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资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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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院的时候，林涵站在病房门口抽烟。
张晨透过窗户朝里面看，邓千寻兀自昏迷，杨定远侧躺在沙发上，蜷缩着高大身躯补眠。
林涵上前拍张晨肩膀，张晨揉着眼睛道：“千寻才十七岁。我刚路上还在想，是不是我害了他。”
林涵：“别像个娘们似的多愁善感，他身体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年轻人，要走的路还很长，没有什么坎熬不过去。”
张晨无力地点头。
年轻，可以犯很多错，吃很多苦，然后将所有过往沉淀下来，厚积薄发。少年得志往往最要不得，他知道的，在年轻的时候，多吃些苦是好事。
可是……可是那些丢失掉的天真热情，又能在哪一天能够弥补回来？
成长就是，把真正的情绪都埋进心底里，给自己戴上一副永远微笑着的面具。从此以后，伤痛眼泪，再不轻易示人。小时候摔跤，总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有就哭，没有就爬起来；长大后，遇到不开心的事，也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有就爬起来，没有就哭。
张晨设想过很多种邓千寻醒来后可能有的表情，但最后面对这一刻时，他才发现，邓千寻所有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天花板，用暗哑的声音说：“晨哥，我就知道你会赶过去救我……”
说完他又闭上眼，呢喃：“您对我……知遇之恩，还有之前那么多关照的地方，我无以为报。”
张晨探手到被子里，握住邓千寻无力冰凉的手。
邓千寻轻声说：“对不起晨哥，电影我不想演了。”
张晨愣住，邓千寻又道：“等恢复了我就去公司，办解约手续。”
张晨立即道：“不成，林涵一切都准备好了，千寻，听我的话，别在这个时候任性。你是男人，什么问题不可以面对？更何况还有我在这里，别想这么多，你先睡一会儿，待会儿定远买了吃的回来，我喊你。”
邓千寻也无力再争辩什么，很快又沉沉睡去。
杨定远拎着热食下车，抬头看到门口一大片的记者，迅速地眯了眯眼。他是生面孔，镇定自若地从人群中挤了进去，门口保安正努力维持着秩序，费力阻拦那群见缝插针、蝗虫一样的人。
推门进病房，杨定远皱眉道：“门口都是记者，我已经打电话给表哥，他说会派人过来帮忙。”
张晨点头道：“知道消息谁走漏的么？”
杨定远：“不知道。对了，昨天紧急股东大会，多名股东投票决议罢免赵鹤总裁位置。”
张晨一愣，没想到才一天，已经发生这么多事。
“怎么会这样？”
杨定远走上前轻重有度地捏着张晨肩膀，“赵鹤前阵子为了给银行融资，最后走投无路，分批卖出去了一部分的股份，散股一多，人心就乱了。”
张晨拉着杨定远进了卫生间。杨定远迫不及待地搂上对方腰际，在他脖颈处轻吻流连。
张晨抱着杨定远背脊，任由他动作，蹙眉问道：“那星尚现在最大股东是你爸？”
杨定远动作顿了顿，好半晌才答：“是。”
张晨：“他想新任用谁上位？”
杨定远急忙摆手道：“不是我啊，你想太多了，这不涉及什么家族利益，我爸那人就是觉得赵鹤作风不好，做事也不谨慎，太不上路子，所以想外聘个回来，听说他已经面试了几个。”
张晨静静地凝视杨定远的眼睛，捧住对方的脸道：“从我的角度来分析一下，你听么？”
杨定远点头：“你说。”
张晨：“首先，不管赵鹤能力怎么样，赵家在这家公司有参股，大量的参股，所以无论公司做什么样的发展，跟赵家是利益相关的。”
杨定远点头：“对。”
张晨：“你爸找的CEO，肯定是海外留学归来的高级知识分子，有过丰富的传媒界管理经验，那么现在我做一个假设——如果今天，需要CEO做一个决策，他说YES了，于公司发展有利，却可能因此得罪一些高官政要，或者娱乐大牌。那么定远你想想，他会说YES？还是NO？”
张晨冷静道：“我并不是帮赵鹤说话，但我相信，赵鹤是一个称职的商人，因为公司的每个决定，涉及到他自身利益，所以刚刚那种情况下，赵鹤一定会说YES。而那个人，关他什么事呢？他只是一个外聘的CEO，公司亏损了，他可以离开。美国华尔街有太多这种关于职业经理人的跳槽纠纷，与其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天才，不如任用一个自己家养的平凡人。”
杨定远愣了好半晌，他毕竟是在美国接受过教育，民主思想根植脑海，无法接受张晨这种家族论。
