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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桃之夭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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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仲清穿着孝服跪在祠堂中间,面前是公仲氏祖辈灵位。
侍女立侍两侧,缀着长丝的白绢逶迤垂地铺了一路。
公仲清继位家主,旁支却以他年纪尚小无法独立处理家族事务为由代行家主之责。
桃源秘境开启,公仲清被安排与其他氏族子弟一同前去历练,谁料他竟折在秘境之中,其中必定是有旁人手笔,世家深院秘事不足为外人道,公仲嫡系人丁凋零,旁支顺理成章上了位。
混沌之中,公仲清只感觉神识在被人拉扯,浑身骨头散架般地痛。
似乎有人在说话,朦胧着听不真切。
“......他醒......命......”
忘尘自从从幻境中出来之后又变回少年模样,先前的衣服像毯子一样盖在身上,破妄帮他牵着袖子。
秘境那棵巨树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那女子明眸皓齿,眉心一瓣桃花,白衣被血染红半边,她抱着公仲清跪坐在地上,运力向他体内输送灵力。
“二位恩人,我本是桃源生灵灼华,受人所制做下滔天恶事,这孩子手上不沾无辜鲜血,不求二位放我生路,只求你们救救这个无辜孩子,他秉性善良,为奸人所害,尚有一线生机。”
秘境的情况没人比公仲清更加清楚,不用灼华说,忘尘和破妄也是会救他的。
“他醒了你就没命了。”忘尘托起灼华,看着她说。
灼华:“我本就犯下杀生之戒,天道不容,只要有法子救他......”
一只凝着血垢的手死死箍住灼华的手。
灼华一颤,低头看他。
公仲清蓬头垢面,两颊无肉,眼窝青紫不似人形,他发不出声音,抓着灼华的手不停地抖。
忘尘掐破指尖逼出精血抹在公仲清额心帮他梳理体内破损经脉和紊乱的灵力。
公仲清按下灼华的手,吃力地转头看向破妄:“我......见,过你。”
怎么可能?
破妄第一次下界,公仲清在桃源秘境怎么可能见过他。
当时在幻境就发现,这小子身上被某种东西吊着命,因此忘尘才知道桃源之中有能救他命的东西。
莫非......
忘尘瞥了破妄一眼,对方正在梳理灼华内息。
长罹下界之时,竟还没有失忆么。
元天。
长罹抚摸梨树枝干,以手起势向身后打去一道剑刃。
“你居然真的敢打。”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长罹呼吸一窒转头看去,面前忘尘右手被那一道剑刃齐齐斩断掉在地上。
“谁。”
忘尘笑了笑:“我即是他,他即是我。就看你如何选择了,道尊。”
“所以呢?”长罹袖袍微动,脚下荡出一道阵法,忘尘只觉得身体重重一偏,回过神来,左肩被削去一半,伤口处汩汩涌出猩红血液。
“呃!”忘尘后撤一步,双臂已失动作不必以前利落,长罹向梨树打出一道重击,无数梨花花瓣卷成风阵绑住忘尘。
长罹大步过去拽着忘尘的头发往面前拖:“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我要绑你一次,如何?一体双魂而已,既然你主动想尝尝生剥灵魂的滋味儿。”
“等等!长罹,你今天若是剥去我的灵魂,忘尘的也会受影响,等他醒来,连你是谁都不认得!”
长罹拽着他往地上重重一磕:“那样最好。”
天道居然一体双魂,这根本不可能,长罹深知定是有人鸠占鹊巢,竟然有本事算计到天道头上。
“说,你是谁。”
“忘,尘。”
长罹单手捏诀拽出这人魂魄捏碎,有几缕残魂逃向跳仙井,遁向凡尘。
双臂生出新肉,长罹解开忘尘身上的束缚,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然后跟去了跳仙井。
秋冥声音无悲无喜:“道尊是要提前下去。”
“对,让路。”
“是。”
残魂遁入桃源,长罹神格强劲小小秘境无法承受,便自散神力,强行进入。
残魂下界本就虚弱至极,逃无可逃,长罹暂时需要将残魂寄养在活物体内,便将其藏入一株灵力充沛的桃树内。
桃树受神力影响便生出灵智,不多日便会化形成人。
“唔......”公仲清藏在桃树后面窥探长罹。
长罹把他拎到面前:“是我的出现破坏了你的命线,你这死劫,我便出手帮你这个忙。”
公仲清云里雾里,只见自桃树而出的一缕灵力缠绕自身,后面的事,他就记不清了。
“所以?”
忘尘没想到竟是如此,他看向破妄若有所思。
破妄皱眉:“怎么了?”
