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夜长帘，幕低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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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端木宇把司寇云战搬上船舱时起，黛蜜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司寇云战。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凝视着那个一身绛紫衣袍被血染透的男人，心里有些沉痛。
“惹了本王便想走？山水不相逢？嗯？”
骏马上他满眼戾气地如是说。她阖了阖眼，不再去想。
端木宇正手法流畅地帮司寇云战清理伤口。夜槿恒坐在一旁，偶尔抬眼望一下一脸木然，好久没有看过自己一眼的徒儿，湖眸轻慌，若有所思。
“恒，伤口止住了。不过这邪王中了黯毒，有些棘手，我得去寻点草药。”端木宇用手帕擦着手，交代着。“话说他也还真是命大，这样子都能撑上个六七天！嗤，还真是邪，花了我两颗雪灵丹，便宜这小子了……”
端木宇起身去配药后，船舱里又恢复一片安静了。
司寇云战仍在昏迷，气息虽弱但已经慢慢稳了起来。俊脸上的血已经凝固，疏疏几行，平添妖异。此刻昏睡着，这个狂妄冷酷的男人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司寇云战已经占了一大边，黛蜜和夜槿恒只好坐在了一旁，拥挤的船舱里，只闻三个人的呼吸。
“蜜儿……”夜槿恒轻轻唤了一声。
她微微地眨了眨眼，想到昨夜，终是吞下了回应，，依然怔忡地望着司寇云战的脸。
夜槿恒眼里涌上浓浓的失落，心里又觉得有些不甘，又开口迟疑地叫了一声。她却依然恍若未闻，轻轻捻起一方手帕，倾了倾身，在司寇云战沾满污血的脸上细细地擦拭起来。
夜槿恒全身蓦然一震，黯然伤神地看着那小手轻柔动作，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思绪竟些微凌乱起来。为何一年之后，以往那嬉笑蛮缠，鼓腮撒娇，跺脚抱怨的徒儿如今竟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除了求自己救司寇云战时那短短几个字，再无它话……
行船第四天，司寇云战吃了解药却仍在昏迷。端木宇抬了抬下巴，一脸深奥地看着依然缄默的黛蜜，桃花眼里满是渴望。谁知她什么也不问，只是背过身，透过敞开的舱门淡淡地看着流淌的江水。端木宇自讨没趣，只好自行解释说吃了解药三天后才能转醒。黛蜜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搞的端木宇乐得屁颠屁颠，炫耀且同情地看了一眼夜槿恒。
“恒，你不回云霄宫吗？”
“嗯。”
“堂竺和古阙肯就此作罢？”
“不罢又能如何?”
端木宇风流一笑，敛起衣裾便坐在夜槿恒和黛蜜中间，扭了扭屁股，将身旁二人隔得更远。叹了一声，“唉，也好，你终于会为自己做点事了。”
夜槿恒抬眉：“此话怎讲？”
端木宇转头看了看呆呆望着江水的黛蜜，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夜槿恒皱眉，根本看不懂端木宇那诡异的眼神。
端木宇复又长吁短叹，语重心长道：“恒，你都二十三了，也不小了。这次回了眠山就好好考虑一下裴大小姐的事情吧。”
说完又看了看黛蜜的背影，她的耳朵微动了动，并没有什么反应。
夜槿恒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黛蜜，声音里竟有点焦急，忙道：“宇，别乱说。”
“我哪里有乱说？人家裴大小姐可是等了你好久了，都已经十八了还未出嫁，还不是等着你么？你可不要让人家韶华空付啊……”
“宇！”
看见夜槿恒脸色一沉，他忙识相地住口不语，只击打手中折扇，和着江水滔滔声，高深莫测地笑。
倏尔，风起。只见白衣袂一闪，夜槿恒已快速掠出船舱。端木宇见他神色凝重，忙跟了出去。
黛蜜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看那两人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想跟出去看看，却怎么也跨不出脚步，眼里闪过一丝难过，还有……委屈。
还没过一会儿，夜槿恒和端木宇已回来了。她陡然抬眸，恰恰触及到夜槿恒那泛着红丝的眼眸，心尖一疼，忙别过眼。
夜槿恒眼睑暗垂，开口嘱咐：“宇，你护着蜜儿和凛王爷速回眠山，剩下的我来应付。”
端木宇皱眉，“恒，你确定？外面起码有十个顶尖杀手，都是冲着堂堂的凛王爷来的，你……”
她听着心惊，背脊上冒出一阵冷汗。怎么回事？有人追杀吗？是来杀这妖孽的？
“无妨，我解决完后便迅速赶上，与你们汇合。”他答应过她，要救他。
