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谁是豆芽菜? ...
-
“桥哥,万一……她忙不完怎么办?要不……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祝小双怕李桥家里有事要做,于是提出建议。
李桥:“等着吧,快了”,说完就坐在那静静地喝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祝小双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手里的瓷碗边上有一个缺口,也不知道是什么磕坏的,小小一个,里面除了茶叶,还泡了一朵白色的菊花和金银花,都是晒干了泡的。
尝了一口,微甜微甘,喝下去后喉咙里清新感萦绕,跟李桥家的茶叶还大不相同。
两人在堂屋坐了一会儿,没多久,邱姨妈也忙完了厨房里的活,洗洗手就要给祝小双剪头发。
邱姨妈搬了高脚凳到院子里,又拿上剪刀和梳子,还有一块暗红色的布。
“坐着吧,想剪多短的?”。
祝小双乖乖坐下,任由邱姨妈给他披上那块布,在脖子前面系紧。
祝小双:“别……别遮眼睛就行”。
邱姨妈话少动作快,她瞧了瞧祝小双的头发,就拿起小木梳子一缕缕梳着剪。
院子里阳光正好,也不晒人,坐在那反倒还挺舒服的,祝小双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能感受到邱姨妈手上的动作很快,不禁在心里想这会给他剪成什么样子来。
反正不是狗啃头就行,祝小双默默在心里嘀咕。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祝小双居然眯着眼睛差点睡着,或许是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太舒服,直到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了两下,脚脖子上痒痒的,祝小双才睁开眼睛。
他微微低头一看,脚边上不知何时蹲了两坨白团子,一动一动地,白团子正抬起头,用嘴扯了扯祝小双的裤腿。
是两只养得毛皮顺滑的大白兔,耳朵垂在两边,跟祝小双的脚贴的很近,身上的毛把祝小双整的脚脖子痒痒的。
邱姨妈挥动剪刀,把最后一点剪完,随后把散落的碎头发吹干净,对祝小双说:“好了”。
祝小双站起身,把身上披着的布扯下来,碎头发都掉落在上边,抖干净就行。
“桥哥,我,我剪好了……”,祝小双轻声喊道,他也不知道剪成什么样了,抬手摸了摸脑袋,好像也不是很短,刚剪完有点不习惯,感觉额前少了点什么。
李桥坐在屋檐下,碗里的茶水已经喝完了,他看过去,额前遮挡的头发没了,露出祝小双光洁饱满的额头来,短发的祝小双像是剥了壳的竹笋,一张小脸显得愈发稚嫩,眉心下方有颗颜色很淡的小痣,先前被遮住了,来了这里一段时间,祝小双比先前要胖了一些,脸颊上也能看出圆润的感觉了,原本面黄肌瘦的,眼下看过去倒是面色白嫩了不少,一双眼睛圆润水灵,整个人瞧上去精神多了。
李桥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得有点久,祝小双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脑袋,不自觉地撇开眼睛。
“怎么样?还行……吧……”,祝小双不怎么有底气地问道。
“嗯,不错”,良久,李桥才说道,他眼底盛着淡淡的笑意。
祝小双腼腆一笑,眼睛也跟着弯成一道小月牙。
李桥给邱姨妈递了几块钱,邱姨妈也不多言,接过钱就去打扫剪下来的头发,等李桥临走的时候,她也只是说了句不送,而后转身回屋里,又开始忙活起来。
祝小双瞧着院子里跳来跳去的两只兔子,忍不住蹲下身上手摸了摸,兔子很乖巧,身上的毛十分软乎。
邱姨妈为人看上去十分淡漠,倒是在家里养了许多有趣的,比如院子里的垂耳兔,还有墙角长势很好的花花草草,就连家门口的大树,底下的杂草也清理得很干净,树根上还摆了一圈各色搭配的鹅卵石。
祝小双走在前面,他走着走着,忽然回头问道:“桥哥,邱姨妈,她养的……兔子哪里来的?”,那小兔子毛绒绒又乖,祝小双可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李桥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眼里的心思看了个清清楚楚,“街上买的吧”。
“哦,好好看啊……”,祝小双手里掐着一根草,边走边说着。
李桥:“要是你……”。
话音未落,只听见小路上方的一户人家传来一阵脆亮的声响,而后就是叫骂声,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响动。
祝小双回头看向李桥,眼里充满疑问。
李桥看了眼,正是褚汉山家里传来的动静。
两人也不想多停留,只是经过褚汉山家屋后的时候,那阵摔碗砸筷的动静又响了,屋里人生嘈杂,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是能确定是在吵架,男人的叫骂声格外强烈,听到这动静,门口的狗都站起来叫了两声。
这阵仗祝小双熟悉,吵架吵得狠了就拿锅碗瓢盆撒气,就跟他那个继父一模一样,喝完酒六亲不认,还认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下凡,摇摇晃晃站不稳嘴里都不停,祝小双还记得,那个继父砸坏了很多碗,每次都是他去收拾。
