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家畜 ...
-
前线形势一片大好，声势浩大的魔王军更是被打得节节败退，国内的圣教堂也在逐步收割、吞并贵族利益，一切都如利修斯的谋划顺利推进。
数日前，维克多浑身浴血、拖着一条断了胳膊逃回驻地，带回了龙族拒绝合作、并无情杀死矮人王鲁顿的消息。龙族此举令各地联军愤怒不已，毕竟其他种族在奋力抗击魔王军时，龙族不仅偏安一隅对灾祸不闻不问，还斩杀了联军使节，公然站到了“正义”的对立面，使利修斯出军龙族的提案迅速在联军会议上通过，还借受伤的理由将维克多送回了王都。
纵然没能借龙族的手杀掉已有异心的维克多，还折损了矮人王鲁顿，但他终究是得到了出兵龙族的理由，有圣女这把利器，拿下龙族取得龙骨制造神兵也是唾手可得了。
阅读完最后一条圣教堂送来的简报，利修斯向后放松地躺进了铺着软垫的椅子中，闭目养神。
眼下，只等着妖精族找到魔王踪迹与他决战，待他获胜回国，王宫里自然会有人安排老国王“自然离世”，他只消在众人簇拥下坐上王位就好。
财富、尊荣、力量，他会是人族历史上最伟大的王。
又或者，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统治者！
“呼——”他差点被满腔热血烧得笑出声。
“利修斯，你在吗？”圣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当然，艾丽娅。”他只发出了声音，睁开眼温柔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圣女走进来。
艾丽娅身着白底绣金的骑行装，长发被手艺精湛的侍女编起，用带有王室徽记的白色发带束在后脑。因在行军中，她没有像在王宫中那样佩戴珠宝，但昂贵的附魔衣料在行走间流转闪动的暗纹还是让她看上去光华靓丽。
“辛苦了，”她忧心的目光描摹过利修斯的脸庞，话语中是不加掩饰的心疼，在利修斯的默许下坐到了宽敞座椅的边沿，姿态柔软地伏在了他怀中：“行军本来就辛苦，你该多休息。”
“好，我听你的。”利修斯嗅着她发间的花香气息，拥住她笑道。
对，他还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做妻子，他的艾丽娅，他——亲手冠以姓名与姓氏、精心打磨性情与言行的，他深爱的小小玩偶。
母亲啊……
他眼前晃过母亲牵着麦文在花园中玩耍的场景。幼年的他总在师长的簇拥下匆匆穿过阴暗的走廊，听着他们没有尽头的说教，学习着没有尽头的礼仪和课程，那时他个人还矮小，入目永远是年长者的一尘不染的衣摆与鞋子，像囚笼一样将他困在中间。
而麦文，他在花团锦簇、阳光明媚的花园中无忧无虑地玩耍，母亲蹲下身，华贵的裙裾与鲜花融为一体，张开双臂将同样矮小的他拥进怀里。
年幼的利修斯看到母亲爱怜地亲吻弟弟柔软的脸蛋，听到她柔美的嗓音念着：
“我的麦文，我小小的宝贝，你比蜂蜜还要甜美，比宝石还要珍贵。”
那话语中满含利修斯从未得到过的爱意。他是长子，比起愚钝的弟弟，父亲和祖母给予他无限的期待和压力，不允许他像弟弟一样玩耍嬉闹，更不允许他接近教育理念不同的母亲。
直到母亲因衰弱而死，他也没来得及问出那句困扰了他一生的问题。
母亲，您爱我吗？
所以他略施小计就从麦文手中抢走了母亲的所有遗物，在古董、名画和珠宝间发现了她少女时代悄悄写下的旧诗集。
以及她署在内页中，恐怕就连父亲都不知道的闺名——
“艾丽娅”。
……
梵多尼克国境内
此处领地归属于一位投靠圣教堂的贵族，今早刚刚签署过割让八成税权的协议。麦文上门时，他如丧考妣地窝在房间内喝闷酒，家中仆从也慌乱不安，甚至有人白日里就偷盗金银餐具逃跑，宅邸内一副日落西山的景象。
这才只是税权。麦文在王都的耳目已经传来消息，利修斯的智囊团已经暗中准备好了土地买卖条款，就等着他上任新国王后由王室进一步收割贵族的土地所有权。
如此一来，底蕴再如何深厚的贵族也扛不过三代就会阶级跌落变成平民，少了贵族领主在中间虹吸财富，庞大的劳动阶级将把梵多尼克养育成一只膘肥体壮的怪物，进而吞噬整个大陆。
利修斯打得一手好算盘。
心中感叹长兄的殚精竭虑，麦文脚尖用力，踩爆一颗从眼窝中滚出的眼珠。
