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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祝小双在家里照了镜子,平时只顾跟着李桥往山间地头跑,毛头小子,除了洗脸洗澡也不大会收拾自己,眼下看过去,镜子里的人头发已经长了许多,确实也该简短一些了。

      于是祝小双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桥哥”。

      李桥正在院子里打黄豆,前几天把地里最后的一点粮食收回来了,趁着白天有太阳,拿出来晒了几天,这会儿已经可以脱粒了。

      听到祝小双的喊声,李桥应了一句:“怎么了?”。

      祝小双跑到院子里,蹲下身指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你说,我这头发是……是不是得剪了?”。
      李桥抬起头看了眼,他头发确实长了,很多时候老是遮了眼睛,怪不舒服的。

      “想剪了?”。

      祝小双撩开头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来,他眼睛朝上看,“嗯”。

      李桥坐着也比他高出许多来,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得不低着点头,“想剪我等会带你去”。

      祝小双:“去哪里剪啊?”。

      “村里,邱姨妈家,她专门给村里人剪头发的”,李桥说完,手上也没停下来,一下下拿棒槌敲打着黄豆,晒过的黄豆粒敲几下就从壳子里蹦跶出来,粒粒饱满。

      “好……”,祝小双也不知道这个邱姨妈剪的好不好,他揪着自己额前的头发,伸手比划了几下。
      ————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祝小双的头发就长得很快,妈妈还没去世的那会儿,每过一段时间就得给他剪头发,村里没个剪头发的地方,去镇上又得花钱,而且那剪头发的师傅还有一只眼睛看不见,给人剪出来的头发跟狗啃似的,祝小双打小就不乐意去他那剪,好在妈妈小时候跟着她姥爷学过一点,剪男人的头发很上手,所以从小到大,祝小双的头发都是妈妈给剪的。

      妈妈去世后,祝小双也没别的选择了,只好去镇上剪,妈妈去世的第二年,祝小双一个人到镇上剪了一次头发,理发师傅虽说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但人倒是认得清,祝小双一进门就被认出来了。

      寒冷的北风裹挟着雪花粒,祝小双裹着厚厚的衣服走进去,看见屋里的理发师傅,轻声喊了一句:“师傅,帮我,我剪头发……”,他原本是不结巴的,但就在那两年里,说话越发少了,也不知什么原因,说起话来就开始磕磕绊绊,一个字得说两遍才顺畅。

      师傅斜着眼瞧他,一个黄豆芽似的初中生,就让他坐下,拿起剪刀就开始剪头发。

      小铺面门口就一张帘子,风一吹就往里灌,火盆里的木炭都被吹得时不时发红,祝小双瞧着前面的大镜子,身后的师傅就这么一剪子一剪子下去,以前还是妈妈这么给他剪,两人选了个暖和的天气,坐在院子里,妈妈会时不时让他看手里那块小镜子,问这个长度行不行,好不好看。

      “这么长行不?”,师傅忽然出声,和记忆里妈妈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祝小双忽地鼻头一酸,眼眶里蓄着眼泪花,然后瓮声瓮气道:“嗯……行的”。

      看他是一个人来的,师傅好奇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自己来的,你妈妈呢?”,而后接着说:“以前她带你来这剪头发,你说不愿意,急得在我门口直跺脚呢”。

      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师傅还记得清清楚楚,小孩子闹脾气也算不上,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眼里还带着恐惧,他妈妈很有耐心,见孩子不愿意在这剪,就蹲下身来柔声哄他:

      “好,咱们回家去,妈妈给你剪行不行啊”。

      女人有着温柔娟秀的脸庞,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小孩拉着妈妈的手,立马就笑了,高高兴兴地说好。

      祝小双坐在那,许久才说一句:“我妈没了……”,他本不该和陌生人说起这事的,但现在记得他妈妈的人不多了,触景生情,祝小双也控制不好自己。

      师傅注意到他哽咽的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祝小双发红的眼睛,正垂着眼睛,然后大滴眼泪落在衣服袖子上。