祝小双不想再听到这个声音,他不禁放快乐脚步,加速往李桥家走去。
吃晚饭的时候,李石九说起明天褚汉山家里杀年猪的事情来。
“反正就说喊你去帮忙嘛,明天我去割草,你就安心去,到了冬月里,每家每户都要去一天的”,李石九喝了碗汤,慢悠悠地说着。
李桥:“行,知道了”。
祝小双从碗里抬起头,刚好吃完了一碗饭,还没等他起身舀饭,奶奶已经笑呵呵给他满上了,奶奶每次都给他把碗里的米饭压实了,吃的饱饱的。
“够吃了……再多要撑了”,祝小双抿抿唇,腼腆地说道。
奶奶瞧着他,越看越欢喜,一边给他夹肉一边调侃道:“哎,去剪了个头发人都清爽了,小伙子越看越俊喽!”。
祝小双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手里赶紧扒拉了几口米饭。
“咋没有呢,而且最近脸上也有点肉了,还要多吃点,再胖点更帅气了”,奶奶笑眯眯地说道,祝小双刚来的时候跟不足月的小狗似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这段时间倒是养好了一些,面色也改善了,眼睛有光亮,人也精神。
李石九赞同地点点头,“多吃点才能长得高,你还是太瘦了,好好吃饭说不定能跟李桥一样高呢”。
祝小双瞅了瞅李桥,后者正安心吃饭,充当一个倾听者的角色,时不时说两句。
他寻思,长到跟桥哥一样高是不可能了。
“你别不信,你桥哥小时候也瘦,跟小豆芽菜一样的,后来吃的多了,这才长得这么高的”,奶奶补充道。
李石九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可不是吗?刚来那会儿瘦,身上骨头咋长的都能看清楚,哎,都没想到现在长得这么高喽!”。
李桥闻言顿了顿,平静的眼底一如既往没什么波澜,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祝小双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豆芽菜上,他捧着碗,嘴角上还带着一粒大白米饭,疑惑地问:“啥叫小豆芽菜?”。
他都没见过豆芽菜,还是第一次听说。
奶奶笑了笑,伸出一个小指头,掐着指节说道:“豆芽菜就这么大点,意思是说小娃娃人小,个头不高”。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祝小双不禁也跟着笑了笑,他忽的看向李桥,凑过去他耳边悄咪咪说了句:
“桥哥,你是……是豆芽菜……”。
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豆芽菜”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他一眼。
李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淡淡地说道:“嗯”,似乎对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满。
————
山里杀年猪一般都在白天的中午饭后,这天一早房前屋后雾蒙蒙地,李桥在家吃了午饭,然后拎着一把菜刀就去了褚汉山家里帮忙。
祝小双跟往常一样在家里做事,早上起来喂鸡喂鸭,这才过了几天,后院的小鹅又长了一截,比刚出生那会胖了不少,而且早上也会学着其他大鹅扯着嗓子叫喊,圆嘟嘟的肚子永远吃不饱似的,一天得喂好几次。
饭后又去棚子里把草料放好,提了三四桶水才把石槽灌满,黄牛低着头喝水,一边的水牛也抬起头看着祝小双,棚子里时不时有细小的蚊虫在牲口身上盘旋,水牛眨巴眨巴眼睛,尾巴晃来晃去。
“等……等一下就给你倒!别急……”,祝小双伸手在水牛脑袋上摸了摸,大多数水牛性情温顺,对于主人的抚摸不会有反抗和不适,李桥家里这头水牛养了好多年了,刚来这个家里时,它也还很小,现在都上了年纪了。
祝小双又拎了两桶水出来倒在水牛棚的石槽里,这几趟下来手也酸,他站在外边微微喘气,里面的水牛低头喝水,喝足了就把脑袋凑到门口,抬起大鼻子瞧着祝小双。
祝小双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地跟棚子里的动物对话,“今天……今天也不让你们去山里了,好好……待家里吃草吧”。
“桥哥没空放你们,我……我一个人放不了,明天再去吧”。
祝小双拎着桶离开,临了又转头自顾自地的说:“走了,不要……不要浪费草料啊,都……好好吃完”。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牲口也听不懂,只有棚子里的小羊崽趴在门上看他,嘴里砸吧着一根草,两只黑白相间的小耳朵机警地竖起来。
院子里,奶奶正在戴新头巾,换了身衣服,看样子要出去一趟。
“小双,下午去褚汉山家坐一坐,顺便帮着干点轻巧活计,晚上就在他家里吃饭”,奶奶说道,她头上的新头巾是蓝黑两色相间的。
祝小双:“哦,那现在……你要过去他家了吗?”。
他寻思要是奶奶先过去了,他就看家守院,晚上自己做饭吃,顺便还可以把猪食给煮了。
奶奶点点头,“对,现在过去帮忙择菜洗碗,杀年猪厨房里也需要人手”。
“好,家里……有我呢,你放心去吧!”,祝小双笑了笑说道。
奶奶:“你也一起去了,晚上都在那吃饭”。
祝小双放下手里的桶,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犹豫地说:“我……我也能去吗?”,祝小双觉得自己一个外地人,在这村里也不认识人,万一被人说蹭吃蹭喝咋办呢?
