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顾梨霜

46、人间（46）

　　“听起来，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交换条件，”她微微一笑，却又道，“可是……我偏偏不如你的意。”
　　“其实你根本不用跟我赌这个气。你要想好，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留在这里，你只会愈发痛苦，甚至，终有一天，你会和外面那些疯疯癫癫的女人一样，如此这般凄凉在冷宫过完后半生……”
　　她冷哼一声，“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这些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会在背后捅人一刀！”她似是想起什么，眼里尽是惶恐、悲伤……以及绝望。
　　“你……”
　　未等我说完她忽然又失笑一下，语气变得轻快，“罢罢罢，此生我已经如此这般狼狈了，也不想再苟活下去。还不如成全你，说吧，你要问的。我一定一五一十地全数告知。”我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却还是不清楚为什么她会突然改变主意。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又说，“我不求你让我离开这里，我只希望你能让我死的痛快。不要白绫，要一瓶让人死的不痛苦的毒药，待我死后也不要葬在皇家墓园里，将我的尸身火化，找个有风的日子让我的骨灰随风而去……我再也不要活的那么拘束，我要自由。我只有这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
　　突然之间，我觉得我面前的舒妃有些陌生。我原以为她就好于斗争，好于争宠，却不知，这一切皆非她本意。她也有她的无奈……我有些动容，眼角微红，她偏过头，沉声道，“快问吧，别磨蹭！”
　　“其实问与不问，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来问你也不过是想确定心中的疑问。如此一来，我只能更加确定心中的疑问。”我轻轻说道。
　　她却不屑地一笑，“你不问，但我却有要说的。既是要死之人，何苦要带那么些对我来说无关要紧、对你却万分重要的秘密进棺材呢？”
　　“对我万分重要？”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头胎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吗？”闻言，那种黑暗到让人窒息的感觉又袭上来，我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笑道，“瞧瞧，脸色白的像一张纸，身子也颤抖不已……这说明你心里还是很记挂那个孩子嘛！这就有意思了。本来还以为你有了太子和公主一双儿女，丧失头胎的苦痛定会减少几分，我再告诉你真相你也不会难过，但是，如今看来……你说说，你要不要知道真相呢？”
　　即使她不说，我也猜到了。鸢太妃之前跟我说过，她亲眼看到是有人推我下水的。而现在，舒妃又这样激我，那么幕后主使……
　　“是……”她故意拖长声音。她是有预谋的，她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我活的舒心。她要我这辈子都活在苦痛、煎熬里。
　　我捂住耳朵，拼命摇着脑袋。“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不听！”我不愿听到那个残酷地像生生活挖一个活人的心脏一般的真相，我不要！不要！
　　她却越发得意，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鬼魅地笑着，“你偏不要，我就偏要说给你听。哈哈！是太后！太后！是你从皇上手里救下来送出宫的太后！”覆在耳朵上的手掌像是装饰品，舒妃的每一个字我都听的真真切切！‘太后’两个字，如同一把刀，滑过我的心，泪流不止。
　　“你知道吗？皇上是知道的这一切的。他一直一直都在寻一个机会来替你、替那个孩子报仇，却没料到，终于等来的机会却让你，你这个自以为伟大无私的人给毁了！你自己想想，当时你到底是英雄，还是个跳梁小丑！你觉得皇上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无奈？失望？还是痛心？哈、哈哈……”听完舒妃的话，顿时，我颓然跌坐在地上，那一刻，我竟然忽然间有些清醒，仿佛从头顶凉到脚尖一般。
　　我颓然坐着，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落。原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却不然全都是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玉衍他，痛心决定废太后，不光光是因为自己，还有我……还有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聪明的人！
　　屋内，又传来舒妃的笑，“是不是觉得很对不起皇上？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蠢？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很无能？哈哈哈……”
　　我倔强地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泪，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冷冽，“你这可怜人，无非就是太后以及太缚手里的一枚棋子。”
　　“你不可怜吗？ ”她反问。
　　“我？我再可怜也不及你这个为了争权可以牺牲自己亲生骨肉的人！”
　　“是，是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眼神忽地一下暗了下来，有忽地亮起来，“但是你知道吗？那一切都出自你的枕边人，黄玉衍之手。”
　　我露出可悲好笑的表情，“你觉得你如今说这些还有意思吗？你这一生都在挑拨我与皇上，你不累吗？ ”
　　“呵、呵呵……你以为我真的狠心到能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你错了……其实，我找你去御花园的前一天，我就已经小产了。是因为麝香，那个香味甚浓掩盖住麝香的香包。那日我喝了燕窝之后便觉得不舒服，陈御医说是燕窝里有落胎药之过，导致我小产。我当时并不知道陈御医是皇上的人，所以便没有注意到那个真正害我小产的香包。可直到后来，我一直无法怀孕。你是知道，那香包……是皇上给我的，那就是说……皇上不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听舒妃的话，我突然想起那时候，她那只香味甚浓的香囊；以及我日后昏睡，御医说我身边有麝香才导致小产的身子一直恢复不好的……玉衍这样做，是为了我，却也无意间害了我。
　　“我想我这孩子可不能白掉，便使了个计谋推给你。可我把一切推倒你身上的时候，皇上却没有为你开脱，你便是他的替罪羔羊。也因为这件事，你才失宠，让冉妃那个贱人有机可乘！如今，你虽然已经如愿当了皇后，但不没有感觉到皇上已经不是以前的皇上了吗？已经不是那个身心都只属于你的皇上了吗？”
　　“不，不是的！不是的！你说谎！”
　　“我有没有说谎你自己明白！我这将死的人何必要骗你，只是奉劝你一句，怕你步我后尘。不要依赖别人，到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舒妃的语气沉着。
　　“不！不是！”我踉踉跄跄地跑出冷宫，莫名的寒意让我害怕。身后那管事的见我跑出来，赶紧追上来，我定下身子，背对着那管事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上前。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地说：“好生照顾舒妃，若有不周我唯你是问！”
　　那管事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行宫的方向走去。

