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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没事做就商量点国家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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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一惊,元封元年,这位坐不住的天子刚刚浩浩荡荡的去北边巡游过一番,这才几年,又动了这个念头。他扭过头,皱眉看着刘彻。刘彻只是笑着,又朝他嘴里塞了一勺药,卫青随口吞了下去,肃然问道:“陛下说的是真的?”
“兵者,国之大事也,岂有戏言?”刘彻不等卫青说话,抢着道,“所以仲卿要快些好起来,大将军不在朕在身边压阵,不要说你,就连朕心里都有些没底。”
卫青心里突地一跳:“陛下……”
刘彻勾起一边唇角,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那头前出发的八百骠骑是怎么回事?你可真出息了,敢在朕的眼皮底下玩把戏了。到底是戎车七征未尝一败的大将军,论威慑胡虏,朕的天子旌旗真不及你的卫字大旗。”
卫青低头:“臣——”
“你省省吧!”刘彻一勺子药戳过去,堵住卫青没有出口的话,“病还没好,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再说了,你哪回有半点认罪的惶恐?朕看你说‘臣怕吃药’还真心点!”
他看卫青皱眉吞药的神情,犹不解气,将剩下那大半碗药端到卫青面前:“给朕一口都喝了。”
卫青大惊:“陛下,臣——”
刘彻黑着脸:“你敢抗诏?”
卫青知道刘彻铁了心,半分转圜的余地也无,心一横,扶住碗就想往嘴里灌。刘彻连忙稳住药碗,让他分几口喝完,免得呛着。见那张一贯安和沉静的脸苦的皱成一团,他嗤的一笑,取过蜜丸给卫青:“明年是元封六年,又该议改元的事情了,仲卿知道这次朕打算改什么年号吗?”
卫青摇了摇头,又说:“陛下想必又有宏图远略,年号,大约要有更始的意思吧。”
刘彻不觉笑出声:“仲卿总是与朕一般心思。”他伸手在卫青掌心写下“太初”两字:“太初者,始见气也。朕已经想好了,漠北大战后,天下承平日久,也该动一动了。首先是历法,司马迁等人多次和朕说过,现在施行的《颛顼历》疏漏甚多,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历法不明,则祭祀不正,最重要的还是影响农耕。因此,朕令天文博士重新制定历法,在太初元年颁行天下,就叫《太初历》。”
“陛下英明,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理当进行。”
“嗯,”明明是朝堂上听惯了的称颂之词,但不知为什么,从卫青嘴里说出来,刘彻就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的紧,“还有舆服的事情,朕要召集儒学博士,议定卤簿,免得总有人私下里叽叽喳喳,不得清净。”
卫青突然咳嗽了一声,刘彻以为他不舒服,抬手要给他顺气,却见卫青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心念一转,笑道:“那群儒生廷议辩论时最喜引据大义,不说周公孔子他们就不会说话似的,这回爱争什么都行,唯有这骖乘——”
“陛下,”卫青略略提高声音,打断刘彻,“这些事情,交给儒生去议论即可,陛下不必过于费心。只是御驾亲征一事,还请陛下三思。”
刘彻沉下脸,却又霎时间云散雨霁,低声问道:“仲卿多少年没有出征了?”
卫青闭上眼睛,隔了一会,才低声回答:“回陛下,十二年了……”
刘彻点了点头:“光阴如梭啊!仲卿是不是已经忘了——”
“陛下,”卫青自刘彻怀里坐了起来,转身凝视着他,目光平静,却精华内蕴,“臣说过,臣此心仍在沙场!”
刘彻伸手,轻柔的抚过那熟悉的眉目,插入那有些散乱的鬓发中。曾经爱不释手的三千青丝,如今已经掺杂了星星点点的白,那是被大漠风霜浸染留下的痕迹,刘彻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朕说过,像仲卿这样无怨无悔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可朕也知道,无怨无悔,不等于无憾。”
卫青胸膛深处蓦地涌出一股暖流,连眼眶都发热。
到底,三十年来,天下间最了解卫青的,还是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