但无可否认，这种家族论，在中国却是最适用的。
杨老爷子英明了大半辈子，思想与时俱进，却也可能忽略掉这一点。
杨定远忽然失去了所有亲热的兴致，只俯下脑袋在张晨唇上亲了亲，才道：“你是想我回去跟我爸说说情？”
张晨笑着拉住他的手，两人出门，一同坐在病房沙发上。
病床上邓千寻兀自熟睡。
空调里暖气呼呼地吹。
张晨柔和的声音缓缓地飘在杨定远耳边：“你看这个城市，纸醉金迷，有多少人在这里一奋斗就是几十年。赵鹤提拔的人不少，他要是下台，得有多少人没饭吃？而且首当其冲就是我。况且在我看来，解雇赵鹤根本没有必要，赵鹤这种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缺失而力挽狂澜。”
杨定远抽出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思考起来。
张晨道：“你学经济的，应该知道什么叫内部人控制。”
杨定远随口道：“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相分离。”
张晨：“对，就是这样。公司的筹资权、投资权、人事权等都掌握在公司的经营者手中，股东很难对其行为进行有效的监督。而赵鹤不同，他本身就是公司的股东，不需要利益监督。”
杨定远脑袋顶上似乎有灯泡“叮”地一亮，一拍手道：“你说得对，我怎么就忘了这茬，真是知识丢太久就忘了！”
很快他又垮下脑袋，撅起嘴巴，“但我还是不高兴，你干嘛帮赵鹤说话？”
张晨耸耸肩，无辜道：“我没有帮他说话。”
杨定远不理他，张晨又笑着凑过去，一手扶着杨定远脑袋，在他耳边呵着热气：“我的小宝贝吃醋啦？”
杨定远深吸口气，猛然将张晨推倒在沙发上，边撕扯边啃。
张晨连着累了两天没休息，这会儿被杨定远一撩拨，登时心如擂鼓，嘴里不受控制地就哼出一声轻吟。
杨定远“轰”地一下，着了。
好在张晨还有理智，那边床上还躺着病人呢，这就要上演活春宫，也太不成体统。等张晨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杨定远推开时，就见病床上邓千寻闭着眼，满脸通红，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张晨登时一个头两个大，狠狠给了杨定远一个大爆栗：“让你闹！闹什么闹！千寻，你也别装睡了！给我起来，吃点东西，待会林涵也来，咱们都好好谈一谈。”
邓千寻睁开眼，讪讪地笑了笑，扯着脸上的小伤口，又疼的龇牙咧嘴。
杨定远面不改色地起身去打点吃食，张晨坐到病床边，探手试了试邓千寻温度，道：“烧也退了，现在好些了？”
邓千寻明显精神很多，微笑着答道：“好多了。”
张晨接过杨定远递来的粥碗，用勺子舀了慢腾腾地吹，“哥不是要撕你伤疤，但你说说，那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尽管说，有多痛，我都成倍还给许浩那小东西！”
邓千寻看着他阴冷的神色，心里一个激灵，忽然又疑惑道：“许浩？模特组里跟赵……呃，就是挺漂亮那个？”
张晨拿勺子的手顿住。
邓千寻继续道：“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晨哥，我之前跟你说的是真的，真不想演了，我仔细考虑过。”
张晨没理他，只是蹙紧了眉头，低头看向邓千寻：“把你伤成这样的……是谁？”
邓千寻脸色一瞬间暗淡下去。
杨定远上前道：“可能是许浩派去的人？他本人不至于傻到亲自去现场。”
邓千寻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带了哽咽：“不是许浩。”
“那到底是谁？”张晨冷着脸色问。
邓千寻侧过脑袋，避开张晨锐利的目光，回答的声音带着哭腔：“哥……你别问了。”
杨定远捏了捏张晨肩膀，将他手中粥碗又接过去，走到另一头亲自喂邓千寻，和声道：“先吃些东西，戏演不演，不是你说了算，公司跟林涵签了合同，不演也是要巨额赔款的。待会你跟表哥谈谈，有什么心结都说出来，我们一群人帮你想着法子呢，别怕，啊？”
邓千寻嘴唇止不住颤抖，闭了闭眼睛，泪珠子跟雨帘似的一滴又一滴，一连串地掉下来，砸湿一片枕巾。
张晨呆呆地坐在另一头，钝钝的思维忽然有些明晰起来，回想起那天，的确是他太冲动，被怒气和常年压抑着的委屈冲昏了头脑。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事情，未免太乌龙了……
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矛盾，得罪赵鹤，更是让本来就痛恨自己的许浩在心头大大地记上了一笔。
不过也算了，虱子多了不怕痒，本来他跟许浩，也已经有了那么些水火不容的味道。
