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十五章 中流击楫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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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州波澜暗涌的时候，扶朗中州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这一次战乱的中心是林晴朗官员之路的起点——平州。东赵崩溃后，平州先归司徒文齐所有，他是司徒文茂之弟。天佑元年夏天，蔡萱亲自率军三万攻打平州，文齐大败，仅以身免。天佑元年冬，蔡萱乘胜追击夺取益州，将势力扩展到了天朗山以东。天佑二年元月，司徒清率部与蔡军激战沁城，蔡军败退，益州易主。几个月后，蔡萱在与傅少衡的争锋中大败，连失数城，向楚国示好求和，同时自各地抽调军队回防龙源城。十二月，益州刺史何沅叛变，打出“为赵主复仇”的旗号，占据益州，其后平州、信州相继叛乱。天佑三年二月，蔡萱平定信州，可在攻打平州的时候却吃了个亏，在安平城下折损数千人，无功而返。五月，司徒清攻益州，何沅不敌向平州求援。平州刺史韩尚不为所动，不久后，益州败落，何沅带着几个亲信逃离。紧接着，蔡萱再一次兵临安平城下。
在这样的纷争中，平、信、益三州各县扶摇风中，不乏一年内三易其主，百姓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家。连番征战将这片中州沃土推入地狱，各方势力为了扩充军队四处强拉青壮年，甚至连健壮的妇人都不放过。良田荒芜，村庄零落，百姓家的粮食都被抢夺一空去充当军粮，饥荒很快蔓延开来。战乱和人丁稀少使得尸体都没有人去掩埋，瘟疫也开始出现，不少村庄彻底绝户。
天佑三年，三月，华玉宫大神官带着最后三名神官走下莲山，这所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国之神宫”彻底荒废。之前，在安平城下吃了亏的蔡军在撤退途中有一支闯入华玉宫，将宫中宝物洗劫一空，放火烧毁了藏经楼，更有许多年轻的女神官惨遭凌辱。蔡军离开后，好几个被凌辱的神官在夜中偷偷离开神宫在数百年前秋慧娘抗暴的地方跳下悬崖。经历这番劫难后，神官们怀着绝望的心情离开华玉宫。这场惨剧是扶朗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神宫寄托着扶朗人对天地万物的敬畏，千百年来天下大乱神宫不乱，每当发生屠城惨祸时百姓们都会逃向神宫寻求庇佑，从未有军队在神宫中大开杀戒，但是华玉宫的惨剧告诉大家——一切的礼仪和道德都已经崩溃。
中州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候。
和中州相比，楚国宛若天堂。华玉宫惨剧后，幸存的神官没有人去向官府投诉，他们知道这里已经没有法纪。而在江南，王化依然存在，百姓们虽然有很多不满，可他们还相信总有一个地方能有青天。
明安大牢在城北，乱世向来多罪犯，大牢早已人满为患，欧阳铭走过半个明安城来到大牢，向守卫的人出示官凭，提出要见徐应之。典狱十分为难的说：“徐应之是叛逆重犯，没有刺史命令，任何人不许接近。”欧阳铭很遗憾得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也不能为难你们，先随便转一圈吧，至于徐应之，明日我向卢使君要来命令再来探望。”没有遭到为难的典狱松了口气，很殷勤的陪着欧阳铭视察大牢。这名狱官是一年半前刚刚调过来的，祖上几代都是官员，可惜试图都不亨通，最高也就是一个七品知县。此人职务虽不高，他对程州官场的现状倒是很清楚，昔日是两雄并立，当下一人已开始动作，他们这些南程州官员早晚要在刺史和州牧间找到一个人来效忠。典狱知道自己官职卑微还轮不上献忠，但至少不要一开始就给州府官员留下不良印象。
欧阳铭指着一间牢房发问。