“没事。”
破妄撇撇嘴不搭理他。
灼华抱着怀中瘦弱的少年,心脏紧得难受。
“姐。”
听着少年粗粝沙哑的声音,她想到了跟这个孩子的初遇。
那时她已经刚生出灵智,化作人身,草垛里有个晕倒的男孩,当初他一个人在秘境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般瘦,命数将近,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姐姐。”
灼华用桃枝怼着公仲清往旁边去:“别叫了,你真的很烦。”
“你答应做我姐姐我就不烦你了。”
“额,滚。”灼华四仰八叉地睡在地上,公仲清盘腿坐在旁边,随手拔了一根草吃。
灼华转头看他:“你好歹是个世家弟子,出来历练家里没给干粮吗?”
“给了,吃完了,迷路了,出不去。”说完公仲清忍不住笑起来:“姐姐你信吗?”
“......”
灼华没理他,公仲清探头过去看,发现是睡着了。
“在家里的时候,我娘也不让我叫她,我也想她了。”
旁边的灼华慢慢睁开眼,过了一会儿又合上了,像是熟睡。
“姐姐。”
灼华抱着他的手渐渐收紧,豆大的泪珠铺了满脸:“我只是一株桃树,刚开始我不习惯你叫我姐姐,后来慢慢习惯了,我不想你死,你活下来当我一辈子的弟弟。”
忘尘掏出帕子塞给灼华,看着她:“他命不该绝,天命如此。”
破妄示意忘尘可以开始了,二人的内息已趋于稳定。
桃源的生机正在消散,忘尘需要抓紧时间提出灼华体内的神力。
忘尘反手在悬光上抹开一道口子,精血凝成一滴游向灼华,带出一丝金色的灵絮,灼华忍不住呕出一口黑血,内府灵力不受压制开始暴动,用力冲撞濒临破损的筋脉。
枯树前的人碑从下往上开始坍塌碎裂,掉出一颗金色小球。
忘尘捡起小球喂给公仲清,里面是长罹留给他的转机。
皮肉开始脱落,血淋淋地看不清人形,忘尘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用担心,他不会死。”
手中残魂灼热发烫,忘尘拽着破妄:“我们该走了,留他们在这里休养。”
“你怎么样了?
忘尘回来之后发了两天高烧,破妄不许别人进来打扰,长春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蛇轩平日里胆子大,对上破妄就不敢造次。
房间荡出微弱灵力,破妄设下结界。
忘尘吸收了残魂,混乱的记忆和法力一股脑地往体内涌。
破妄扶起爬到地上的忘尘,他浑身烫得像烧红的铁,眼睛眯成一条缝,空洞地对着漆木床顶。
头发慢慢长到腰际,忘尘的面孔褪去青涩,变得跟在幻境时一模一样。
“长罹。”
破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当做没听见。
“我骨头断了。”
“哪里?”破妄慢慢放平忘尘,检查他哪儿的骨头断了。
忘尘迷迷糊糊抓着破妄放在自己身上的手:“靠,你居然砍我。”
破妄:“......”
长春跟蛇轩等在院子里,恨不得给自己身上安个龟壳。
忘尘睁开眼,掀开被子:“行了,可以放他们进来了。”
破妄放下茶杯,挥手收回了结界。
“出来了!”长春冲进屋子里和忘尘面面相觑:“不是,哥们儿你谁?”
忘尘把头发挽到背后,看着长春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仔细看眼前人,长春皱着脸:“忘尘?”
“不是,你咋突然长大了的?”
忘尘刚醒,浑身酸痛,伸了个懒腰:“想长就长了呗。”
“嗤,”长春叉着腰:“对对对,你都是几百年的老鬼了,想长就长呗。”
破妄没兴趣听他俩说话,摆摆手走了。
看着他走远,忘尘招手叫长春过来:“我们不在这几天,这延城有什么动静?”
长春正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们走了三天,前天晚上公仲氏与其他两家密谈,延城修士众多,他们遮掩得很好,只是大师兄叫我死死盯着这些老不死的,这才让我发现。”
有人敲门,忘尘止住话头,长春咻得跳窗跑了:“就这些,别的你问大师兄。”
蛇轩慢慢打开门,探着脑袋在房间里看了一圈,视线停在忘尘处不动了:“忘尘你不舒服吗?”
忘尘披上衣服牵他过来,蛇轩手上还乖乖戴着那串珠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
蛇轩扬起唇角对着他笑:“你身上香香的,每回闻到我都觉得饿。”
“......”忘尘默默松开牵着蛇轩的手,从破妄留下的食盒取出几扎糕点打发他走了。
公仲家主放下书卷,右手轻轻扳了一下镀金烛台,身后书架发出沉重嗡鸣,刮下墙框白尘,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暗道。
长春耸耸肩,浑身骨骼咯咯作响,他悄悄伏下身,变作了人皮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