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迫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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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顿是被一声震天撼地的爆炸惊醒的，他从稻草堆成的床上弹起来，顺着过长的毯子滚到了地上，撞进了岩洞内大大小小的冶炼器皿间，脑壳在冰凉的锅炉上碰撞，最后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又他妈的发生什么鬼事了！
他浑身酸痛，感觉自己距离闭上眼睛才不过几个小时，完全没能消除身上的疲惫。他的手指仿佛还在火光下颤动，紧握着铁锤砸向冶炼中的素材，将其一下下锻成剑形。
想到那把由自己亲手锻造的旷世神兵，他不由得抓揉着自己烧糊了的胡子露出满足的微笑。
“哦，果然是这里的声音。”一颗黑脑袋从洞口冒出，里奥眯着眼凑上前打量矮人王的尊容。它身后的天空中依稀可见一发爆裂魔法残留的烟气。
鲁顿吓了一跳，可惜手脚酸痛无力，只能梗着脖子大喘气，努力眨着眼适应龙的大脑袋，问：“老天，我需要休息……魔女又在做什么？”
“她早就走了。”里奥对他的糊涂感到意外：“你足足睡了五天，不知道？”
“什——唉……”鲁顿震惊地睁大眼，随即又疲惫地耷拉下眼皮，发现自己确实是毫无气力可言。这倒不意外，锻造那神兵耗尽了他毕生的灵感与技巧，在全神贯注下投入所有精力后只睡了数日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里奥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自觉对神兵的去向保持缄默，如果可以的话，它甚至不想回忆起那天林乔取出锻造素材的场景——魔女将手插入胸骨下的软肉，从体内抽出世界上仅剩的、唯一一块龙骨。
也它父亲的最后的遗骸。
证明了它所敬仰的父亲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刻选择站在了林乔的对立面。
如果父亲是世界的英雄，是正义，那一直爱护它们的林乔就是该被讨伐的邪恶吗？
里奥想不清楚，林乔也从未对它们解释过。她仿佛还是那个在梦乡初见时的圣女，笑容温柔而神秘，对它们宠爱有加。
“她让我告诉你，”里奥停下脑中纠结起来的想法，换了话题：“作为奖励，矮人国领土在这次的战争中不会受到攻击。除非你们在国境内藏匿、包庇人族。”
“哪怕只有一个人族，无论男女老幼，无论生死，”
黑龙平静转述着魔女的原话：
“她会让你尝到背信的代价。”
威胁让鲁顿后颈发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魔女的真实要求——只要矮人与人族割席，她会确保矮人族安然无恙。
这倒不是坏事。哪怕矮人族从一开始就拒不参加战争，但在涉及大陆命运的战斗中也难保平安，人族小肚鸡肠且过分贪婪，若不是担心他们战后报复，鲁顿也不会顶着国内的压力让自己的族人上前线流血牺牲，更别提那日夜开着的冶炼炉和流水一般用掉的矿石能源。
魔女虽然手段残忍，但向来守信，说秋毫无犯就绝不会食言。况且……
鲁顿心里五味杂陈起来。
他很确定矮人族根本不是魔女的菜。
一人一龙各有心思，沉默的间隙一道爆裂魔法又拖着耀眼的魔法光线在空中炸开，这次更近，震得鲁顿脑袋发懵。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他愤怒——这还睡个屁！
“哦，人族为你报仇来了，”里奥回头看了眼森林中飘扬的人族旗帜，不咸不淡地答道：“一会儿我带你走，不能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
“你什么意思，他们觉得我死了？！”
“准确来说，你的国民也以为你死了。”里奥补充。
