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风尘》了匿

21、chapter21 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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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份的南京似乎没那么热了。不过，或许那只是我的错觉罢了，才九月出头，能和八月份有什么区别呢。

　　但不论是凉了还是热了，都不影响我的食欲变得极差。气温变化很容易影响人的食欲。如果天气冷了，一般都会想吃点热乎的来暖身子，如果从热转凉，会觉得胃开了不少，对高热量食物的渴望都变高了。如果天气一直很热，大多数情况下只会想喝些饮料、吃点冰沙什么的。去年夏天我就特别嗜冰，一有空就跑去各种冰屋吃甜品。因为来南京之前，我为了尽量让嗓子不受伤，我都不敢吃辣吃冰，但后来不再需要唱歌后，我就彻底放飞了，有点报复性进食的意思，只要兜里有钱余额充足，看到冰屋、糖水之类的，我一定会不受控地被腿拖进去。

　　然而今年夏天，我对吃的竟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这不能怪我，没有人能在犯了大错被老板痛批一顿、还顶嘴回去、最后落了个尴尬的冷场面的时候，高高兴兴地满大街找冰饮甜品大快朵颐。自从那天后，我总是忍不住回想，如果老胡当场揍我一顿，或者把我彻底赶出岭颂，让我也活成以前那个作死又倒霉的孩子那般“传说人物”，那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可是我只能假设，而没办法体验。因为在那之后，老胡依然没管我，没有强行给我安排接客，没有追着我算账，没有再当着其他人的面多说我什么，后来与我的相处也一切正常，好像那一场对我的质问，只是我做过的一个虚无的噩梦。

　　可越是噩梦我越心神不宁。如果老胡明显针对我，对我态度恶劣，或许我更能接受，但他现在如一潭死水一样没动静，彻底放任我不管了，只告诉我什么时候休完假跟他说一下，还打算继续接客就找他做新“课表”。我试探着问，那我……九月第一周结束就做？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行。

　　狂风暴浪下深层的海水是平静祥和的，反而是表面微有波澜的海面下往往带着来自海底的地震与火山喷发。他越闭口不提，我就越惴惴不安，甚至有时候做事情做到一半，脑子里会忽然闪过永廷的脸。幻想中的永廷嘴巴开开合合，认真地描述道，焕扬，胡老板说后果自负。胡老板说的是——后果自负。还有程誉凌突然间不发颤了的声音，你刚刚那样的。就是你刚刚那样的。一串串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总是出其不意地从回忆里乍起，似乎认定了要顽固地将我击溃，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就这样恍惚着晃进了九月份，每日食不知味，睡也睡不踏实，成天郁郁寡欢，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找老胡道个歉。所以，当有人在九月一日的上午给我打微信语音的第一声就把我吵醒后，我一点好气都没有，看也不看是谁来电，接起来就是凶悍地吼几句，干嘛？不看看几点了给人打电话的？让不让人睡觉？那头愣了一下，才发出一点声音，啊，你在睡觉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你都是白天休息了。

　　认出来是姓安的声音，我才勉强清醒一些。刚刚这语气也太僭越了，我边揉着眼睛，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诚意十足地说，哦是你，对不起啊安总，没看清楚是谁打来的。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他没计较语气问题。“是这样的，就是今天不是周天嘛，然后，嗯……就是今天周末，然后，然后我今天没上班，我也没加班，然后吧，然后就是我今天还挺闲的。”他莫名其妙地东拉西扯半天，我注意力都难以集中。我刚要打断他吞吞吐吐的话语，直接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却忽然顿住了。几秒后，耳边传来一声巨响的吞咽声，我听见他犹犹豫豫地问，“你今天有空吗？”

　　问过我多少次了的问题，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今天突然态度这么扭捏。可能就是不上班闲出来的。我开了免提，随手把手机往被子上一丢，腾出双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有有有，什么吩咐。我随叫随到的。”

　　“那你吃了没？”开免提声音不够大，手机被我丢在被子上又有点滑远了，他的声音小了不少，“你吃过午饭没？“

　　但我还是听清了，“午饭？”我看了看时间，早上十点半，谁这个点吃午饭，何况—— “你忘了啊？我没有这项活动啊，我只有晚饭和宵夜，饿了偷花生吃，渴了偷柠檬水喝。不过我如果能睡够的话，一般也不饿就是了。怎么了？”

　　当他说出“那今天中午能不能跟我出来吃顿饭”的时候，我两腿一抖，把被子踢得震了一下，手机顺着被子边缘彻底滑下去，碰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幸好这破房子铺的是木头地板，常年受潮软塌塌的，我怀疑手机都比地板硬，撞一下说不定极有可能把地板砸出一个凹痕。但我没去查看地板是否安然无恙，而是先急着把手机捡起来，关掉免提贴在耳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没听错。在我的再三确认下，他明确表示，就是今天中午，想和我一起吃个饭。他的理由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这不太好。我琢磨许久也没琢磨出哪里不太好，干脆坦率地问，不好在哪里？而且不是一起吃过零食了吗，我还吃过你从公司带出来的下午茶呢，这还不算吃啊？他震惊地说，吃这些能算吃饭？放在我们公司里，如果要求说请领导吃饭，你就说请人吃过花生什么的零食了，不想请了，第二天绝对就被迫抱纸箱走人的好嘛！小红你到底有没有空？你想吃什么？

　　哦，又是假惺惺的职场官场那一套，认识久了就该请一顿饭以表重视啊熟悉啊诚意啊云云。无聊至极，我又不是他的领导，请我也不能帮他升职加薪，也不能体现他处理人际关系很有一套，最关键的是我正好在胃口不振的时候，我实在按不住心底的抗拒。其实我并不抗拒和他一起吃饭，甚至本来听见他的邀请时，还有些奇怪的兴奋和期待，毕竟马上就要“到期”了，关于他的一切信息我仍是一无所知，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能在分别之前蹭一顿饭还是不错的。但他说出那套貌似很体面的理由后，我居然立刻产生了想要跟他对着干的冲动。他说得越体面，我就越不乐意。就是没来由地、没道理地不乐意。

　　但既然我说过我会“随叫随到”，肯定是不能推掉的。我想了想，问他，是我来选吃啥吗？姓安的在手机那头没声音，我猜他应该在点头，但很快意识到我看不见，于是在一阵沉默后又说了一句，对。你想吃什么？我嘿嘿地坏笑两声，我选多贵都行吗？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我猜这下他肯定不是在点头了，然而他还是回答我，没问题，可以的。

　　“听你的。”姓安的说，“我吃什么都行。今天重点不在‘吃什么’，而在'我请你吃'这件事情上。小红，我就是想找你吃顿饭。你别不好意思，随便选什么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