      良久,师傅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替他剪好了头发。

      剪完的时候,祝小双看了看镜子,其实还不错,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夸张,至少看上去很顺眼,祝小双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师傅。

      临走前,师傅忽然叫住他,祝小双不知所云地站在门口。

      师傅来到他跟前,说身后的头发没扫掉,祝小双就转过身,让师傅给他弄一下,师傅拿着一把小扫帚,在他背后扫了几下。

      那天刮了好大的风,把人吹得不好走路,在路上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不小心被风钻进了脖子,剥夺温暖。

      祝小双顶着风雪回家,脱衣服的时候从兜里掉出来一卷钱,祝小双捡起来才发现,这不就是刚才递给理发师傅的那几张零钱吗?

      祝小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转身的时候,师傅把钱塞进来了,而他居然没发现。

      纸票子上还带着温度,祝小双捏了捏,望着外头的风雪,而后把钱收了起来。

      李桥敲打着黄豆,一个黄豆子跳到祝小双脚边,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注意到他正盯着地上发呆,李桥出声:“想什么呢?”。

      祝小双扭头,拿了一把新的高粱扫帚过来,把地上的黄豆扫在一起,然后收到簸箕里放好,他摇摇头说:“没,没想什么啊……”。

      “眼睛都不动了”,李桥说道。

      祝小双眨眨眼睛,凑到李桥跟前,跟小狗似的,“哎,动着……动着呢,你看!”。

      李桥也不看他,任由他在旁边玩闹,“小心点,这棒槌打到人可不得了”。

      “你,你不是看着的嘛,打不到……不到我的”,祝小双心里的那点情绪烟消云散,十分信赖地说道。

      李桥每天都在干力气活,经年累月,手臂上的肌肉都成型了,即便穿着长袖子,底下的肌肉线条也若隐若现,连带着弓起的脊背,动作间的弧度都带着热烈的气息。

      祝小双视线时不时就不自觉地落在李桥身上,像是蜜蜂逐花,不知不觉就会被吸引过去。

      他悄悄瞧了眼李桥,视线往脸上移,李桥的鼻梁就跟这边的大山一样,高挺,侧面看过去跟流畅的侧脸轮廓相得益彰,他额头上落了一滴汗,正好滴在鼻尖上。

      祝小双想也没想,眼疾手快伸手把那滴汗擦了。

      这一举动让李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深邃的眼眸看向祝小双,有一丝情绪从这片沉静的水潭掠过,谁也没注意到。

      祝小双跟他脸对脸,距离很近,他乐呵呵地给李桥擦了汗,自觉干了一件好事,“桥哥,我发现……发现你真的很容易流汗”。

      “是吗?”,阳光下,李桥的喉结微微一动,他盯了祝小双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继续敲打着地上的黄豆。

      其实天气已经转凉了,但是白天干活,哪有不流汗的,祝小双见过很多次李桥流汗,都是干活累的,但李桥就跟坚韧的石头一样,只是默默地干活,累了就喝水休息,从没有一句抱怨。

      “嗯嗯,我……我给你擦擦”,祝小双拿了块毛巾过来,直接上手帮李桥擦汗。

      下午,李桥没去山上放羊,在院子里把黄豆收拾好了,就带着祝小双去剪头发。

      祝小双特意在家洗了洗头发,院子里有风,在太阳底下吹一会就能干。

      “桥哥,我眼睛……进水了,帮我,我拿一下毛巾!”。

      祝小双眯着眼睛,站在院子里向李桥求助,不知道是不是头发长了不好洗的缘故,近来只要洗头发,祝小双眼睛就会进水。

      李桥就在边上,看他歪着头在那,眼睛闭着难受得紧,赶紧递了块毛巾过去。
      祝小双接过毛巾就往脸上招呼,每次擦脸都很用力,偏他自己感觉不到,跟搓煤球似的,擦完脸都红了。