　　我已经耗尽身上的力气努力走出冷宫的门，走到一处拐角，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我就那样瘫软地坐在地上。蜷在墙角，脑袋低在膝盖上，渐渐地，泪水浸湿裙摆，有渗入到皮肤上，凉凉的。
　　突然，我就想笑。如同舒妃那般的笑。笑的肆无忌惮，笑的没心没肺。当时我还因为他无条件信任我而觉得感动，如今看来，却是一个笑话。一个凶手对被诬陷的人说，‘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哈哈！当然会相信，因为他内心深处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可笑啊，可笑！
　　我突然只见就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连唯一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都在利用我。这深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突然之间，就觉得累了。身心疲惫。
　　就那样，我蜷在那个角落不知多久。
　　久到我自己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依旧在那个角落，只是天色已黑。天上的月亮很圆的，美中不足，缺了一个小口子。好像一张饼被人咬了一口。也好像是我自己的心，被那个住在我心里的人狠狠地挖了一个口子！
　　扶着宫墙，我缓缓起身。腿脚早已麻木不堪，我却觉得一点也不难受。比起心里，那就是小菜一碟。扶着宫墙走了一段路，腿上的麻木已经消散地差不多，我试着松开扶着墙的手，却在松开的那一瞬间，身子霎时不稳，就以为我自己要倒下的时候，一双温热厚实的手扶住我。我不用睁眼，也知道那人是谁。他身上的味道，我想，我这辈子一不可能忘记。
　　未等他开口说话，我径自站起身，径自往前走。他不知道我发生什么，却也没有问，只是静静地跟在我身后。
　　“娘娘！奴婢总算找到您了。”春熙看到我，眼角竟微微湿润，她走过来扶住我，那一瞬间，我总算可以有个力量支撑着我残破的身躯。她往身后看看，又看了两眼，低声说道，“您和皇上怎么了吗？刚刚我见您走路很是不稳，为何不要皇上帮您呢？”
　　“春熙，我很累了。没有力气多说，也不想多说。”
　　春熙深深望了我两眼，复而不再说话。
　　回到宫里，我没有力气理围着我、眉间焦急的人们，甩开春熙，凭着仅剩力气走进寝殿，关门的那瞬间，我说，“我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什么事都等到以后再说。”

作者有话说

　　唉……怎么地呢？虐起来了……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