端木宇看了看外面那踏着竹筏，以内力驱使，急速向这边来的蒙面杀手，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交给我，我必定让蜜儿安全回到眠山。”
夜槿恒颔首，深深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盖着自己外袍站起来的女子，转身便要掠出船舱。
“师傅。”她终于忍不住喊住了那抹白影。
夜槿恒脚步一顿，清隽的后背一僵。一句熟悉的叫唤好像已经很遥远了。心思乱动间，他竟有些怯懦，不敢回头。
空气静默了几秒，身后那女子抚了抚微喘的胸口，硬声道：“你三日内要是不回来，以后便不要再回眠山了。”
夜槿恒垂了下睫毛，遂又抬睫。眼里碧波潋滟，嘴角浅浅一弯，便飞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明日早晨便可回到眠山……夜槿恒还没有回来。
中午在夜槿恒的护卫下冲出了包围，顺流直下。如今已驶出很远，端木宇说已经安全了。
那江水之上，竹筏之间，夜槿恒手持白玉箫，疾速游走在那群黑衣杀手之间。她忍不住回想，那抹翩跹的身影在脑海里久久盘桓。
“哼哼，担心他作甚？一定死不了！堂堂云霄宫主哪有那么容易死？”她低声嘀咕。
端木宇正秉着烛光给司寇云战扎针。黛蜜依着舱门，闭着眼，却睡不着。她心里气闷，频繁地往外面张望，待撞见端木宇那戏谑的笑眼时又忙赌气似的闭上双眼。
“蜜儿宝贝在等你师傅？”
黛蜜眼睛睁也没睁，淡淡地应了声：“没有。”
“哦，是吗？”抬手扎了司寇云战几处穴位，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蜜儿宝贝为什么不理你师傅？”
黛蜜不应，端木宇浅浅苦笑。“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虽然恒救得及时，你也免不了伤心，可是——”
“别说了……”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理你师傅，他其实也很……”
“端木宇！”黛蜜忽然大吼了一声，遂又低声哀求，话里有些哽咽。“别说了，好吗？”
端木宇心里恻然，扎完最后一针，轻吐一口气。坐到黛蜜身边，把她的头轻轻压到自己肩上，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睡会儿吧，你好几天没好好睡了……”
次日清晨，终于回到了眠山。抬眼望着高入云端的眠山，想起这半个月的奔波劳累，黛蜜鼻子一酸，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她缓缓地走，行船五日，感觉极倦，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端木宇扛起昏迷的司寇云战，道：“走吧，蜜儿宝贝，周伯他们许是联系不上我和恒，你失踪了这么多天，一定把他们急坏了。”嗤，周伯的信件定是被古阙他们扣住了。
黛蜜点头，刚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幽黑的水眸静静地映着那条逶迤的山路。
端木宇不解，也随着回过身，并不见有什么，“宝贝，你怎么了？”
黛蜜摇摇头，似也迷惑，却依然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
清风过，枝桠簌簌。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定睛一看，白袂翩翩如蝶。夜槿恒俊挺绝伦的身影慢慢的游离在视线的左右……凝眸处，白莲盛放，顿觉迤俪无穷。
黛蜜眼眸渐亮，心里一松。刚悄呼一气，却忽然身体一软，还未意识到怎么回事，眼前只剩巨大的黑暗盛大扑来。
“老周，你说蜜丫头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昨天到现在都昏睡了两天一夜了……怎么还没醒来？”
“阿荷，你别急，公子现在也担心着呢。”
“娘，你说蜜儿会不会死啊，她平常老说自己身体比南儿壮，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
“孙南！不许乱说！”荷大娘叉着腰，大声地呵斥。
“不要担心，宇公子说只是太累了，又染了风寒。会没事的，何况有公子守着……”
是他们的声音……对不起，我好累，再睡一会儿，一会儿……黛蜜只觉眼前一暗，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深夜。淡云来往月疏疏，四处静谧无声。薄雾轻笼，月缓移，花影幢幢。
树屋上的树叶长得繁茂，黛蜜不在半个月，便已经把屋子覆盖得很是密实了。屋里漆黑一片，有簌簌转身的的声音。黛蜜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睁着黑亮的眼睛，在床上辗转反侧。