      “脸不疼吗?手劲这么大”,李桥坐在休息喝茶,多福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蹭李桥的裤腿。

      祝小双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地说:“不疼呀,怎么……怎么会疼呢?”。

      “看看镜子,脸都擦红了”。

      祝小双这才跑去照镜子,果然脸颊两边微微泛红,他抬手摸了摸那一片的皮肤,可是他确实不觉得痛,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洗脸的,在北方,尤其是到了冬天,如果不好好用热水洗脸洗手,就会皲裂,长出泥垢来,祝小双第一次住校的时候,学校里没热水,结果冬天手腕关节处就皲裂了,又疼又难看。

      所以祝小双洗脸洗澡都很认真,虽说南边空气不比北方干燥,但习惯已经养成了很难改掉,他洗澡的时候也跟洗脸一样,拿一块毛巾使劲搓。

      在院子里等头发干了,祝小双就跟着李桥去这位邱姨妈家,找她剪头发。

      走出村口,站在古井旁边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全貌,白桐岭村人口少,拢共也就二十户人家,四面群山环保,就坐落在大山中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
      古井边上的大树长得粗壮,大概要三四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围得过来,树叶四季常青,终年陪伴着底下的古井,走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光阴。

      “桥哥,邱……邱姨妈家住哪里呀?”,祝小双摸了摸头发问道。

      李桥边走边指着村落最下面的一户人家,“那里,门口有棵树的那家”。

      “哦,看到了……她家的房子比别家小一点”,祝小双顺着李桥的手指看去,就一个小院,房子也只有一间正屋。

      李桥:“邱姨妈一个人过,没有儿女”。

      祝小双点点头,跟上李桥的步伐。

      推开邱姨妈家的木门,一个干净宽敞的小院子映入眼帘,搭起的竹竿上晾晒着床单被套,小院的一角种了一些兰花和格桑花。

      李桥走进去,朝里面喊了两声。
      正屋楼上,一个三四十岁出头的妇女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瞧见李桥,她这才慢悠悠地下楼来,腰上系着蓝色围裙,袖子高高挽起。

      邱姨妈,圆脸大眼的一个中年妇女,眉骨生的有点突出,薄嘴唇时刻紧抿着,瞧着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

      “邱姨妈,来找你帮忙剪头发”,李桥走进去,向这位邱姨妈说明来意。

      邱姨妈不咸不淡地瞥了眼李桥,说道:“这么短了还剪?”。

      李桥错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祝小双,“今天是他剪”。
      祝小双看了看邱姨妈,一眼过去感觉这位邱姨妈很凶,像是下一秒就会骂人的样子,他礼貌地点点头,也不多言。

      邱姨妈看了眼祝小双,视线也不在他身上多停留,只是转过身,“进来坐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堂屋的门打开。

      堂屋的门是双扇的,从中间打开,屋里摆了一张红木漆桌子,还有两个老旧的木柜子,里面摆设很简单,原本山里人设供桌的地方空空如也,屋顶吊着一个灯泡。

      邱姨妈擦了擦手,还是去屋里倒了两碗茶水出来。
      “我厨房里煮着豆浆,你们等得了就等一会儿,等不及明天再来”,邱姨妈站在门口,淡淡地对着两人说道。

      豆浆就是黄豆磨出来后,再拿到锅里煮,可以喝,也可以做豆腐,煮着豆浆确实分不开身,灶炉里头的柴火不能过旺,也不能熄了,所以得看着。

      听她这么说,祝小双看了看李桥,他倒是哪天剪都可以的。

      李桥点点头,端起茶碗说道:“行,那我们等一会儿”。
      邱姨妈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匆忙赶去厨房里看豆浆了。

      祝小双环顾四下,邱姨妈家跟李桥家差不多,跟村中心隔着一段距离,平时屋里屋外都安静,只能隐约听到村里的狗叫声,小院里的床单随风飘动,围墙外的树长得高大,树叶都掉到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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