典狱恭恭敬敬陪着人巡视，犯人们自然猜到这是上官，所到之处喊冤之声不绝于耳，犯人趴在栅栏上声嘶力竭的喊着，挥动着手，希望引来上官的注意。也有相对平静的人，那些多半是受过教育的读书人和官吏，但也带着几分好奇望着来人。
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面对牢门而坐，低着头，却不是呆滞绝望的样子，而是拿了一根枝条在地上划来划去，一片嘈杂中，这个人完全忘我。
欧阳铭停住了脚步，指着牢房道：“这是什么人？”
典狱搜索了一下大脑中的信息，一下子完全想不出此人的名字，只知道这是在他调任明安前就已经关押在此的人。
收到长官求救的目光，一旁的狱官凑上来：“此人姓孟名蕴，是乌城县人。”
“犯了何事？”
“跟人抢田产，打死了人。”
“原来是杀人重罪，那就没几个月了。”此时已是盛夏，距离惯例的秋后刑期不足三月。
狱官笑了笑：“这人都在这里呆了五年了。”
欧阳铭离开大牢的时候唇边带着一点笑，属官问他有什么好事，他轻笑道：“得来全不费功夫。”离开安菀之前，林晴朗从丈夫那里得到五个字“查狱、徐应之。”当时邢昭点着纸笑道：“这可真是惜字如金。”
“燕之在明安年余，虽是在军中到底还算是南程州官员，‘出卖’同僚他多少有些不愿意。”
齐燕之的惜字如金宛若字谜，“徐应之”这三个字到不难解，欧阳铭也知道他是谢白梅的妹夫，当时就觉得谢白梅一出事，此人必受牵连，恐怕指望不上。但到明安看到查封的徐家听到当时搜捕的场面以及“叛乱查实”的说法，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查狱”这两个字说来简单，恰恰复杂到了极点。他比李绒晚几天到，刻意不惊动官方，一到就把积年的案卷翻了个遍。明安的这些案子和他想的差不多，称不上清白廉政，但也没有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卢长林在南程州几年，既没有好评，也没有激起民变，一切都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找不到任何可以一击必胜让林晴朗彻底掌握南程州的武器。
其实早在归楚的第一天，林晴朗就想拿下程州全境。从赵国灭亡她带领北程州在群雄决斗中经历一场场战役起，就始终记着刘呈之的那句话：“在此乱世，以你的能力退可保郡、进可安邦。”几番征战，北程州的范围已经远远超过赵元戎交给她时的样子，但对她来说还嫌不够。涌江城如一枚钉子牢牢钉在北程州心上，沅江近在咫尺却在南程州控制下，北程州想要建立强大的水军，却只有半个白鹤塘可用来练兵。更让人不安的自然是长霆军的存在，这个让东赵百万大军丢盔弃甲进而让北方最强大的国家土崩瓦解的强大军队时刻都威胁着北程州的安全。尽管这支军队的领袖与林晴朗两代情谊，可在这样的世界里，父子反目、兄弟残杀都屡见不鲜，这份“两代情谊”实在算不了什么。其后，林晴朗通过廖婉与景牧的婚姻将程州军和廖云清荣辱相连，这是她试探这位程州都督的第一步。在此之前一切的进展都和她计划相符，廖云清和她一样，由于手握重兵功高震主受到朝廷忌惮，卢长林等文官多方牵制。越州一战的无趣和其后发生在南北程州的一系列奇怪事件让廖云清深恐重蹈其父的覆辙，他也向北程州递上橄榄枝。
只要名正言顺“夺取”程州行政权，下一步就是让涌江城划归安菀，进而共有沅江。这样一来，顺着沅江，林晴朗上可联檀州傅家，下可运作江州，北程州和程州军的生存空间又是一番崭新气象。这就是他们这些官员们明安之行的意义。
欧阳铭在案卷里没找到“查狱”这两个字的意义，却在第一次逛大牢就发现了痕迹。根据律法，杀人者死，即便有特殊原因没有处决，那也是流放之刑，倘若人犯不服不断上告，那历时三五年早该移送到京城，不管怎么说都不会依然留在南程州大牢中。找到“奇怪的事”就找到了“查狱”两个字的突破口。至于第二个突破口自然就是徐应之，可要从他这里突破就难免要去碰谢白梅叛逆这个大麻烦。