鲁顿哑口无言，他睡了几天来着……五天！亲娘啊！这个时间回去他的衣冠冢都立好了吧！
“里奥——原来你在这里！”伯莱一个急停落在洞口，翅膀扫进一阵烟熏火燎的风，它甩动脑袋，鲜红的舌头舔过眼下一块烧糊了的伤口，开朗得一如既往：“走呀，人族来了，要打架了！”
里奥的龙脸肌肉紧绷，轻声呵斥兄长：“这是战争，不是玩闹。”
“有什么区别，你太严肃啦。”伯莱无所谓道。
里奥一顿，不情愿地撇过脸，咽下关心它伤口的问话，转而道：“我还要送他离开，这是乔的嘱托。”
“好吧，好吧！乖孩子。”伯莱对弟弟吐舌头：“出发之前记得吃点东西，别饿得头晕脑胀摔在半路！”
说完它就在里奥恼怒的：“什么——”下张开翅膀大笑着飞去，留下里奥一头龙气鼓鼓地瞪着它的背影。
克瑞斯盘踞在龙焰山紧靠森林的断崖上远望着人族军队，等伯莱盘旋下落在身侧，问：
“又去招惹你弟弟了？”
“谁叫它天天绷着脸也不说话，想一些有的没的。”伯莱收拢双翼跟着它一起观望：“和乔说的一样，人族调了主力来。”
“没看到使者，直接放魔法宣战。”克瑞斯冷笑一声：“倒是替我省了不少口舌。”
白龙的鳞在日光下绚丽夺目，它昂首长啸，悠远肃穆的龙吟回荡在山间，唤出群龙聚集，年轻的龙族们张开翅膀，回应的尖啸便如火山喷发，灼热的战意伴随着势不可挡的魔力冲垮了人族前锋军。
“去吧，伯莱，”克瑞斯目光沉沉：
“去证明你足以担负起下任龙王的责任。”
它身侧的蓝龙双翼怒张，腾空而起直上云霄，所过之处水雾凝结成云团，不过顷刻便让浓云翻滚着遮蔽了太阳的光辉，只听它在云间如幽影般穿梭，啸声藏进阵阵雷电间，一息、两息、三息，拳头大的冰雹随暴雨一同淋下！
群龙应合着伯莱的啸声，在冰雹的掩护下迎战人族军队。
黑云翻墨，雷声如浪，疾风骤雨间的闪电断续照亮笼罩在人族头顶的龙幽蓝色的鳞，它俯瞰仓皇防御的人族军队，在混乱中找到了那顶华丽的帐篷。
一名年轻女性从帐篷内冲出，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又一声滚雷自云间闪过，她抬头，蓦地与高空中雪亮的金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下一瞬间，龙露出锋利的尖牙，直直冲向她——
……
帕翠斯坐在桌前快速整理着情报。已是深夜，他桌边搁着西奥多送的光魔法台灯，柔和的光线不伤眼睛，但还是避免不了疲惫。一份抄写完毕，他松开捏着羽毛笔的手指，拿起旁边的手帕擦干净手上的墨水。
就这么休息一会儿的功夫，又有暗影族的密探爬上他的桌角，叽叽咕咕地返回情报。
他只得再次提笔，把暗影族那颠三倒四的话转成可以理解的字句誊写，再由蜜巢蚁叼着送去给魔王看。
魔物的智商大多低下，如今魔王军高效运转的情报网也正是以帕翠斯为核心运转的。他忙碌直到天色发白才来得及休息，扶着桌子起身回到躺椅上稍作休息，一会儿西奥多的作战指示还需要他来发布到各战区，他必须争分夺秒地恢复体力。
好累……
好想再多休息一下……
他从来是不做梦的，只朦胧间回想起在银湖峡谷的树洞里等待西奥多的时光，他等着他拿来的食物和书本，等着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等着他漫无目的地说着未来和梦想。
他在些许旧忆中沉浮，朦胧间即将睡去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却突兀地出现在那些美好的片段中央。
“1427号，我的好孩子。”
黑影裂开苍白空洞的眼珠和嘴巴，在他脑中沙哑低吟：
“找到你了。”
……
梅尔顺着螺旋阶梯走进地下室，他对圣教堂的建筑构造非常熟悉，也对神父们行事的风格再了解不过。
但当他看到地牢内那如畜生般被圈养的同族时，还是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乔……”他心神恍惚，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源头。
“我在。”林乔从更深处的地牢内走出来，梅尔看到她拔腿便跑，奔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这些——”
