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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库哔坐在窗台上，仰望万里夜空。
这是他加入旅团的第一个夜晚。
侧脸火辣辣的疼，被镌刻在面上的蜘蛛烙印怕是正在咳血吧。
如此想着，他低下头，让垂落的长发遮挡侧脸的卑微。最终还是没能把持自我，落入被掌控的命运，被老头禁锢了三年，还是依旧没能跳出这个怪圈呢。
库哔在心中默默叹息：冰山一角的谜团和未知的危险深海，让自己后悔的到底会是什么？
嘲笑着自己的懦弱与胆怯，他拍了拍粘在衣袖边的灰尘，然后跳下窗台准备睡觉。
就在窗户关上的同时，一道残影从建筑内窜出，瞬间融入黑夜。
库洛洛趁着深夜，赶到了约定的场所。在一片浓重如墨之地，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呵，好久不见了，桑德拉。”库洛洛徐徐走上前。
桑德拉转过身，盯着这张从稚嫩到英挺的面庞：“臭小子少来这一套，库哔那小子怎么样了？”
库洛洛突然觉得老头的语气像一个担心自家孩儿的专职保姆，于是，露出带着一丝嗤笑的表情：“被刺上蜘蛛纹身，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桑德拉陷入沉思，却丝毫没在意自己千变万化的表情。
再次目睹老头这令人捧腹的面部运动，库洛洛嘴角不禁扬起：“你总是藏不住心思呢。”
被库洛洛这么一笑，桑德拉顿时清醒过来。他撂了撂胳膊，露出凶恶的模样：“臭小子，敢笑我，你是不是忘记了小时候被信长和窝金那两个家伙揍哭时的丑样子？要不然，我现在再帮你回忆一下？”
儿时的糟糕记忆使库洛洛面色一沉。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会拒绝加入旅团？”库洛洛干脆的换了一个话题。
“那是当然，”桑德拉老不正经的打了个哈欠，“这三年，我早把那小子的个性摸透了。”
“呵，”库洛洛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我很好奇，如果得知这一切都是被你算计的，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说‘算计’太难听了吧。你小子明明对他的能力也很感兴趣，非要说的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桑德拉无奈的摊开手，“不感谢我帮你推荐了一位好同伴就算了，还要诋毁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并不愉快的记忆，库洛洛对这位看似嘻嘻哈哈，实则老谋深算的老头产生了严重的抵触心理。无视他的伪控诉，库洛洛决定趁早和老头告别。
“顺带帮我向几个孩子问好。”——这是库洛洛临走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次日清晨，库洛洛让库哔复制了几卷录像带，并在宣布自由活动之后，带着伪造的录像带离开的基地。
库哔不想待在陌生的地方，于是，急于挖掘断臂之谜的他独自一人离开了。从C区搜索至B区，他几乎是寻遍了桑德拉可能出现的场所，却依旧找不到老头的身影。
他开始思考，桑德拉昨晚是否真的安然离开了？毕竟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蜘蛛大本营的人。又转念一想，蜘蛛们似乎从不遮遮掩掩，应该对此并不介意吧。
可为什么老头毫无理由的失去了踪迹呢？
往后的几天，库哔依旧不懈的寻找桑德拉。终于，在他快要认为老头确是消失人间的时候，桑德拉又如幽灵般现身B区。
看着跌跌撞撞回到小石屋的桑德拉，库哔目光一黯——
老头浑身充满了血的味道，虽不见伤痕，但那股腥臭绝非错觉。
他扶着桑德拉，将他安顿在一块稍平的可以用作床铺的大石块上，隐藏在发丝间的眼眸透着莫名的寒意。
躺在石板上的桑德拉似乎很累，连眼睛都睁不开。似梦似醒的对库哔点点头之后，便一声不吭的沉沉睡去。
直到两天后，老头才恍然苏醒。
睁开朦胧的睡眼，桑德拉看清了趴在自己身边的蓝发小子。
比起三年前，他的身高始终止步不前，只有头发在不停成长。不，不只是头发，这三年来，他经历了太多，也成长了太多。
老头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侧趴的脑袋，面上是宛如慈父般的微笑。
细发随着大掌的抚弄滑落，隐约露出蜘蛛的刻痕，蛛腹上还刺着一个袖珍的数字：13。
被这一幕拉回现实，桑德拉愣了一愣，然后在惊醒库哔之前迅速收回了手。
“老头，醒了就别装睡了。”被惊醒的库哔喃喃抱怨。
“呵呵，你小子越来越灵敏了，”桑德拉笑笑，随即坐起身，“过得怎么样？”
库哔听懂了桑德拉的隐义，于是故作无谓：“除了不怎么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老头笑而不语，移了移身子之后，坐到了石板边缘。