在他经过璧山县的时候，从知县方昊然那里得知黎家父子潜逃让朝廷震怒，他们怀疑这是谢彰纵敌，下令将其逮捕。当时欧阳铭笑笑说，恐怕州牧不会允许。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晴朗看到公文大怒，亲自回了一封信给大理寺说谢彰一介布衣，他有什么本事看到朝廷海捕公文，纵敌二字从何说起？又说谢彰一代大师，无凭无据加以追捕，只怕让天下士子寒心，在看不到更确切的证据前，北程州恕不从命。她对两个通缉令的态度完全不同，在她看来，缉捕黎家父子不过是“楚国朝廷的内斗纷争，与北程州无关”；但是，北江书院是她寄予厚望的所在，而北江书院的精神核心就是谢彰。这是关系到安菀在这乱世中的地位的大事，她自然不会让“楚家内斗”破坏了北江书院百年大计。
欧阳铭在明安大牢中发现那个名叫“孟蕴”的乌城县犯人的古怪之后立刻展开调查，他派出亲信前往乌城调取案卷，查证此人的身份来历。他自己则在第二天换过官服一本正经去拜见刺史卢长林。他是欧阳家大系的正房公子，当朝宰相欧阳斟的侄子，不管旁人怎么笑话他不务正业，到底家世还在，当着面都要客客气气叫一声“欧阳兄”问一句“中书令可好？”此后数日，查验进行的波澜不惊，南程州的各项工作都是有小差无大错。安菀官吏们多少有些沮丧，李绒却很高兴，对下属们说：“卢使君治理有方，这是程州之幸。”几个级别高一些的官员面面相觑，心说在这里的七品以上者大概只有这位李少尹才觉得这只是两州正式合并前的例行动作。欧阳铭的亲信自然也嘀咕，他笑着说：“这样不是很好么，有李少尹在，不管最终发现了什么，质疑的声音都能少很多。”
天佑三年夏，天下多事。
从前一年冬天开始，围绕着平信益三州，蔡、陈等国和不断独立的地方诸侯反复交战，致使中州沃土一片狼藉。一月，草原雪灾，北戎入侵，蔡的北陈连失数县，当时蔡萱正平信等地与割据诸侯和陈国反复交战，根本无暇北顾。他派出使臣与北戎讲和，经过几个月的艰难谈判，最终的结果是北戎束勒可汗接受和议，蔡割边关三县，赠大量钱帛并以公主和亲。最终被挑选出来的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女，名唤蔡沁，册封长信公主。
事实上，这个少女真正的名字是“苏兰沁”，她是留国英皇帝苏长安的长女，陈妃所生。苏长安去世那一年苏兰沁年仅五岁，旋即经历了风雨飘摇的帝王更替，国家沦丧。那一年，林晴朗等留国旧臣在赵元戎支持下为苏长安送葬时，七岁的苏兰沁作为存活下来的最年长的孩子行走在队伍前列。其后，留国的妃嫔公主被送到豫阳，然而在此之前，一直照顾苏兰沁的沈才人却向太子赵佑请求让苏兰沁在豫阳入神宫修行——“为其父祈福”。在太子亲自询问的时候，年仅七岁的苏兰沁举止有礼，言谈明澈，带着远超过她年龄的平静和聪慧。她请求赵佑允许她留在豫阳——此间出生地，常伴父母侧。赵佑为她的遭遇所感，向元戎上书并最终获准，但对于她“入神宫修行”的请求，赵元戎却没有同意，他的旨意上说允许她住在神宫，到十六岁时再决定是否成为神官。其后数年，苏兰沁在神宫长大，受教于身为她族叔的大神官，直到十二岁赵国覆灭，蔡萱自立，豫阳沦入蔡地。蔡萱命神宫将这位“留国公主”送到龙源。皇宫中，清秀端丽的苏兰沁面对一国天子不卑不亢“以他国公主之礼见之”，蔡萱也没有为难她，将她安置在龙源城的国之神宫内。他对冯媛这样评价苏兰沁：“不愧是英皇帝的女儿，风仪一如其父。”
待到束勒可汗求亲，蔡萱一来不舍得，二来他自己以及宗室里还真没有年龄适合的女子，于是想到了这个“吃蔡国闲饭”的旧皇孙。这个十五年人生里已经经历了多次波折的少女再一次以平静的心态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蔡萱将其改名为蔡沁，册封长信公主，以龙骧将军韩晟为送亲使，北出秋雁关嫁与束勒可汗。韩晟就是蔡萱韩皇后的次兄。
天佑三年九月，草原牧草泛黄，大雁南飞之时，蔡沁抵达北戎龙廷与四十二岁的束勒可汗完婚。可汗很喜欢这个美丽聪慧的中州女子，册其为惠德可敦 。苏长安所有的儿女中，只有这个大女儿的人生留存在后代的史书中。