好渴，我到底睡了多久了？她试图起身，但是浑身酸软，屡试无果，只好放弃。
她懊恼把自己抱成一团，手触及到肩窝上的咬痕，猛一激灵，想起那一夜那僵尸男人在自己脖颈鬼狼一般地啃咬的一幕，不禁恶心得颤抖起来。
黛蜜翻过身，平躺着，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唉，颜黛蜜啊颜黛蜜，好歹你也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只不过被只疯狗咬了几口，有什么大不了的！在这里要死要活，瞧你这副鬼样！”
“什么嘛！我才不是因为被咬了几口颓废到现在呢！我是气恼，气恼！你懂不懂啊？他们什么都把我瞒着鼓里，算什么嘛！他就是那个云霄宫主，竟然从来都不告诉我？他爹都死了一年了，可是我现在才知道！”
“人家也是有苦衷的，何况你一个小小女娃懂什么？再说了，他向来寡言。”
“是，我是不懂！可是，我跑了那么远去找他，一路打听，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一封信都没写给我，我有多急，他都不知道……还要受那些侮辱，我能不委屈么？”
“还不是你自己闯的祸！而且还不是你师傅救了你？你倒好，对人家不理不睬！”
“我，我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我气他什么都不和我说，让我傻等，让我担心……我又气我自己，又任性又笨。他伤心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埋怨，还搞出这种事来……”
黛蜜越想越烦躁，抬起软软的脚无力地跺了两下床板。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人悄悄，月依依。她转头，借着门外流泻进来的月光，瞥见一角白衣。是师傅？是因为听见我的声响吗？莫非……他一直守在门外？
她来不及细想，见夜槿恒向床边走来，忙闭上了双眼。
夜槿恒轻轻地坐在了床沿，手探了探黛蜜的额头，轻轻吁了一口气。她感受到两道专注的目光，心里紧张起来，只把眼睛闭得更紧。
自屋外望去，树屋里重帘未卷。夜槿恒目光专注深邃，望着她眯着眼睛装睡，心里有点失落，又禁不住有点好笑。目光下移，犹豫了半会儿，终于抬手把她的柔荑握在掌心。
黛蜜心里一震。虽然师徒二人行为一向亲昵，以前她经常抱着师傅的手臂撒娇。或是趴在师傅的膝盖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了。或是拉着师傅的手笑嘻嘻地去厨房里找荷大娘要吃的……可此刻再重新触碰到那掌心里熟悉的温凉，竟感觉有些异样，似乎多了很多不明的情绪，万种滋味堆在心头。
“蜜儿？”
黛蜜继续装睡，不应他。可那气息已然紊乱，哪里骗得过武功卓绝的夜槿恒？他也不揭穿，只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心里酸柔并起，捕捉到她微小的反应，竟还有……一点点窃喜。
“蜜儿是在生师傅的气吗？”
黛蜜不语，心里感觉有点堵，“咳咳咳”几声，转了转身，继续装睡。
“对……”夜槿恒有些结舌，吞吞吐吐终于吐出一句：“对不起……是师傅不好，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再也不会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手骤然收紧，竟握得黛蜜有点发疼。她不敢挣开，只闭着眼睛，别过脸，背对着夜槿恒，睫毛一颤，已是两行清泪。那样一个骄傲的仙，今日竟俯下身姿向我道歉了……
瞳仁渐深，如墨化不开。夜槿恒缓缓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再也不会了……”
起身帮徒儿掖了掖被角，凝视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出了树屋。
窗外飘起悠远的箫声，几番缠绵，云微眠，明月歌阙。
夜更深了，自夜槿恒走后她再也无法入睡，只怔怔望着房梁，听着屋外那熟悉的箫声。
师傅……心里的郁结终于消散。有些感觉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后，逐渐明晰起来。
想起方才那仙人的道歉，黛蜜心里暖得如春日。眼睛一弯成月牙，“咯咯”地破涕而笑，欢快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在小屋里荡漾开来。
“耗子姑娘似乎心情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夜长帘，幕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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