？她在替我悲哀什么？
　　我忽略心中的疑问，沉声说道，“再如何也是我的事情。现在先考虑一下你自己吧，你从哪里来的迷幻香？这种香甚是罕见，只有西域才有，你是如何得到的？”
　　“迷幻香？罢罢罢，也不在乎你再给我添条罪名……当初我在你宫门口弄死那只白猫的时候也料到今天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快……那只死猫，我本想放过它，它偏偏要往我身上来……本来我对这只猫就充满怨恨，不过是一只猫，凭什么看我笑话！看你们这表情应该是忘记了!吧……当初，你！皇上，你当着这只猫还有这个贱人的面是怎么羞辱我的!你让宫人把我用过的东西全都销毁，你是觉得我有多肮脏多不堪!我也清楚你当初有多不愿意娶我，可你还是娶了我，娶了我，我就是你的责任！你对我不问不顾，连圆房还是醉酒的情况下将我误以为是她才进行的！本以为那个孩子是上天心疼我特别赐给我的，可是还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他又离我而去！就连我要死，也是因为一只猫，一只猫哈……多讽刺，哈，有多讽刺！我这一生，也不过是也笑话……哈哈哈……”
　　一直不说话的玉衍突然转身，我拉住他，不解地看着他，他淡淡地说：“这是后宫的事情，你是皇后，你自己决定吧！”掰开我的手，转身离去。
　　玉衍说的没错，这是后宫的事情，我自己决定就可以了。一条人命就这样握在我手里，任我处置。
　　舒妃忽然大笑起来，“皇后娘娘，请您仁慈点，给我一个痛快吧！折磨我比要我的性命还难受！”我摆摆手，“小古子，先把舒妃押在牢里……”想想觉得甚是不妥，又说，“先关在冷宫里吧。

　　“娘娘，为何不直接处决舒妃呢？”春熙紧跟着我，轻轻地问道。
　　“你不觉得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吗？舒妃她说不在乎我再给她添条罪名……她这句话有什么深意？而且从她的语气里好像她根本就不知道迷幻香这种东西……”
　　春熙听了我的话又将刚才的事情重新想了一遍，才缓缓说道：“娘娘……或许……给团团下药的和害死团团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念卿抱团团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可那迷幻香并不是毒药……而且就团团的伤势来看，好像是被人暴打，而暴打团团的人应该就是舒妃。而那个真正的背后凶手我们还不清楚是谁。”
　　“你分析的很对……”说话间已经回到屋内，我坐在桌子旁边，春熙端上一碗香茶，我微抿一口，“你不觉得那个真正的凶手很可怕吗？她一定是知道那香的威力，即使我说团团和念卿二人都没事，她也依旧这么安心。而恰好，舒妃又帮了她的忙，既不用自己动手，却能知道我这里的真相。这心机，何人能比？”
　　“娘娘说的是……真是麻烦解决一桩又来一桩。想我们这样设局，她还是沉得住气，怕是很难将她揪出来。”春熙叹道。
　　“无妨……纸终究包不住火，真相，总会知道的。只是可惜了念卿，白白搭上自己的一生。”想到念卿那副痴傻的样子，心里就揪着疼。这辈子，也只能这样。我又欠下一份很大的人情。还是还也还不起的人情……

　　转日。照例的请安，没有人问舒妃为何没有到。想必这事情又已经在宫里传遍了吧。我心里堵得慌，便早早让请安的人都各自回宫。转身进寝殿的时候，香嫔叫住我。
　　“姐姐，团团是真的死了？”香嫔犹豫着问出口。
　　“其实该告诉你的，只是没来得及。”我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
　　“嗯，也不能怪姐姐。好在凶手抓住了，姐姐这就可以安心了。话说回来，舒妃的心怎么如此狠毒？再怎么嫉恨姐姐，也不能把气撒在一只无辜的猫身上。真是可惜了团团……那么可爱听话的一只猫……”
　　“舒妃并不是真正的凶手。”我松开香嫔的手，缓缓踱到殿外，看着外面的天，紧连着朱红色的城墙。
　　“此话怎讲？”
　　“是舒妃害死的团团，但更厉害的是那个在团团身上下毒的人。倒也不能算是毒，但……却比毒更加厉害。害人与无形之中……”
　　身后的香嫔顿了顿，才道：“哦？那姐姐可有思绪？”
　　“没有……根本没有……这才是我真正发愁的地方。”
　　“要是妹妹能帮得上的忙，姐姐尽管说便是了。妹妹定当倾力相助。”
　　我转身握住她的手，叹气道，“这是一桩棘手的事情，怎么能将你也扯进来。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这宫里……能让我信任的人没有几个了。妹妹，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可是……”
　　“你若还认我这个姐姐，便放手吧。”
　　“那……姐姐你自己要当心。”她的语气很真挚，眼神也很清澈。
　　我微微一笑，朝她点点头。