蔡萱亲率大军在平信一带平叛连番战斗收复了不少城池，可平州州治安平屹立不倒韩尚以惊人的军事才华以及坚韧的意志抵挡住了蔡军一次次进攻，最终蔡萱疲倦的退兵，二次输给这位平州刺史。一度归附的郡县又快速背叛，这是一个只看中实力的时代，蔡萱的两次兵败让人不禁要想“这个历经两朝后终于成功复国的人，是不是已经用完了他的运气。”事实上，蔡萱两次折翼于安平即有韩尚的因素，也有他自己用兵不当的原委。很长时间以来，蔡萱南征北战最重要的将领来自两个家族，一个是他的皇后韩氏所出的庆国公府；另一个则是信州郑家。在从留到赵，这个亡国太子漫长的流亡征程中，这两家的骨干一直伴随在侧，和他一起为留赵征战，也和他一起高举叛旗，收复故国。蔡萱复国后，两家最初都得到很大荣誉，但是这份君主鱼水的和谐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
共苦的时代结束了，君王更喜欢在王朝中寻找新的宠臣来同甘。他最喜欢的当然是宠妃冯瑗所出的冯家，冯家幼子在檀州闯的祸都不足以让他清醒，反而让他对冯瑗和冯家更为宠信。另两个深得蔡萱喜欢的人，一个是现任户部侍郎蒋同，另一个则是左鹰扬将军苏秋。前者是原赵国元州刺史；后者则是昔日留国禁军大将军苏春的胞弟。说到这位苏秋也是有意思的一个人，他和苏春一样都是忠平亲王府的家生子，他们的母亲是苏长安的乳娘，正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兄弟在忠平王府有着比普通奴仆高得多的地位。苏秋从小就聪明伶俐，一样读书，苏春念十七八遍还背不清，他最多三次就滚瓜烂熟。但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苏长安的喜爱。苏春一直陪伴在苏长安身边，休戚与共，苏秋则在苏长安执掌王府后不到两年就被他送了出去。当时旁人只觉得那是苏秋聪明，主人送他出去是让他有机会出人头地。开始也的确如此，苏春还在端茶送水，苏秋已是军中八品军官。苏春被人嘲笑没出息的时候，总是呵呵一笑说：“阿秋从来都比我聪明，一定会出人头地。”两人前程的分界在苏长安筹谋举旗的时候决定了，当时他动用一切手段联络可能支持他的将领，苏秋当时在靠近豫阳的一地握有上千人马，苏长安却没有联络他。
苏长安登基后，拔擢苏春为禁军统领，苏秋没有建立功业，依然是七品地方武官。林晴朗也好奇地问过原原委，留国天子的回答是：“苏秋的确聪明，但是他没有忠诚之心，可以用，不能倚仗。”
事实也确实如此，苏长安去世后王仲道叛逆，苏春毫不逢迎，那一夜禁军大将军府杀声震天，火光染红半壁天空。苏秋当时有五千兵马，驻扎在距离都城六百余里的地方。那个时候不少有志气的官员或直接投奔已经起兵的苏渺，或者挂印而走。苏秋与王仲道杀兄之仇，却毫不犹豫向他投诚。此后，与苏秋共事的两名文官和他们的长官都以叛逆罪被杀，人们都相信这和苏秋有关。
从留到赵，十余年光阴，苏秋在武官的位置上缓慢但平稳的前进，就像苏长安所说的，他毫无疑问是个有才华的人，到赵灭亡时他已是豫州折冲都尉。赵国崩溃之时，这位手握豫州全部兵马的将军毫无以外的投向蔡萱。
现在，他是蔡国左鹰扬大将军，位在正三品，与其兄苏春相当。
蔡国最受宠爱的几个人，苏秋算是其中最有军事才干的，他从最基础的下级军官起步，经历大小数十次战斗一点点提升，拥有充足的作战经验和敏锐的战机判断能力。但是，苏秋对在前线拼命早就没有兴趣了，他好不容易才攀上一个君王，正要好好享受一下作为京官的满足。他也早就注意到蔡萱有爱屋及乌的性格，几次征战都着意寻找美人，还真给他找到两个出类拔萃的献给蔡萱，当下都已经是颇受宠爱的妃嫔，其中一人正怀着皇子。这两个美人更难得聪明伶俐，虽得宠却不持宠，更是整天围着冯媛讨好。冯媛当下两子一女、君恩浩荡，正过得志得意满，眼睛里就盯着东宫位置。蔡萱也是好美人的人，做“亡国太子”的时候就姬妾成群，他一直自负好美色而不为美色惑，总觉得连祸乱了留国的冯美人在他面前都乖乖的。冯媛深知他这个脾气，更知道蔡萱本质上看不起女人，所以她从不在他面前逞能，表现着恰到好处的聪明。她并不与韩皇后直接冲突，也很少在蔡萱面前说韩氏的坏话。在蔡萱身边站稳后，她着力于将自己的家族融入蔡家权力的核心。韩氏从来不得丈夫喜爱，蔡萱复国还是将她立为皇后，就是因为她身后沉厚的韩家。