两人各怀心事，对话止于平淡。短暂的沉默过后，桑德拉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械斗事件的尾巴已被蜘蛛抓住，三年前的事迟早会败露，所以，能和这小子平静谈话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吧？
“你来找我，是有事要问吧？”他主动开口，因为早已心里有数。
库哔并不否认，目光直直望着他，想要捕捉到他神态的不自然。
“是关于你的左手吧？”
他的行动比话语更忠实，脑袋已先于回答，轻轻点动。
桑德拉不急于解释，稍作思考之后，娓娓道来。
“三年前的那晚，一个女孩扛着昏迷不醒的你来找我，请求我把她的左臂移植给你。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那个女孩就是菲儿。”
“当时的我感到很惊讶，因为这种事情在流星街并不常见——失去一只手，对于生存在流星街的人来绝对谈不上好过，而她居然主动要求把手给你。”
老头似乎想起什么，中途停顿了很久。
“可无论我怎样询问，她都不肯透露原因，只是坚持让我帮你接臂。”
“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库哔突然插嘴道。
“菲儿希望我不要告诉你。”
“所以，你就对我的记忆做手脚？”
桑德拉一震，半响才回过神：他没料到库哔的心思如此细腻。
“只是弱化了昏迷前的一小段而已。”他耐心的解释道，“况且，菲儿也是希望你不要为此感到愧疚。”
愧疚两字嘲讽着敏感的孩子，想起那屏幕里一闪而过的手臂，库哔终于忍不住恼怒起来：“愧疚？那是什么？”
桑德拉无言以对。
“笑死人了，她凭什么认为我会愧疚？”库哔情绪有点激动，“作为被给予的一方，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什么，所以你们又凭什么为我做决定？”
不大的石屋空间，交织着沉默与波动。待暗潮涌动的情绪喷发出来之后，库哔渐渐缓了下来。
“算了，对于你的不坦诚，我没必要再继续纠结下去了。”他语气淡然，转身离开。
“库哔。”一直缄默不语的桑德拉叫住了即将迈出石屋的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或许，从答应菲儿的那一刻起，他已无法回头。事到如今，他安然加入了旅团的避风港，之后的事，菲儿大概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望着拥有和菲儿同样发色的背影，隐瞒了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菲儿是你姐姐，亲生的。”
瘦小的身形蓦然一顿，心底却是万分不相信——他从未听说自己有一个姐姐。
“我知道你不相信，”桑德拉继续说道，“可是你想想，为什么她的手臂移植到你身上没有丝毫的排斥感和违和感？因为你们是双生姐弟，骨骼、神经的契合都十分完美。”
“我没有姐姐，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库哔冷冷的把话丢还给桑德拉。
“库哔，你已经不是难辨是非的孩子了，你认为菲儿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老头语速渐快，“她比你更懂得你自己存在的意义，在流星街，失去左手的你就是一只蝼蚁。”
库哔握紧拳头，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在物资匮乏的流星街，因为被神眷顾的特殊能力，你成为多少人觊觎的对象，不用我说你自己大概也明白吧？不然你也不会沦落到被人恶意扯断左臂。”
刻入骨髓的剧痛浮上心头，库哔突然很恨桑德拉，为什么没有抹去他痛失左臂的记忆，还是说，他故意要让自己铭记那份无力反抗的不甘和脆弱？
桑德拉不管库哔的心情，一字一句的倾吐着：“不知道你到底在执拗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与人为伴，可其实无论你是否失去左臂，你都没有独身混迹流星街的实力，所以加入旅团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被利用也好，被厌恶也罢，自我这种东西从来不属于弱者，你姐就是深知这一点，才会一直默默护着你。”
被沮丧俘虏，库哔再听不进任何话，没和老头告别便匆匆离开。
遥望淹没在远方的背影，桑德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告诉库哔，设计他加入旅团除了自己，还有菲儿的意思。她清楚的知道旅团对他的能力一定会感兴趣，而旅团的实力也足以保证他的安全。
库哔离去后不久，桑德拉又似乎想起什么，起身朝反方向的地下竞技场奔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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