　　坐在大殿内，我仔细在脑海里整理头绪。这迷幻香既是西域的东西，那么那个人必定与西域的人有过来往。可是这宫里并没有西域的人……那么便是宫外！宫里的妃子是不能随便出宫的，难道不是后宫妃嫔？那么能随意出宫的只有采办的掌仪。“春熙，你去查查看最近出去采办香料的掌仪，都在哪里采办的香料，又分给哪个宫了。还有，你要问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有谁让她一定要去哪里采办哪种香料，一定要问的仔仔细细的。”
　　“是。娘娘。”她躬了躬身子便退了下去。
　　想想我还是得去看看舒妃，或许从她口中我还能发现点什么。头一次来冷宫。和鸢太妃的凉梧殿是天差地别。如果凉梧殿是朴实无华，那么这里就是堪比牢狱，徒有空名的宫苑。门外牌匾上挂满灰尘、蜘蛛网。院里杂物横七竖八地分散在地上，这冷宫还有些稍有些年纪的女人。我招来管事的，问他这些是什么人。他洋洋散散地斜视着我，语气不屑一顾，“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看你衣着挺华丽的，是不是这里头有你的熟人？嘿嘿……我告诉你，这里由我管，你要见谁我都不管，我只管这个。”他搓搓手指，示意我给他好处。
　　我淡淡一笑，手伸进袖口，他直着眼盯着我的手，看我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东西，立马乐开了花，“哎呦喂，我今天还真的遇到贵人了，呵呵……”他笑着接过去，放在嘴里咬了咬试试真假，又翻来覆去地看着上面的花纹，突然看清上面的字，再抬头看了我好几眼，然后普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连着磕了几个头，才惶恐地喊道，“皇后娘娘请恕罪，奴才……奴才……”他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我摆摆手，“你也是不知者无罪，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些看起来不正常的女子都是谁了吗？”
　　“她、她们都是先帝的女人……有些是当年失宠，有些是先帝死后，太后发落她们来这里的。冷宫这种地方，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禁受不住的，疯的疯，死的死，反正人们都已经遗忘她们了。可是，皇后娘娘，您如此尊贵，怎么来这里？”
　　这我才想起我来是为了见舒妃，问道，“昨晚进来的舒妃关在哪里？”
　　“娘娘请跟小的来，奴才给您带路。”
　　舒妃被关的地方与外面无异，杂乱、肮脏。那管事的小奴才殷情地给我开门，又殷情地拿袖子帮我抹干净一张布满灰尘的椅子，“娘娘，您坐。”又转头喝到，“舒妃！舒妃！看见皇后娘娘还不赶快行礼！”舒妃卸下头饰，面上也不带妆容，唯那双眼睛不变。她冷冷地看着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字。
　　“舒妃！你怎么如此无礼！快跪下跪下！”那管事的说着就要上前，我摆手，“你先出去，我跟舒妃有话要说。”
　　他殷情地跪在肮脏的地上，也不顾身上会沾满灰尘，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那，皇后娘娘，奴才先出去。”他关上门，舒妃突然就笑了起来，“高兴吗？皇-后-娘-娘！”她故意加重‘皇后娘娘’四个字的发音。
　　我亦笑道，“那你呢？看尽了落魄失势的妃子的下场，连一个管事的都能对原本高高在上的妃子呼来喝去。你呢？有什么感受？”
　　很明显，她的身子抖了抖。有谁又能接受呢？“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也无妨，这辈子你都在看我的笑话，呵、呵呵……”
　　“我只是想来确定一件事，你要老实告诉我。”我沉声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她轻蔑地说道。
　　“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哎呀，到底是谁呢？嘿嘿，偏不告诉你，后面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