神父大人们的血扬起三尺高，溅了雪白的神圣塑像满身，淋漓地顺着优美的衣袍弧线流下来，滴落在神像脚下由尸体堆积而成的山包上。
“殿下，”神坛后，与麦文同样身着利落的夜行服装的维克多拖着一具尸体的脚腕走出来，语调平铺直叙地汇报：“都清理干净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尸体丢在神像脚下，补充道：“在这家伙身上搜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钥匙。”
夜色如漆，谁也不会想到身份尊贵的二王子会只带一名随从登门，又如同鬼魅般杀净了整座圣教堂。
“嗯，走吧。”同族血肉的温度仍残留在手指间，掌心的魔女刻印缭绕着暗色的魔力，在刺痛中为麦文带来源源不绝的力量。他最后瞥了眼神父的尸山，随手掷出一团跳动的黑焰，走向维克多。
他身后，黑焰有如粘稠的生命体瞬间吞噬了尸体，火舌戏谑地舔过雪白神像悲悯模糊的面孔，扬起碳色的雪花，为神像染上抹不去的暗色。
这是麦文与维克多屠杀的第三座圣教堂。不得不赞叹魔女的教学能力，彼时在莫布领的圣教堂，她身体力行地向二人演示了何为真正的杀戮。她牵着麦文的手，将肠子从那嘴硬的神父腹腔中扯出，又教他在神父的脖颈上打一个结实的结，最后吊在神像的后背，看白袍的鬣狗在恐惧中被自己的肠子活活勒死。
“你瞧，我的小王子，”她从背后拥抱着浑身颤抖的麦文，微冷的唇贴在他耳沿，吐出蜜糖般的话语：“无论何等身份，人剖开来都是同样的一团烂肉。”
“想再多看一点吗？这些自以为尊贵的大人物，在被你切开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发出什么样的求饶和哀鸣……”
“剥下他们的自尊、骄傲，碾碎他们的权力、财富，你有这份力量。”
“尽情享受吧。”
魔女用无穷的力量养育他的野心，把他变成了人皮包裹的怪物。而麦文享受这一切。
不过在狂欢之后还有要完成的工作，他们穿过地下室的门，按照方才逼问得到的路线走入圣教堂的核心位置，那里放置着守护整个地区的神圣结界核心。
核心的运行原理和制造方式至今还是个谜，只有传说称它们的制作者是前任圣女，而圣教堂最初的职责便是守护神圣结界的核心，保护人族。
如今的圣教堂却转而向内迫害自己所守护的族人，也不知道那位慈悲的圣女会作何感想。
可惜，这都与麦文没有关系。核心的守护者已被杀尽，他们顺利地来到放置着核心的地宫，核心被放置在一座雪白祭坛上，四周嵌套着多重闪耀的神圣魔法。这些法阵对人族无害，依旧还是维克多上前，将掌心的魔女刻印对准发光的核心，低声念出魔女教他的古代咒语。
魔素泼墨般从掌心溢出，蠕动着爬上核心，在皮肉烧烙的兹拉声中融入核心。
这就结束了。麦文打了个呵欠。
“殿下要是累了的话，收尾工作由我继续就好。”维克多依旧很有眼色地开口提议。
“用不着。”
杀几只没用的白狗还不足以引起魔女的兴趣，麦文想要一个更好的理由呼唤她，最好是什么圣教堂藏匿多年的秘密。如此一来，他便能从魔女口中听到更多的赞美。
毕竟同族在他眼中与家畜无异，即便说出再多的溢美之词也不过是污人清听的聒噪之声。只有魔女的话语才有意义，只有她才配肯定他的价值。
核心的光亮暗淡下去，没了那刺眼的白光，两人同时注意到隐藏在地宫深处的一道门。它藏在地宫内神像壁画的掌心里，壁画的涂料斑驳掉落，露出了其后的铁栅栏。
维克多与麦文对视一眼，看清了后者眼中的兴奋，不免提示一句：
“之前的地宫都没发现过暗道，殿下，我们还是小心些。”
“啰嗦。”麦文不屑反驳，丢下他径自走向暗门：“你胆子太小了！”
维克多倒也不气，只冷冷勾着嘴角等他大力踹开锈蚀的铁门，在剥落的尘土中安全走入暗道后才跟上去。
暗道内阴冷潮湿，四周墙壁虽然打磨光滑，但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清理过，生了一层滑腻腻的绿苔。维克多点亮光团拿在手中，又注意到唯有脚下的台阶还算整洁，应当是一直有人使用。
再往下，空气中隐隐飘来古怪的香气，每前进一步，那糜烂而甜腻的味道都会越发浓郁，维克多自觉没有不适，麦文也皱着眉一味往下走，两人便很有默契地继续前行。
