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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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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83年,武曌废皇帝李旦建立了新的武周王朝。朝中臣子大多为李唐旧臣,女皇豢养酷吏男宠排除异己,稳固皇权。
女皇年老,其侄武三思与武承嗣成为了太子的有利竞争者。其子李显、李旦等李家后裔皆黯淡消沉不见天日,唯有其女太平公主为武皇所喜。
太平公主早年间曾与城阳公主之子——薛绍,有过一段婚姻,并育有一子,名曰薛崇简。
谁料后来薛绍遭人检举,称其有谋反之嫌!那一年武皇初登大宝,风头正紧!一旦跟“谋反”这两个字沾了点边,基本难逃一死。不久后薛绍便亡命狱中,弃太平母子二人于不顾。
不久后,太平公主奉天承运,再嫁武皇的侄子——定王武攸暨为妻。十年过去,夫妻二人也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这位太平公主风流成□□好美色的传言却远播于外。
人都说定王府内美男如云,连饲马的小厮都生的一副好面孔,更别说贴身伺候公主的人了。
世子薛崇简正值束发之年,为方便世子读书,太平公主在府中设立“静思书院”,邀请朝中大儒来此讲学。学堂里当然不止崇简一人,还有各色年轻的男孩子为了科考来此读书。坊间传闻,这是太平公主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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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洛阳,街头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张应祁坐在马车里正盘算着一件大事:他打算安排阿弟——遐龄,进静思书院读书。
他们张家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可这些年却逐渐没落,勉强算个中等人家。应祁靠着门荫入仕,做了个五品的尚乘奉御,负责掌管御苑里的马匹,尽管这份差事在外人看来清闲又体面,可应祁自己却并不满意。
宫里的贵族们钟爱击鞠游戏,应祁最重要的差事,就是在这些贵族们游戏时,伺候他们牵马配鞍。
武家的王爷们个个衣着华丽,姿态高傲。还有武皇身边的大红人——薛怀义,更是位难伺候的主。球场上驰骋的贵族们飞扬起的衣袂总是让他浮想联翩,回过神来他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官,恭敬的立于场外等候差遣。
他也远远的见到过那位尊贵的女皇,女皇的身边似乎环绕着一圈圣光,难以接近。在繁华奢靡的大明宫里,他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罢了。
应祁自幼便博览群书,极有文采,又生得容貌端正,英姿挺拔,在同辈中他往往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他想,那些绫罗绸缎若是穿在自己的身上,必然是相得益彰。他不甘心只做一个没有姓名的贵族们的“奴仆”,他想成为他们,成为贵族!正因他亲眼见过那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所以才更觉不满与落魄。
“进入那个上流的权贵阶层”,成了他的执念。而欲念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如野草般疯长。
父亲早逝,应祁是家中的长子,家族中兄弟虽多,却多是不成器的酒色之徒,唯有弟弟遐龄…
遐龄是家中的姨娘所出,正值弱冠之年,现在义学里念书。他和那些顽劣的男孩子们并不一样,他爱读书,好诗文,尽管才学只能算个中庸,却有一颗上进的心。最要紧的是,遐龄生得美貌!艳绝无双,风姿秀逸,大有倾城倾国之态。
遐龄自然也知道自己生得美,却并没有娇纵之心。奈何家中嫡母古板严厉,他稍活泼些,嫡母便苛责他容貌妖异,举止轻浮。因此他只能时时刻刻收敛自己,好在兄长应祁是个良善之人,待遐龄十分亲厚,他在府里的日子才不算太难过。尽管如此,他也总是笑盈盈的,身上带着独有的青春明媚的少年气,像初升的还没那么灼热的太阳,散发着温和的光。
在遐龄的眼里,兄长是处处强过自己的,嫡出的身份,过人的才学,机敏的头脑…兄长像一个完美的模板,引得他无限的靠拢接近。那是他需要用尽一生翻越的一座高山。因此他寄希望于科考,在他小小的世界里,只有更加拼命的埋头苦读,中了进士,才有可能改天换命,成为像兄长那样的人!
然而遐龄不知道的是,在他眼中白玉无瑕的兄长,只是大明宫里最低贱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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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祁早早打探过,定王府内管事的人是太平公主的奶娘——卫夫人。只是卫夫人年岁较大了,平日里深居简出,不易相见。不过应祁听人说过,公主身边有位命加陈善利的女官,爽利干练,素爱弄权揽事,只要银子到位,没有办不成的事!
应祁因在宫里当差,和公主身边的女官倒是打过几回照面,他又格外留意些,一来二去还真就和此人搭上了话。
应祁打定了主意,要去找那位陈娘子试一试!他就是宁可舍下这张脸,也要去碰碰运气。因为他知道,当今的朝堂,若无贵人牵线指引,他们兄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而太平公主,或许是他们最容易攀附的贵人!