杨定远喂完邓千寻，重又解开来一碗粥，拉着张晨坐到沙发边，拌了拌喂他。
张晨禁不住老脸一红，道：“我自己来吧。”
杨定远面无表情地抬手，将勺子送到张晨嘴边。
张晨知道他还在为刚刚说的那番“内部人控制”理论生气，也不争执，便乖乖张了口。
于是林涵刚推门进来，就是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喊：“哎呦哎呦，公共场合，也不注意下，千寻还在呢，你俩这是干什么？啊？要秀恩爱上电视去！”
张晨朝邓千寻挪了挪下巴，“千寻说不想拍戏了，你去跟他聊聊。”
杨定远面无表情地继续喂食。
林涵走上前两步，坐在刚刚张晨坐的地方，语气姿态如出一辙：“怎么了？给哥说说，有什么想不开的，林大师开导你。”
邓千寻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看张晨和杨定远二人，终究什么都没说。
杨定远还在喂食。
张晨老脸红到脖子根，乖乖地一口口吞。
林涵转头，不耐烦道：“你俩给我滚出去，我这儿上心理课呢，有没有一点专业素养？”
杨定远这才停下手，张晨笑着扣起杨定远一手，十指交握，一同出门去了。
林涵这才问道：“说吧，你晨哥那人死心眼，我比他看得开。跟我说什么都可以，指不定还能给你写出个剧，拍成电影。”
邓千寻勉强笑笑。
林涵上前，帮他把病床摇高，拿枕头给他垫着后背。
邓千寻看了林涵很久，这个人，相比起张晨的知遇之恩，于自己更有种知己的感觉。
他终于缓缓开口：“我喜欢一个人，他是……是做一些不好行当的，为人有些偏激。我们是老乡，一同来的北京，以前在乡里，他家条件还算不错，一直对我关照，现在他家里没落了，他爸妈身体又都不好，压力大，我可以理解的。他不想我拍电影……原因，大概是当了明星，没什么私人生活了吧，他觉得那样的话，我会离他越来越远。”邓千寻低下头，眼泪滴在被套上，“可其实我拍电影，也只是想挣很多的钱，来帮他而已……”
邓千寻虽然讲的乱，但林涵是大致听懂了。
隐约的能猜到对方是个做□□交易的，脾气暴躁，长相不错，并且……是个男的。
等邓千寻讲完，林涵抽了纸巾给他擦脸。脸上的伤口被泪水一激，这会儿只能轻轻地敷。
林涵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他？你看，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可以任性地伤害完你就离开，而你，只能坐在这里流眼泪。千寻，你是男子汉，流眼泪可以，但是要扪心自问，流得值不值得，哭完这一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邓千寻愣愣地看着林涵，不时哽咽地一抽。
林涵继续道：“我给你选了一条路，你不妨听听。拍我的电影，听张晨的话，他能把你捧成大明星。你可以家财万贯，到时候，无论你有多么喜欢他，至少第一，你可以帮助到他，第二，你可以拥有他。一个男人，想要拥有自己喜欢的另一半，首先是要让自己足够强，不是吗？变强的路不容易，放弃多简单啊，嘴巴一说，担子一扔，以后随便怎么着都行了。但你输给了你自己！知道吗？从此以后不管你爱不爱他，你都没资格拥有他。因为你在为了这段感情奋斗的路上，半途而废了！”
邓千寻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摇头：“不会的……不会，我一直那么努力，就是想他过得好……演戏……演戏也是我的梦想，我一直以为……以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林涵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看向他，却倏然让他觉得安心，“既然你自己知道这选择两全其美，那还放弃什么？管他怎么说，你成了大明星，以后是不是和他渐行渐远，这难道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
邓千寻彻底呆若木鸡。
林涵拍了拍面前小孩儿的脑袋，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家长姿态：“定远比你大不了几岁，可是你看，他不一样跟张晨在一起？而且告诉你个秘密哦，张晨跟定远在一块时，都是在下面的！”
邓千寻眨了眨眼睛，第二波震撼袭来，他已经想晕过去了……
在门外打电话处理记者问题的张晨忽然打了个喷嚏，杨定远于是走上前，替他挡住过道里的风，把矮了他一些的张晨揽在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资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