很快，另一扇铁门出现在狭窄的视野中，门上附着神圣魔法和其他防护魔法，看上去也结实不少，只有一道铁索松松挂在其上，麦文伸手轻松推开，眼前豁然宽敞。
“这里……似乎是个魔法师的研究室？”经常出入学院研究室的维克多比麦文先一步认出了室内的布置，阴暗的地下室只错落点着三五个光魔法照明道具，三排高大的书架内塞满了排列整齐的研究笔记，横在屋内的长桌上也放置着各种常见的研究器具，甚至其中一架天平下还压着张只写了一半的记录。
在维克多被研究资料吸引住时，麦文已经先一步走入了书架后的房间，他心中燃起高昂的斗志——还有什么比发现圣教堂的秘密更值得庆贺的事情呢！
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冲进香气浓郁得令人作呕的内室，随即被眼前发生的事情骇得挪不动步子。
内室显然比外面更大，两侧牢房使用了非常坚固的精铁制作，透过点点昏暗的光，依然能辨别出其中关着大量年轻貌美的人形生物，它们蜷缩在牢房的深处，噤若寒蝉，屋内只回荡着正中央一架铁制刑具上白狗兴奋的声音。
那显然是个神父，这家伙在事发时躲进了这座研究室……又或者，他本来就趁着夜深人静跑到这里找乐子。总之，他正抖动着浑身养尊处优的层层肥肉，肉蛆一般趴在刑具上，压着一名极其美丽的少女寻欢作乐。
那少女双眼已经浑浊失焦，被固定在血迹斑斑的刑具上，像个坏掉的娃娃。
麦文终于发出了声音，他胸腔和喉结一起颤抖，响亮地呕出声，身后追上来的维克多正好也看见这一幕，跟着他的呕声脸色青白地来了句脏的：“天杀的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肉蛆终于从极乐中回过神来，迷茫又愤怒地把闯入者框进视野里，醉醺醺骂道：“哪里来的小崽子，没看见你爷爷在——”
他原地炸成一片肉泥，出手的麦文强压下吐意，也没忍住说了粗话：“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维克多绕过刑具（上面的少女一动不动），房间深处放着更多研究用品，也混杂着不少明显不正常的工具，锤子、小刀、锯片等血迹斑斑，整齐排列的玻璃罐内泡着内脏切片，不光有人的，还有魔物的。
除了那座刑架，其他物品或多或少蒙着尘土，应该是有段时间没被碰过了，维克多搜到了更多未来得及装订和被废弃的研究手稿，他捏着鼻子忍受难闻的香气，皱眉阅读那些乱七八糟的字迹。
他越看脸色越黑，哑声道：“实验。圣教堂在拿这些‘人’做实验。”
“我就知道他们是群疯子！”麦文愤愤地环视阴暗地牢：“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建成的，鬼知道他们做了多少腌臜事！”
维克多没应声，他手指颤抖着收起所有能找到的手稿粗糙排序，一张张快速扫过，等他看到最后一张，额头上已经挂满了冷汗。
他不敢相信，倒不是对同族那深不见底的下限，而是为他们的疯狂震惊。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里只会是大量实验室其中的一座，而他们的终极目标，恐怕是制造出一只神话般不老不死的生物。
这只生物会超越地表的一切自然种族，拥有无穷的智慧和力量。
不、不，他的理智叫嚣。还需要论证，还需要更多资料。
“殿下。”强作镇定，他开口：“我们最好保留这座地牢。”
他眼底漾开暗色。
“我想，这会成为我们扳倒王太子的铁证。”
麦文没有回应，维克多站起身时，他正躺在魔女柔软的裙摆下。
什么时候……？
说话、动作，甚至连眼珠都没来得及转动，维克多带着泛滥的兴奋与私心昏了过去。
林乔只站在门口，她扫过地牢内一张张麻木的、美丽的脸，目光最终落到刑架上。
那少女被固定在上面，四肢只剩下半截，残肢末端结成丑陋扭曲的疤痕，方才凌辱她的肉蛆已经化为血水泼在她身上，凝结成油腻的一层。
怪不得。
林乔平静地抽出手帕，轻缓地擦拭少女的脸。
怪不得她从未再遇到梅尔以外的梦魔。
原来这个世界上唯一原生智慧的魔物种族，早就像家畜一样被人族圈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家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