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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狠心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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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沈知反应过来,周礼转身钻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东西。
沈知定睛看去,发现是一盒牛奶和一袋饼干。
都是不知名的小牌子。
他把东西递到沈知手里,在纸上写下:赔礼。
沈知看着手上的牛奶和饼干,有点想笑。
周礼这个人还挺实在的,无论是道谢还是赔礼,都喜欢用食物做交换。
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两样东西,可能是周礼家为剩不多的零食,许是别人逢年过节送礼留下来,一直没舍得吃的。
沈知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拿走那两样东西。趁着周礼去厨房帮奶奶的忙,他在信纸上留了一句话便悄悄离开了。
周礼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沈知走远的身影,他皱了皱眉,没做反应。
身后走过来的周老太看见沈知离开,想把他喊住,却被周礼拦下来。
周老太气的往周礼后背上拍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个死小子,装什么哑巴,人家是客人,也不知道留人家在家吃饭!”
周礼面无表情地听着奶奶唠叨,把盘子端进屋说:“我们这的饭菜,他吃不惯。”
声音中带着许久不开口说话的生涩与嘶哑。
周老太想了想,没继续做声,半天后喃喃自语道:“也是,咱家里都是些粗茶淡饭,确实怠慢了。”
周礼没回应,拿起了沈知留在桌上的纸: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我。最下面是一行数字,应该是沈知的手机号码。
周礼拿着这张写满了字的纸,看了半晌,最后勉强地抬了抬嘴角,眼底满是自嘲。
他轻轻抬起手,厨房的灶台火星还未熄灭,信纸丢进去的一瞬间便被火苗舔舐,不一会儿便成了灰烬。
仿佛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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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幕低垂,夏蝉的演奏会才正式开始,可惜沈知没什么音乐细胞,只觉蝉鸣阵阵惹人烦躁。
从周家走出来后,沈知随意找了个稻草堆坐下,可这稻草堆也跟他作对,尖锐点毛刺顺着裤子单薄的布料扎他的屁股。
他的眉间微微蹙起,脑子里都是那封到最后没下笔的信。
周礼说他爸死了,周老太寄出去也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沈知转念一想,既然没有任何音信,周礼又怎么会知道他父亲真的死了?也有可能是他对多年未归的父亲心怀怨念,胡说八道的。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沈知不了解具体的情况,还被这些扰的思绪混乱,索性放空了自己,借着夏夜阵阵微风才让大脑清醒些。
晚上睡前,沈知想给手机充会电,结果刚关掉飞行模式,他姑姑沈梦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姑。”沈知的语气没什么波澜,淡淡的。
那头很安静,估计沈梦安刚把孩子哄睡着就打电话给他。
“身上有钱没?”沈梦安问。
“有呢。”
“我再给你打点儿,毕竟那边偏僻不像城里,你本来就瘦,别再委屈了自己,吃点好吃的。”
沈知皱了皱眉,道:“我不要。”
沈梦安没打算问他的意见,电话都没挂,直接把钱转了过来,又跟他说:“别告诉你爸,不然又得说我。你好好照顾自己,姑知道你压力大,也想清静清静,自己想明白了、琢磨清楚了,就早点回来家吧。”
沈知欲言又止,一句话在嘴里滚了半天,刚打算说出口,电话就被挂断了。
“谢谢……姑。”
沈梦安也没听见他的道谢。
小时候,宋娟和沈怀远刚离完婚,沈知就跟着沈怀远搬去了新房子。
那个时候沈怀远的生意刚刚步入正轨,每天忙着在外社交应酬,很少管沈知,大多数时间就留些钱在家里,让他自己去楼下买饭吃。
有几次忙昏了头,连钱都没留。沈知自己在家饿的不行,自己用煤气灶煮泡面差点把家里烧干净。
这事儿后来被沈知姑姑知道了,她把沈怀远臭骂一顿,说他不配为人父,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最后硬是把沈知接到了自己家里。
那个时候沈梦安刚结婚,在家里备孕,照顾沈知就像是照顾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总喜欢调侃:“就当是提前练手了。”
在沈知记忆模糊的童年里,沈梦安似乎占据了“母亲”这个角色,直到后来她自己生了孩子,沈知懂事的主动搬出她家,不想成为她的累赘。
所以沈知和她感情深,再怎么与家里亲戚来往淡薄,逢年过节还是会去沈梦安家里看她。
他收下了沈梦安的转账,心里计划着等她过生日,用这些钱给她买个按摩椅,之前经常听她抱怨做家务腰酸背痛。
点开微信置顶,与宋娟的聊天记录截止在他刚进山的那天,之后再也没找过他,也没问问他过得怎么样。而忙碌的沈怀远,更是杳无音讯。
说不失落是嘴硬。
但沈知早就习惯了这些,告诉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一大早,沈知被姨婆喊醒。
“起床了阿知,桌子上给你留了早饭,姨婆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多做了几样。我得赶紧去地里看看,你吃完饭自己去上学,路上骑慢点啊。”
沈知的奶奶在他还不记事儿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互联网发达,沈知经常能在网上看到网友们讲自己的姥姥奶奶有多么疼爱自己。
他没有奶奶,所以始终没办法感同身受。
沈知现在觉得,姨婆应该就是他想象中奶奶的模样。
“好,谢谢姨婆。”沈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半梦半醒地回答道。
时间有点来不及,沈知只能把早饭带到学校吃。
走进班里的时候,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吵吵嚷嚷的。
他经过那群人身边,听到坐他前排的男生站在班长徐洋跟前拍马屁。
“你这一双鞋得上千块吧?都抵我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你爸还缺儿子吗?我可以给他洗衣服做饭!”
