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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ed】Chapter14 昼夜死亡 ...


  •   “没见过。”
      “你好好看看,真的没见过吗?”
      将快要贴到面上的手机拨到一边,明儒看都没看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板:“我三天前才来夏令营。”

      “不应该啊。”
      栗子发色的矮个儿少年收回手机,划拉着图片,啧啧道:“白以悬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夏令营的风云人物,据说家里有钱得很,刚来风头就不小,老城的下马威都没震住他,直接一战成名。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老城是夏令营的指导老师,脾气不好,对家里有背景的学生很有看法。

      明儒将一件演出服从包里拿出,装到了另一个箱子里。
      他随口接道:“关键是什么?”

      “关键啊……”那少年面上表情忽然变了,近乎暧昧地笑了一下,“他长得很……漂亮,像女的。而且据小道消息说他是gay——”

      直到被佛罗伦萨的阳光晒暖了半个身子,那句话还盘旋在脑中不灭。

      gay。
      他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不了解,不知道,不关心。
      他的生活两点一线,除了打工还钱,就是在叔叔安排下四处参加音乐活动。

      明儒敛下神色,将手中包裹向背上又送了送,装在口袋中的手机因为这个动作而露出一半。
      他腾出一只手将其重新按回裤兜,指尖却被屏幕上的裂纹划了一道小口。

      礼堂。

      老城是个身形瘦高的男人,抱臂靠在门槛,一双吊梢眼审视着来人。待看到明儒的那一刻,他堪称夸张地展颜,迎了上来:
      “哎呀,小明来了。”他乐呵呵道,“怎么来的这么早?比赛还有几个小时呢。”

      明儒将包裹放到屋门口,颔首礼道:“演出时间紧张,先来打扫一下房间。”
      老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还是这么懂事。”

      说着,他便扭过头,冲着屋门内满当当的学员大声道:“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人家小明没有你们那些优势还这么勤奋,你们是什么背景?什么底子?一个个鼻子顶得比天高……哎?小明你去哪?”

      “取拖布。”

      仿若完全没注意到那些隐隐约约的揶揄和洒在身上异样的目光,明儒兀自穿过走廊,拿起拖把进了水房。

      “哗——”

      清澈水流倾泻而下。
      明儒凝视着那些透明的泡沫,有些出神地想着,佛罗伦萨的水和石景山的水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他其实并不是因为什么“体谅队友演出时间紧张”才来主动打扫的房间,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音乐之上夏令营为贫困学员提供“工作补偿”,一小时八欧。
      同理,送演出服也是一样。
      八欧虽然少,但也堪堪能顶上他一天生活费,看着日益减少的余额,明儒不得不先行此策。

      他从小干惯了活,身高体长,手脚很是利落,没多久就将几个化妆间收拾得焕然一新。

      正在最后一间屋子内与地板上的糖渍对抗时,一只散落在桌面上的名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白以悬,流行乐01级,2000年6月12……”
      明儒的是视线向下滑落,却是顿住了目光。

      那是一张有些失真的图片,照片上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面部线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棱角分明,五官深邃,堪称明艳。他俯视着镜头,勾起唇角,仿若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
      是他从前见到会敬而远之的那种人。

      目光莫名被那张面孔控在原处好久,直到一道闷重的倒地声从外响起。

      明儒抽回视线,将拖布放在一旁,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房门,一个怒气冲冲的人影便冲了进来:
      “谁他妈搞的水?差点滑死老子!”

      他半身水渍,满面气得通红,看清屋内人后却是眯了眯眼:“你是……”

      明儒淡淡抬眼:“我立了牌子。”
      他指的是门外那只写着“小心地滑”的警示牌,但不出意料的话,那东西应该已经被嫌其碍事的“少爷”给一脚踢到了墙角旁。

      和眼前之人对视一瞬,他面无表情地确定了这个猜测。
      可那人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此处,看着对方泛着层油光的面孔,明儒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哎,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来夏令营打工的吧!”那人忽然一锤掌心,恍然大悟,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玩具一般稀奇道,“你真人长成这样还需要打工?”

      明儒本不想理会,但最后一句入耳,他撩起一边眼皮:

      “那我应该做什么?”

      眼前人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随后猥琐一笑,摸了摸下巴答非所问道:
      “啧啧……你说你穷还学什么音乐啊?我听我爸说有个穷得卖裤衩的音乐家喝了不知多少酒硬把他侄子推来了,现在看来不会就是你——”

      “借过。”

      “哎你走什么呀?缺钱我送你点,和我聊聊天呗……”

      将歪倒一旁的警示牌重新扶正,明儒一手拖布一手扫帚,几步便离开了化妆间。
      那调侃声被落在身后,不怀好意的话语偶或传入脑海。

      他神色冷淡,却攥紧了拳。

      再次回到比赛现场时,已经开场好半天了。
      “明儒”这两个字仿佛有什么诅咒一般,周围人宁可乱坐,也尽力离挂着他名字铭牌的座椅远远的。他没在意,目不斜视地走到最后一排,坐在原处开始“鉴赏”音乐。

      这是叔叔给他留的作业。

      这是音乐之上夏令营的第一次成果展,他一个半路来的插班生不用表演,美其名曰“沉淀学习”。殊不知其实明儒心里明镜似的——这群人只不过是觉得他一个土头土脸的贫困户不懂音乐,因此没必要浪费精力筹备而已。

