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回家［无限］》角宿千寒

29、玩家城市1 知更鸟

　　落地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高楼鳞次栉比，如巨大的镜子反射着阳光，倾泻而下近乎虚无的光几乎有些刺眼，房间里的人却没有拉上窗帘的想法。萨麦尔的视线落到了城市里蜿蜒流动的人工河上，白色的高楼，白色的河道，视野几乎被白色淹没，仅仅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独属于夏季的炎热。

　　他收回目光，重物碰上玻璃的声音猛然撞进耳中，不知何处飞来的一只鸟被铺天盖日的白光迷惑，撞上了落地窗，在上面留下一行污渍和血斑。

　　萨麦尔关上玩家论坛，门铃恰好响起。

　　百里笙眼中惊讶一晃而过，萨麦尔让开了位置:“先进来吧。”

　　“欢迎入股。”萨麦尔开门见山:“百里先生，你想复活戚不见先生吗？”

　　“你是谁？”百里笙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仔细思索却没有匹配的人选。

　　萨麦尔微笑道:“有些人叫我‘流浪的歌者’，但如果您喜欢，也可以叫我的名字——萨麦尔。”

　　个人称号是不允许伪造的，萨麦尔并没有说谎。他的身份打消了百里笙的疑虑，但也让现状更加扑朔迷离。

　　“‘流浪的歌者’……”这毫无疑问是唯一称号，而拥有这个称号的玩家少说在三年前就已经活跃在游戏里，至今还能在玩家论坛看到他的身影。

　　“你需要我做什么？”百里笙问。

　　“在游戏里死去的玩家想要复活只有一个办法，所有死去的人都沉睡在酣梦池，玩家支付高昂的积分将死者召回世间，但死者无法再度获得玩家身份，只能作为亡灵存在，还要持续支付积分维持其形态。我想你们不会喜欢这种方式。”萨麦尔双手交叉，说:“有人委托我当戚先生从游戏里消失的时候找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从而帮助他重返世间。我需要你告诉我，戚不见在游戏里发生了什么？”

　　百里笙在会议桌前坐下，柏乐被阴影笼罩，散发着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我在直升飞机上看到戚不见和断刃站在火山口，似乎发生了争执，戚不见向后倒下，掉进了火山口，断刃追着他一起跳了下去，然后游戏结束，我和断刃被传送出游戏。”

　　“掉进火山？”萨麦尔问:“他当时的污染情况怎么样？”

　　“……完全污染。”百里笙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他是游荡者。”

　　萨麦尔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完全污染”几个字，然后画了一个箭头，指向游荡者，又把游荡者划去，取而代之写下了“信仰”。

　　萨麦尔说:“你们把游荡者视为不死不休的邪物，实际上在游戏看来他们都是良好的污染接收体。当然，没用的接收体死在游戏里也无所谓，但优质容器值得与之相匹配的归宿，比如成为大大小小团会的邪神信仰。现在要做的就是建立你们的信仰，从而把游荡者戚先生从游戏里带回来。”

　　“首先你们得有一个团会，团会最少需要四个人。”萨麦尔看向柏乐和百里笙:“你们目前只有两个人。”

　　萨麦尔显然知道游戏的很多事情，对游戏的漏洞了如指掌。

　　“如果作为邪神回归，戚不见会变成什么？”百里笙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如果还有人的意识，当然能保留玩家身份。”萨麦尔继续道:“有了团会，还需要祭祀用具，在商城是买不到的，也要想办法。至于最后一条，也就是你担心的事情，就交给戚先生自己吧。”

　　房子外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破声，红色警告出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萨麦尔把防御开到最高，他看了一眼布置在门口的监控道具，一把把门拉开。

　　“梁先生，你的敲门方式是否有些粗鲁？”萨麦尔抬手恢复了被轰得面目全非的墙面，有些无奈。

　　“哦？”梁辰打了个响指，肩膀上的火箭筒化为流光消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火箭炮这种拥有大规模杀伤力的武器根本无法出现在玩家城市里，除非是玩家的角色技能衍生物，但游戏里拥有这种武器的玩家并不多，因为这种特殊类型武器对玩家的要求很苛刻，但这些玩家后来基本都成为了大型团会的炮手。

　　萨麦尔感叹戚不见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面上还是正常又简练地陈述了现况，年轻人若有所思，脸上还有笑容，萨麦尔却觉得他的笑容淡了不少，年轻人说:“我是Q的助手，梁辰。”他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躺下，双腿架在茶几上，单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现在有三个人了。”萨麦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得体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身线，他靠坐在办公桌边，等待着水温下降。

　　屋子里的人都各自揣着心事，却因为一个相同的目的聚在这里。

　　萨麦尔看了眼时间，说:“一个住所最多容纳三个人，第四个人只能停留二十分钟，超时后将会回收住所。”

　　梁辰拎开盖在脸上的书，散漫得像没有骨头:“团会可以容纳十个人在一个空间里。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把窗户外面那个人抓进来？”