沈知闻声低头看去,心下便明白了。
估计这群人是在吹捧徐洋脚上的新球鞋。
虽然是新鞋,但款式前年就已经上了,算是老款。
或许是县城里没有这个品牌的专卖店,其他同学也不太懂,几句话把徐洋吹的虚荣心爆棚。
“我爸不缺儿子,但我缺狗腿子,你要是愿意当,我以后吃拉面把汤都留给你喝。”徐洋嘲笑道。
沈知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话题,他看了一眼被徐洋挡住大半边的走廊,语气有些无奈道:“让让。”
徐洋说话突然被打断,脸上有些不耐烦。
一转头看见说话的是沈知,恼怒的情绪更甚。
他用眼神把沈知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最后停留在沈知脚上穿的鞋,跟他的新鞋是同一个牌子。
徐洋突然神经病般大笑起来,周围人都茫然地望向他。
他嘲讽道:“你眼光也不错嘛,就是下次买假货还是多花点钱买高仿吧,别穿个标志都印反了的,多丢面子啊。”
沈知不是个好脾气,徐洋一番话还有从头到尾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恼火,毕竟哪个男生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的珍藏错版球鞋是假货。
他比徐洋高一些,微微俯视着徐洋,冷笑道:“要不我给你点个蜡烛吧,看你挺能吹的。穿个几年前的老款球鞋到处炫耀,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你家传家宝呢。我的这双‘假货’能买你十双。”
徐洋气得整张脸通红,刚想回嘴,却又被沈知接下来的话打断施法。
“怎么?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啊,不过照你这个德行,估计得放在家里烧香供起来。”
沈知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没给徐洋多余的眼神。
两人这番争执,整个班里都安静下来,没人敢作声。
突然,徐洋冲着班里的人喊道:“看见没,人家城里来的,就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农村人,优越感强着呢!”
话音刚落,有些人便向沈知投来不算友好的视线,周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说徐洋傻,其实他很聪明。
仅仅凭着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便把沈知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甚至上升到社会偏见的层面。
沈知本就是新来的转学生,这两天处于舆论的中心。
而徐洋在班里是个小领导,只需要稍微的引导,便可以鼓动所有人孤立沈知。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上午的体育课,老师让班里的学生两人一组投掷实心球。
所有人都分好了组,独独剩下了沈知。
不算大的操场上,两排学生相对而立,中间隔了十来米。
李萍站在沈知的斜对面,跟沈知身旁的女生一组。
兴许是看沈知自己一个人太可怜,李萍关切道:“要不你投过来我帮你捡吧,反正是顺手的事儿。”
沈知哪好意思麻烦女孩子,实心球本来就重。他摇了摇头婉拒道:“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李萍也没再坚持。
沈知默默走到队伍的最外面,朝远处用力地扔出实心球,脸色并不好看。
他原以为这里的高中不会有那些勾心斗角和攀比,没成想没任何区别。
原先他呆的A城一高虽然学习氛围好,但同学之间的相处却让人感到压力很大。
很多人为了内卷,为了提升成绩不择手段,简直费尽心机。
他看不惯,也懒得看。
所以他几乎没什么朋友,大多数都沉默寡言。
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吧,自己本身的性格就不招人喜欢,沈知想。
刚刚掷出去的实心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远处的草坪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知叹了口气,正打算跑过去将球捡起。
突然发现自己的对面出现一个身影。
“周礼?”沈知诧异道。
他看见少年把球从脚下捡起,操场上扬起一阵风,吹动了周礼身上宽大的校服和微微遮住眼睛的黑发。
周礼将球举过头顶,不常使用的声带发出仿佛生锈般嘶哑低沉的声音,冲着他喊道:“沈知,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