“他们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你的同族，”林乔挡住了他的视线，避免他看到深处地牢内的景象：“按照实验记录，准确来说他们是梦魔的‘旁支’。”
嗅闻到熟悉的气味，梅尔镇定了些许，在牢牢牵着林乔的前提下，他得以鼓起勇气打量四周的情况，艰难地做出辨认：“是的，他们的气息掺杂了更多人族的成分，他们……是与人族杂交的后代。”
“自从我们离开人族领地，我就一直让蜘蛛在各地搜索其他梦魔的痕迹。囚禁你的那个‘实验场’的研究主题太过独立，以至于我无法分辨他们到底是不是还有类似的设施。”林乔将他带到存放研究材料的书架前：“现在，我们可以确认了。”
伊甸实验场的主要目的是在测试如何利用魔物稳定、持续地增强地区产能，本质上是在尝试能否将魔素作为能源来使用。
显然，实验的主导者以梅尔为基础建造了整个镇子，不断探索他能力的用法，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为了防止他暴走，甚至还借用了圣教堂的核心，将梅尔的心脏困在地宫内，使他保持不死却虚弱的稳定状态。
林乔在那份实验报告内嗅到了熟悉的、冰冷的恶毒。
在无数次轮回中将抽取她魔素的系统，想必与这份恶毒出自同源。
而现在，在这里全新的发现也解开了林乔的疑惑：针对梦魔的实验场，绝对不止一个。
从报告上看，这座实验场试图通过多代的杂交创造出一个继承了人族与梦魔所有优点的个体，并以此延伸出了各种大大小小、惨无人道的实验。
“梅尔，你不必看这些内容，”林乔按住梅尔欲要翻起的书页：“我只是需要你知道，我们应该还能在某处找到你的同族。”
林乔自己且不提，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总归还是需要有个归处的。
“……我知道，”梅尔回答，没有收回手：“但我想要帮你。哪怕只有一点也好，起码看看书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替你分担一些吧。”
林乔难得权衡了一下他的提议，她突然有点懊恼自己没多做思考就叫来了梅尔，他毕竟是个聪明孩子，而拥有智性的生物应该不会和寻常魔物一样对同族的惨状毫无动容。
“不。”这份懊恼最终牵引她最终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揽住了梅尔的肩膀：“好了，你该回去休——”
“乔！”小梦魔打断了她的话，他靠进林乔的怀中以躲开她释放魔法的手：“乔，请让我看！”
他坚决地提出了相反的要求，不多见，毕竟宠物是不该忤逆主人的。
魔女的沉默压迫而窒息，她的黑眼睛内倒映着梦魔的影子。她想，是不是自己过分的宠爱和宽容给了这孩子错觉，误认为他用哀求和眼泪就可以得到一切。
她决定给出一次机会，平静地要求：“梅尔，听话。”
梅尔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曾何其亲密地贴近过林乔的灵魂，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他脸色苍白，但仍足够坚决：
“我听话。但是，他们带走我时我只是个婴儿，我没有族群，我没有家人，我只有你！如果你想找群梦魔丢下我，那不如现在就杀掉我！”
“梅尔——”林乔皱眉，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人族的魔法师和王子马上就要醒了。
“为什么……”他在传送的光中掉下眼泪：“不看看我……”
有一滴眼泪掉在了林乔的鞋尖，魔女站在高大的书架间，沉默了许久。
最终，数本厚厚的实验记录浮起展开，翻动的纸页携带魔女细小的烦躁在狭窄的空间内沙沙作响。
找到那个混蛋。
她冷冷地想。
然后把他切成一千片。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迫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