　　玻璃碎裂的声音霎时响起，一个身影踩着碎片踏进会客厅，百里笙已经把枪口对准了来者的额头，柏乐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梁辰依然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却殊无笑意，反而带着丝丝漠然的残忍，火箭筒的炮口直直对着左清寒的脑袋。

　　“停停！”萨麦尔头都大了:“还记得计划吗？你们要救人！不是杀人！”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沉闷的气氛没有丝毫改变，萨麦尔又去开门了。门口放着一个包裹，上面没有名字，他先用了道具勘探，判断没有危险后拿进了屋子。

　　“时间快到了，我说你们，不如先组个团会，总不能去贫民窟谈事情吧？”萨麦尔一边拆包裹一边说，下一秒他们就出现在了棚户区某个下水道里。

　　“……”

　　左清寒直视散发着杀意的人们，说:“戚不见留下了这个。”他拿出了一块像水晶一样的东西，里面的黑色晶体似乎在缓缓流动，外面罩了一层透明的硬壳，只是盯着看仿佛喉咙都在发紧，萨麦尔看了一眼自己的面板，污染值已经到90了。

　　左清寒把石头收了起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我要让戚不见回来。”

　　萨麦尔点进面板上的申请团会板块，敲定了柏乐做代理团长，但团会名字又发了愁。

　　“【知更鸟】。”梁辰说:“Q会喜欢这个名字。”

　　萨麦尔又找了一个大平层住进去，这几个人之前绝对谈不上融洽两个字，也不知道那位魔术师是怎么平衡他们的。萨麦尔抱着箱子，这个箱子里正是他们需要的祭祀用具，箱子的主人用积分购买了最高等级的派送服务，把自己的身份藏得很好。

　　前两个条件都阴差阳错的达成了，而最后一条……

　　“完全污染意味着一个人丧失了全部的心智和记忆，左先生说戚先生抛弃了身体，没有身体作为容器，污染会直接侵入他的灵魂。这个时候，他可能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戚不见，他变成了另一个维度上的生物，一种接近神的存在。”萨麦尔平静地说:“和一般团会信仰的残次品不同，戚先生一直承受着极高的污染值，这代表他丢弃身体后受到的影响有限，唯一的问题是，这也代表进行的邪神仪式与普通团会的截然不同。”

　　“我需要验证你们与祂的联结。”萨麦尔无比严肃:“只有强烈的愿望能够召唤神明，但仅凭愿望也是不够的，比如你们如果接触过戚先生的血，联结就会加深，仪式的成功率就越大。”

　　“我咬破了他的手腕。”百里笙闷声道:“我的角色技能衍生物也沾有他的血。”

　　萨麦尔点点头。

　　梁辰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嘴角的笑容也略微真切了些:“我咬碎了他的肩膀。”

　　萨麦尔的脸色开始不对劲。

　　柏乐的声音很冷，从戚不见消失起他就不再遮掩脾气:“我吃了他的肉。”

　　萨麦尔感觉这间屋子突然让人不适了起来，他的脖子有点凉飕飕的，凳子也开始如坐针毡。

　　左清寒握着腰侧的刀柄:“我杀了他，剖出了他的心脏。”

　　萨麦尔不是没有见过心里压抑而至变态的玩家，甚至可以说这种玩家很多，玩家城市限制了他们，但这些人会去游戏里“进餐”。杀人狂、异食癖、食人魔……随着面板的增长，玩家会对同为玩家的人更加敏感，也可以称为第六感，对危险的感知会变得更强。

　　他虽然隐隐感觉到这几个人都有很强的威胁，但他们的矛头并不是他。这一屋子心理变态，只对戚不见一个人感兴趣。

　　萨麦尔在一个空旷的房间开始布置仪式，拉上窗帘，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中，他点起法阵摆放的蜡烛，对房间里的四个人说:“你们站在法阵上，心里想着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如果当钟敲响三下之后戚先生还是没有回应，你们必须立刻离开房间。”

　　萨麦尔关上门，四个人各自占据一角，摆放在中间的钟敲响了第一下。

　　百里笙想起了洞穴里的壁画。有人先在上面画出了图，之后才有人用锥子刻上去，那些无聊又弥足珍贵的时间，填充了他孤寂的灵魂。

　　柏乐的目光落进虚空中，他面无表情，抬起手臂，潮湿猩红的舌尖舔了自己的手背一口。戚不见的一部分已经融进了他的血肉，但他还想要更多，更多。

　　左清寒眼前又浮现了戚不见向岩浆倒下去的身体，他明明已经没有意识，可戚不见的神情他却记得无比清楚。他发动了角色技能，百分之百的攻击已经属于规则范畴，戚不见只有一点血量，攻击命中即在规则意义上死亡。他追着戚不见掉下了火山口，戚不见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凶手。”

　　左清寒感到茫然，他终于从高度污染产生的幻觉中脱离，看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听到了那句话。

　　你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