遐龄听闻兄长说要将自己送到定王府的静思书院时,着实吃了大惊!他不是没有听说过静思书院的传闻,那皆是与太平公主有关的一些风流韵事。去那里读书,他是想也没想过。
“那些市井小民的嘴里,能传出什么好话来?能在那里读书的人,都是名门望族,大家子弟!可惜阿爷去的早,家里又不像早些年那般显贵了,你天资不差,为兄不想让你为家世所累,你若真能去那里面试炼一番,将来必有所成!”应祁鼓励弟弟,人都说长兄如父,应祁一番话言之切切,情之殷殷,令遐龄动容。
“一切全凭兄长安排。”遐龄乖顺应答。
这一日,应祁提着一盒精致的礼前往陈善利的宅子,这宅子紧邻定王府,地段极好,几个小孩子在街上嘻笑打闹,应祁来到门口,一个小丫头将他引到了客房。
只见一个打扮俏丽的女子坐在椅子上,低头喝茶。
应祁进来笑着说道:“陈姐姐近来可好?”
女子听到有人说话忙笑着起身迎上去,“呦,原来是五郎!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快坐,春儿上茶。”
应祁落座,心中感叹陈善利脑力惊人,其实这两个人只是在宫里打过几回照面,没想到竟一眼认出了自己,“姐姐好记性!姐姐公务繁忙,日不睱给,还记得我这么个小人。”
陈善利笑道:“瞧你说的,五郎今日来可是有事?”
“难得姐姐记得我,我也记挂着姐姐的咳疾。上回偶然听见姐姐咳嗽了两声,可都好些了吗?”应祁关切道。
陈善利心中也暗暗惊叹此人的细心,几面之缘而已,怎么这等连细枝末节都能注意到?“不过是些小毛病,不打紧的!”
“我偶然得了些冬虫夏草,虽是好东西,家里却没人受用。若说转手卖人,倒也不值几个钱,留在手里又储存不易,放不好便要生霉,搁在我这算是白白糟蹋了!忽然想起圣人前段日子发了咳疾,太医院的太医竟束手无策,还是御膳房给圣人上了一道冬虫夏草老鸭汤,圣人每日喝两盅,不出一个月竟痊愈了。我惦记着姐姐的咳疾,想着给您带来最合适了。”应祁诚恳说道。
应祁说罢,陈善利看了一眼那精致的锦盒,都说无事不登门,眼前之人必定有事相求!陈善利懒得跟他兜圈子,“五郎有话,不妨直说。”
应祁拱手说道:“不瞒姐姐说,我确实有事相求。而且此事,只有姐姐您,才有能力相助!”
“哦?什么事?”陈善利来了兴趣。
“我听闻,定王府上设了个静思书院,讲学的皆是朝中大儒!我家里有一胞弟,名叫遐龄,正值弱冠之年,现如今正在义学里念书。”应祁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姐姐也知道,若是没有贵人指点,书念得再好,也是指望不上的。若他真是个平庸的也就罢了,偏我这弟弟人品样貌都是拔尖的,因此我日夜悬心,只能来求姐姐了!您看…”应祁抿了一口茶,观察着陈善利的反应。
“你的一番诚心自然是好的,可只怕我没那个本事,要叫五郎失望了。”
“姐姐说这话太过自谦了!谁不知道您是公主殿下的身边最得力之人,素来广结善缘,见多识广。并非我曲意逢迎您,放眼看整个王府,也就只有姐姐您,有本事能了了我们兄弟的心愿!”应祁诚恳道。
一番话说得陈善利心中得意,“人人都道定王府繁荣富贵,却不知这其中的难处。郎君可知,要想成事,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陈善利抚摸着茶碗,她希望应祁知晓,那个地方对一个美貌单纯又家势中落的少年而言,可能是收获机遇的福地,但更可能是烈火弥漫的坑堑。
“读书嘛,在哪里都是要吃一番苦头的!以遐龄的资质,去不成才是可惜了!事成之后,我等必有重谢!”应祁又凑近些说道。
陈善利听到“重谢”二字,才算听到了重点,于是问道:“既是为着你弟弟求学,怎的不见他人来呢?”
应祁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此事有七八分能成,“他原本也是十分愿意来的,只是今日怕叨扰了姐姐,被我给拦了回去。”
应祁见陈善利只是轻笑,又说道:“啊,自然了,姐姐若是觉得此事难办,倒也不急于一时。”
陈善利见他心诚,也不好一口回绝,只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倒也简单。你们兄弟的所求的,全不在我,只在公主殿下的一念之间罢了!所以,机缘。机缘是最要紧的!”
“虽说机缘紧要,但,事在人为,还请您姐姐多费心打点。”
此时外头有个小丫头进来说道:“陈姐姐,公主殿下找您过去呢!”
应祁识趣的站起身来,说道:“那我便不叨扰姐姐了,三日后,我在凤雅斋设了宴席,还请姐姐务必赏脸。”
陈善利轻笑道:“但愿能天遂人愿,不使明珠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