奶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也明白这么想的原因,于是微微瞪着眼睛说道:“咋不能去了?谁都能去!咱们这就算是个过路人,进来讨口水喝主人家都留他吃饭的,你都来咱家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不能去的?”。
祝小双一时语塞,而后点点头,“好,那……那我去穿件外套吧”,晚上山里就降温了,杀年猪一般都在主人家待到傍晚或者天黑,要晚一点才能回家。
他动作很快,一溜烟跑回楼上穿好衣服,然后很快地又跑下来。
“你还没去过村里其他人家里呢,正好,去吃杀猪饭,可以多见见村里人”,奶奶跟他并排走在村里的青石板小路上,奶奶年纪大了,身形萎缩佝偻,跟祝小双站一起矮了不少,祝小双放慢了步子。
“昨天……昨天去了邱姨妈家”,这也算是他去的第一户村里人家,祝小双在心里寻思着。
奶奶点点头,“怎么样?那个邱姨妈剪的还不错吧?”。
祝小双:“挺……挺好的,起先我还以为……以为她剪出来的不好呢”,毕竟邱姨妈看上去十分淡漠,而且祝小双又有在老家剪头发失败的经历,他就觉得在外面给人剪头的都剪得不好。
“她以前是去学过手艺的,这村里人以前要么大老远跑去镇上剪头发,要么就自己家里人瞎摸给剪了,但总归不好看,后来大家都知道她会剪头发了,就也懒得跑去镇上了,都愿意花两块钱去她家剪”,奶奶不紧不慢地说起邱姨妈的事,祝小双就认真听着,比他老家的师傅收费还便宜,老家那个剪一次要三块钱。
“我……我家那边的师傅,给人……人剪一次收三块钱,他以前……还剪得不好看”,祝小双眼前又浮现出几年前的情景,妈妈带他去镇上,然后剪头师傅就笑眯眯地喊他们进去。
奶奶:“都差不多,镇上也是三四块,邱姨妈这里离得近,走两步就到,收费也不高,大家还都乐意去找她”。
聊着聊着,两人就走到褚汉山家门口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人生嘈杂,热闹得很。
村里的房子都是夯土墙,褚汉山家里也不例外,上了三级小台阶就进门,院子的面积比李桥家的小一些,正屋只有一层,两边的厢房倒是有楼上楼下两层,厨房就在最右边的厢房,楼上能看到挂了一排排扒了壳的玉米,金黄色的,烟囱里已经升起炊烟来。
褚汉山家里也养了一只土狗,黑色的毛皮,身形比多福瘦小一些,此刻正在窝里趴着,眼睛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小院里摆了桌子,村里的老人在喝茶聊天,妇女们就挤在一处洗锅碗瓢盆,择菜,时不时发出几声爆笑,另外一边,男人们就在分割猪肉,然后拿到楼上挂起来,大家各司其职,一边聊家常一边干活,这种习俗一年一次,平时谁也没空去谁家里吃茶聊天,更别提放下一天的活计到你家里吃顿饭,也算得上休息一天。
祝小双没见过这种场面,他跟着奶奶进去,好奇地看着他们干活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