      正好,他还要打工,本身也懒得应和什么舞台。

      整场演出分组进行,持续了将近一个上午。
      场中闷热,烦躁的气息在狭小空间中冲撞,学员浸在疲乏里昏昏欲睡。舞台上的表演者则更为糟糕,没什么新意就罢,还频频出错。老城在一旁不时点评几句,摇头叹气。
      这样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演出快结束。

      倏然间,玻璃门被推开。
      清冷的风从门洞中袭来。

      仓促前来的人一身水汽,一进门便将东西随手放到地上大口喘息。老城的脸在见到来人后立马黑成了锅底,而明儒则下意识向窗外望了一眼。
      先前蒸人的暖阳不知何时隐在了乌云下,灰蒙蒙的雾附在云衣周遭。
      下雨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道清冽声音传来,将凝结在一起闷热混沌的气氛涤开。

      只一眼,明儒脑中便莫名确定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白以悬。

      那人满头黑发,只额角前被挑染了一小撮白,眼睫与眉梢被窗外小雨浸起水汽,面上带着抹笑:“但似乎正好赶上了——我还能上场吗?”
      那虽然看起来是个疑问句,但疑问的发出者却用的是陈述语气。

      老城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行。”他火速道,“谢谢老师!”
      语罢,那少年便一猫腰迅速消失在了舞台背后。

      老城顿了一下,简直懵了:“哎——”
      难得看到指导员吃瘪,有学员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被老城一个眼刀强憋了回去。

      老城撸起袖子要上前拿人,却没想到整场骤然一黑。他倏然失去视野,险些摔倒,一双手却突兀出现,引着他重心颠倒到舞台之上。
      光线乍起,老城顶着光秃秃的脑门茫然抬头,恰巧被数不清的彩带扑了满面。

      “哈哈哈哈哈哈……”

      被压抑许久的学员终于忍不住开始爆笑。站在舞台中央的老城摸了摸脑门,想明白原委后,也没好气地笑了起来。
      刹那间,演播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心,泛起剧烈的波纹。

      正在此时,清澈猛烈的吉他独奏响起,将已经开始骚动的场子彻底点燃。

      【翡冷翠的夜晚,还早别回家】
      【我去白鸟衣襟处寻你承诺给我的一刹那】

      身着白色演出服的人带着独特的声线登场。

      白以悬抱着只吉他,冲台下勾起一个笑容。明儒眯起眼,发现对方唇边有颗颇为明显的小虎牙。

      【荆棘鸟的翅翼,将苍白倾轧】
      【沉睡写字楼鸽子笼的人睁开眼就如泄闸】

      主歌在那颗虎牙之侧闪过,他像杂技演员一般夸张地仰倒身形,在即将触碰到地面之时又靠着极强的核心力量将身体生生撑起。惊呼与尖叫在这一刻不是令人害怕的东西,正相反,它们成了台上之人的兴奋剂,晶莹汗水落到舞台之上,身形轻盈变幻间,将乐声送上高.潮。

      【别害怕,逆天行的路面总会嘈杂】
      【堆砌在肩上的重担难挣扎,那不如此刻就跳下悬崖——】

      台上之人将凌乱白发一甩,在光的衔接间跃成了座虚幻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灯光灼了眼,明儒抬手遮了遮,心中莫名泛上股奇异的畏惧——

      他忽然感觉对方像一团火,自己则是一张易燃的空白纸张。
      灯光明灭,而火仍燃烧,学员大声跟唱着。台上之人向下扫视,却是绕过数百只颜色不同的双眼,精准地同他对上了视线。

      白以悬勾起唇角,猛向下一扫弦:

      【带我出逃,带我逃跑】
      【我要永远坐在云端上 和你商讨诗歌、昼夜与死亡】

      那双唇启在暖黄灯下,呢喃似地重复着这两句歌词:

      【带我出逃,带我逃跑】
      【我要永远坐在云端上 和你商讨诗歌、昼夜与死亡】

      *

      吱——
      明儒拉开椅凳,将座位下的彩带扔进垃圾袋中。

      门外隐约有嘈杂声传来,他没在意,只是沉默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最后,他给整间房拍了张照,发到了某个名为“雇主”的信息框中。
      对面很快回了信息:

      雇主:挺干净的。
      雇主:向您转账:50.00

      他收款后回了个ok,便提起清洁工具向着清洁室走去。

      走廊里的温度比演播室要冷,被打上水渍的衣襟透出些许凉风,明儒几步到了清洁室门口,却在即将拉开门把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透过门缝,他看到里面有个熟悉的人。

      “我知道。”白以悬将手机放在耳边,低声道,“您说的对,我会好好重视起来。”

      电话没有公放,可空间狭小寂静,对面那段尖锐的女声还是被原模原样地传了过来:

      “你知道?你每次都说你知道,你真正放到心上没有?白以悬,你还知道自己是白家的儿子吗?那些金融知识难道就难得不得了了吗?我看你是出了国就玩上头了,根本不记得学习!我每天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啊,小悬,你要体谅妈妈啊……”

      那声音明明有些失真,却莫名像极了数把细小的钝刀,一刀一刀将对方的脊梁劈得弯了起来。
      和几分钟前的身影天壤之别。

      不知为何,明儒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对方身上缓慢流失着。

      他无意偷听别人家中琐碎,但时间有限,还有下一份工等着他。

      只是……
      他后退一步,对着门口的铭牌重新确认了一遍——这里确实是音乐夏令营。
      所以,金融知识?

      有点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ed】Chapter14 昼夜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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