冯媛的家人一个比一个擅于奉迎，就是这分本事，当年冯彦军叛乱失败后家族大半凋零，只有他们这一支依然保持着官位，还将女儿送入了宫廷。冯媛自己不在蔡萱面前排挤皇后，却鼓励家人在皇帝面前死命说韩家的坏话。韩家可供说的东西也的确多，最中皇帝心得就是功臣们永恒的罪孽——功高震主，恃宠而骄。在后宫中，冯媛知道自己不可能独占蔡萱，她并不排挤出身寒微的妃嫔，还着力扶植她们，对她来说，靠着美貌赢得皇帝恩宠的年华已经过去了，接下来是家世的对决。她对苏秋送来的这两个美人儿格外照顾，时不时在蔡萱面前替她们美言，连带着也卖了个人情给苏秋。她看的通透，苏秋野心勃勃，可不管他多么有本事，苏家出身寒微，而且就他一个，撑到天也就是个“新贵”。
这就是当下的蔡国朝政，冯家和苏秋的事一叶知秋，和平州的几场激战乃至“御驾亲征”用的都是“新宠”。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逢迎，一切唯蔡萱是命，问题就是，蔡萱有政略可从来不是军事家。但是，蔡萱自然不会承认这一点，于是他在平州、檀州等地接连失败都只能怪某些臣子无能或者敌人太过狡诈。
从留到赵，十年浪迹都没有消磨掉的志气在得登大宝后飞快的退却了。
蔡国内乱频繁，司徒清的陈也不太平。司徒清和蔡萱一样，近年来屡屡败于一地——陈州。赵凌夫妇带着永川王旧部并陈州百姓将陈州守得铁桶一般，司徒清连吃了几次败仗终于听从吏部侍郎的劝说——陈州穷恶地，不值占据。
在北方群雄之中，司徒清的领地并不广。本来他率先回军攻下朝凤应该有狭天子以令诸侯的先机，好几个大臣都劝他占领朝凤后从元戎的皇子或者赵的宗室中选一个孩子出来登基，自己先以摄政王的身份控制朝政，待到平定赵的旧地后再行废立。然而，司徒清一点都听不进去。在他看来，一代雄主的赵元戎都败在他手下，平定赵地不过是转瞬，而除了在安菀吃了点苦头外，从南到北一路高歌猛进的经历好像也正式了这一点。
他就像林晴朗评价的那样——司徒心中从没有“民意”二字。
司徒清攻下朝凤后对赵的皇族宗室展开清洗，所有来不及逃出京城的宗室男子不分老幼全部被杀，所有女性都被赏赐给“开国功臣”。在这场腥风血雨中，赵氏宗亲只有两支幸免于难，一个自然是他的妻子范阳公主，另外一支则是元妃陈梦茵的一对儿女。司徒清谋逆的计划早在沅江之战前就开始了，元妃也涉入其中。陈梦茵的参与并不是为了“光复故国”那么伟大的事业，她也绝对没有想过要杀死元戎，而是和冯瑗一样，想要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直到皇后寝宫在一片火光中化为废墟的时候，远远看着大火的元妃还以为司徒清会让她的儿子登上皇座。
虽然没有遵守“承诺”，司徒清对陈梦茵这个“昔日的未婚妻”还是很仁慈的，他放过了她的儿女，并恢复她在陈国时的封号，册其为“逸州长公主”。陈梦茵当然是愤怒的，但这个时候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权利，她带着一对儿女移居昔日的汉王府深居简出，对于和司徒清合谋之事不知道是不是有忏悔之心。
天佑三年春天，也就是蔡国正派出使臣和北戎和谈，苏兰沁即将被选定和亲的时候，北戎的兵马也扫荡了陈的北边关。
当年，司徒清在这里建功立业，杀得北戎人称呼他“红袍修罗”，见旗帜而奔逃。此时的他却完全没有心思北顾，在接连放弃几个城池后，他也派出使臣向束勒可汗求和。这倒不是他完全失去了志气，而是国内风起云涌的叛乱让他筋疲力尽。首攻朝凤没能让他传檄定天下，而是让他坐定了“第一叛臣”的罪名。对赵的怀念，对陷入战乱的痛恨，赵的百姓将所有仇恨倾向司徒清。
天佑三年夏，司徒文茂的使臣出现在豫阳——文茂约他同战楚国。
廖云清反复上书后终于获得朝廷允许攻打叛贼收复汉南。炽热的东南风吹拂南方大地时，长霆军四万将士乘舟渡过沅江。站在最前沿的是小将钟长缨，当船行到江心时，他以船桨击打甲板为节拍放声高歌。
唱得是中州的曲子——男儿配长剑，策马中州道；四海靖宁日，豫阳朝天子。
中军应和而歌，激扬的曲调回荡在沅江之上。
四海靖宁日，豫阳朝天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十五章 中流击楫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