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你在此》忆如往昔

18、第十八章（有改动）

　　有些东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无论你承不承认。

　　在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心情也慢慢平复以后，余盼伊决定销假上班。在给公司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的上司都怔愣了好久，好像一点都没预料到她还会来上班。

　　去公司的那一天，余盼伊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程，这段人生旅程里发生了太多事——从父亲决定帮闵家竞选，到她因为这事被记者围追堵截、被公司暂时停职到父亲被枪杀，再到闵家宣布她和闵亦驰订婚……一切发生得太让人始料未及，相信不止是她，就算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有瞬间沧海已变了桑田之感。

　　待在闵家的时候或许还不觉得，一走出闵家大门，她立即就发觉很多跟过去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是上班的交通问题。以前她都是搭公交车上班的，像今天就不一样了。

　　一吃过早餐，她换好衣服，背上背包就准备出门。闵家的管家冯伯见状，立刻恭敬地走上前。“余小姐，要出门吗？”

　　“是的。”她有礼地点了下头。

　　“我去叫司机备车。”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冯伯转身就去吩咐车库。

　　“不用了，”余盼伊连忙阻止。“我只是去上班，不必那么麻烦。”

　　“老爷交代过，余小姐若要外出必得为您安排车子。”冯伯微欠身，一板一眼地恭敬道，语毕便走了。尽管婚礼尚未正式举行，但闵宅的佣人几乎都已将余盼伊当做闵家的二少奶奶对待，言行举止自是不敢怠慢。

　　闻言，她只得到门口等着。司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据介绍是冯伯的儿子，才进闵家工作不久。

　　小冯的年轻憨厚消除了她原本的尴尬和不安，朝他笑了笑，交代了自己公司所在的位置她就上了车。

　　闵宅离她公司大概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她望着车窗外，只觉得一片陌生。这不是她熟悉的环境，这里居住的几乎都是富豪权贵，香车豪宅比比皆是，跟她的家可谓天壤之别。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确定这段对她而言还很陌生的路程，是不是真的将会成为她以后生活的一部分？

　　出了这片豪宅区，就是繁华喧嚣的市区了。小冯开车经过市中心的一家知名大酒店，她敏锐地想起那是之前闵国浩举办记者招待会的地方。小冯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方向盘一转，换了一个方向，酒店立时就消失在了马路的拐角。那件才发生不久的枪击凶杀案，那令人惊骇而慌乱的血腥画面，就像这车转过一道弯一样，被掩盖，被隐藏，血流了，人死了，此刻整座城市哪还瞧得出一丝一毫当时的骚乱？所有人，所有事仿佛依然如故，都按着自己的既定轨迹在行走，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她。

　　以后回忆起来，这件事大概只会成为大多数民众茶余饭后的一抹谈资，也许连回忆都没有，早被遗忘在脑后，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当事者，又需要用多久的时间来治愈这道痛彻心扉的伤口？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能不能再感知到幸福？

　　“余小姐！余小姐？”小冯的呼唤将她从神游天外的思绪里拉回来，她如梦方醒，眨了眨眼睛。“公司到了。”

　　她在车里坐了会儿，一时竟有些忐忑。她还没想好进公司后应该说些什么，甚至连最要好的黎珊都没有提前跟她说一声，不知道这一进去会面临什么样的情景？

　　小冯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几分钟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下了车。

　　公司离停车道并不远，但她却走得很慢很艰难，彷佛这段烂熟于心的路程上设置了重重障碍和荆棘。坦白说，她很不安。

　　搭电梯上楼的时候，很多同在一间写字楼的工作人员都频频回头打量她。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敏感和错觉。直到走进自己的公司，她才确信，有些事情真的变了。

　　刚迈进公司的大门，前台的接待员一瞧见她，原本微笑的脸立时就愣住了，两眼瞪得溜圆，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像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一样。“余……余……”余了半天也没余出个所以然来，似乎因为太震惊的缘故，一时竟想不起她的名字。

　　办公室的职员几乎都在，原本各自都忙着自己的事，看到她的蓦然出现，竟滑稽地像个个被点了穴似的定在了那里，目瞪口呆地盯视了她好半晌。等到理智恢复过来的时候，她早已径直进了市场部经理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大门刚一被关上，外面的同事几乎像煮沸了的开水，顿时沸腾了。“余盼伊？！余盼伊回公司了！”

　　“前段时间的那个枪击案——天哪！那是她父亲诶……”

　　“不知道闵家会怎么给她家一个交代哦……”

　　百叶窗、木门……这些将外面的嘈杂喧哗全都隔绝在外，只剩下余盼伊和市场经理，也是她的顶头上司，两人一同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我来是想问，公司对我的工作问题做出了最新的安排吗？”她坐在经理章启帆的对面，单刀直入地问。

　　虽然已经知道了她今天会来，但在乍见多日不见的余盼伊后，章经理还是小小地错愕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神。“余盼伊，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不幸的事，我们所有职员都很难过……”

　　社交辞令几乎张嘴即来，老实说他以为她会休息更长一段时间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她家和名流闵家的关系，如果她这次来是为了提出辞职，公司也会批准。

　　她闭了闭双眼，强迫自己抑下那份突涌而起的酸涩。“我只是想知道，公司还要继续聘用我这个职员吗？”早了早做打算。

　　“呃——”章经理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目前公司还没有做出最终批示，不过按照你停职之前的决定，你现在还处于停薪留职的阶段……”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她仍毫不啰嗦地问。

　　“你确定你现在可以上班吗？”他眯起眼，怀疑地打量她。

　　她犹豫了。依目前的情况，坦白说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正常上班——像以往那样。

　　章经理见她沉默了，一时好奇心涌起。“最近……你家还好吗？你父亲他……”这些天报纸上登得扑天盖地，将中枪者的身份、家庭状况以及与闵教授家之间的关系叙述得钜细靡遗。身为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个中的真实情况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垂眼不语，沉默良久才淡淡地回答：“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我很遗憾。”章经理听闻，虽早已从小道消息那里听说了，仍不免一阵唏嘘。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章经理，我希望能继续保有这份工作，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也许我有时候会请假去处理一些事，公司能谅解吗？”她说话的表情十分认真。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思杵了片刻。“我会向公司反映，尽量帮你争取恢复正常就职的安排。你之所以会被停职是因为你家被指涉嫌闵家贿选，现在新闻已经澄清了这是谣传，停职的理由自然就不存在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直直地望着她的眼。“你家发生了这种事，闵家那边是什么态度？毕竟这关系到以后你会不会安心留在公司工作。”

　　她撇了撇唇，讥讽一笑。“章经理，我只能告诉你，闵家的态度，跟我会不会继续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认为她有什么理由为了别的事物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包括工作。

　　从市场部经理的办公室出来，余盼伊几乎瞬间就被外面等着探听八卦的同事包围了。

　　“盼伊呀，你要回来上班了吗？”

　　“盼伊，你们家现在是不是就住在闵家他们那啊？他们有说要怎么补偿你们吗？”

　　“盼伊啊……”

　　什么叫七嘴八舌？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她几乎听不清楚他们大张着嘴巴在说什么，只看见那一张张脸，一双双手像对着她张牙舞爪一般。她受不了这种被当作八卦主角的氛围，正思考着如何脱身，突然有一双手不知从哪里伸进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像拔萝卜一般地用力地将她从人缝里拽了出去。

　　余盼伊只感觉一阵晕眩，正不知所以时，那只手牢牢抓着她，左推右挤地带着她过关斩将，一路逃出了公司。

　　“呼——我的老天！”出了电梯，她扶着额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哼哼！这就是你做事不经大脑的后果！”冷嘲热讽的，说这话的不是黎珊还会是谁？

　　知道她所指为何，余盼伊只得一脸无奈的苦笑。

　　两人相携出了大厦，司机小冯似乎一直没有离开，就随候左右，一见到她从大门出来，立刻将车子开过来停在她俩面前。

　　“我们现在去哪？”她望向黎珊，一时拿不定主意。

　　“找个餐厅，”黎珊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顺便吃午饭。”

　　已到中午了吗？她垂首看了眼时间，一晃竟过了十一点。交代小冯在附近找间档次高一点的餐厅，随即上车。

　　“我这些天一直打电话、传简讯给你，”黎珊直视她的脸。“可你一直没有回应，我真怕你出了事。”

　　她牵起唇，强撑起笑容。“对不起，前段时间为了爸的事，我都没将手机带在身上。”

　　“伯父……情况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黎珊迟疑片刻，轻声低问。

　　她心中一恸，拳掌紧紧一握。“刚下葬。”区区几个字，却像巨石压顶般沉重得几乎令她窒息。

　　黎珊感同身受般两手搂住她。“节哀顺变，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多想。”

　　她轻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小冯带她们去了一间叫做“绿意”的西餐厅。她们从没来过这里，不过一踏进餐厅门，立刻便被这里的环境吸引住了。

　　“绿意”果如其名，所及之处绿荫环绕，清幽雅致，且若浑然天成，不见一丝人工雕饰。

　　两人落座，目觑小冯退离餐厅后，黎珊才一脸玩味地哂笑问道：“他是闵家派给你的司机？”

　　“只是闵家的司机，不是我的。”她下意识反驳。

　　“你现在住在闵家？”黎珊柳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睇着她。“那不就是说你和你的‘初恋情人’同住屋檐下？”

　　她头微偏，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OK说正经的吧！”黎珊眼神一敛，表情郑重其事。“你父亲因救闵国浩而过世，闵家人准备如何收拾这件事？”希望不是如她所想的，只打发他们一笔钱就了事。

　　她闭眸沉默了，黎珊一直专注地盯着她，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良久，她终于睁开眼，缓缓地开口：“闵伯伯——决定让闵亦驰和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