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纪年》片片左

9、第九章 杂酱面馆

　　天色不早，一路走来，不少学生行色匆匆，穿梭在教室与食堂之间。

　　似乎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们这样并列走在一起去食堂，会不会太招摇？

　　思索片刻，薛晓晓立即有了决定，她正色道：“陆谦，你先去吃晚饭吧，老师还有些事，需要回办公室一趟。”

　　陆谦不置可否地眨眨眼：“老师，我的手臂受伤了，没有办法端碗握筷。”

　　薛晓晓狐疑地看向他受伤的左手，自动忽略他苍白的脸色：“可是你受伤的是左手啊，貌似吃饭只需要用到右手就可以了。”

　　陆谦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吃饭一般都用左手。”

　　“真的？”

　　“如假包换。”肯定的回答掷地有声。

　　“可是，我要回办公室一趟……”

　　“我在教学楼门口等你。”

　　“可是，我要去食堂三楼吃饭……”

　　“那我也一起去。”

　　“可是，食堂三楼都是实习老师……”

　　“学生想要和老师一起共餐，相信老师她们也不会为难我吧。”

　　是不会为难你，只怕你是一个小白兔，掉进狼窝里，直接围晕你。

　　“还有什么问题吗？”陆谦苍白的脸上晕染出洞悉一切的浅笑，那一抹勾起的嘴角，似乎挑衅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突然想起，我要减肥，晚饭吃个苹果就可以了。”薛晓晓就是不想让他得逞。

　　“你？”陆谦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带着些许不屑：“老师，莫非你想变成排骨么？”

　　薛晓晓眼神游离，心虚道：“我其实很胖的。”

　　“胖？”陆谦忍不住拔高了音调，质疑：“老师，你没事吧。”

　　薛晓晓掂量了下自己不到百斤的身体，嗫嚅：“哎呀，不说了，办公室快要关门了，我先去一下。”随即，拔腿就跑。

　　“我等你。”陆谦特有的清亮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在她的内心深处留下一阵阵扩散的悸动。

　　有些慌乱，有些紧张，有些甜涩，还有些茫然。薛晓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学楼的，只是在看到微侧着身体，在教学楼的花坛前懒散注视着远方的陆谦时，恍然如青葱岁月一晃而过，那时候痴痴的，迷恋的，思念的，芳心暗许的都重重叠叠在一起，最后定格在他身上。

　　喜欢他了吗，应该不会吧。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可是，为什么，那种甜甜地的又有些羞涩的味道，会涌遍她的全身，让她有如雷击一样，无法挪开半点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

　　“晓晓。”感觉到她的注视，陆谦翩然回首。

　　“你怎么不叫我老师？”薛晓晓抗议地走下教学楼前的楼梯，慢慢蹭到了他身边，可惜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你在做什么？”已走出一段距离的陆谦，回头望向一直左顾右望的薛晓晓。

　　呃，总不能说她心虚吧，跟学生一起吃晚饭，被学校的其他人看到，会不会多想。

　　她小跑步地跟上：“我们去哪里吃？”

　　陆谦有些诧异的瞄了她一眼：“你不是说食堂吗？”

　　薛晓晓看了一下他们行走的方向，小心地求证：“这好像不是去食堂的路。”

　　陆谦心情似乎十分好，伸手揉揉了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这里的路怎么走，难道你比我还熟悉么？”

　　那倒也是，认清事实的薛晓晓噤声，默默地跟上。

　　眼睁睁看着陆谦大摇大摆地路过食堂，走出学校大门，而后又穿过好几条街之后，薛晓晓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到底去哪里？”

　　“吃面。”陆谦抬脚走进路边一家兰州拉面店，十分熟练地对着老板喊道：“老板，来碗杂酱面。”

　　“不要葱花？”老板看见陆谦，热络地笑道。

　　“是。”陆谦微笑着点头，拉着薛晓晓找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接过老板手中的菜单，递给她：“喜欢吃什么，自己点。”

　　“小姑娘，我们这的牛肉面，刀削面，杂酱面可都是一绝哦。”老板热心地推荐。

　　“恩，真的不错。”陆谦闲适地靠着椅背，颔首道。

　　“那我也要一份杂酱面好了。”薛晓晓合起菜单，递还给老板，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两碗都不要放辣椒。”

　　这里的人少了辣椒吃什么都没味，陆谦也不例外，薛晓晓从小到大从来不喜吃辣，所以每次和同学外出，都会交代老板千万不要放辣椒。

　　“你不吃辣椒？”陆谦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薛晓晓点点头：“恩。你也不能吃，你的手受伤了，应当少吃辛辣食物。”

　　“那学校食堂里的菜可全是辣椒炒成的。”他蹙了蹙眉。

　　“还好，有些还不算太辣，可以忍受。”薛晓晓不介意的一笑。

　　陆谦若有所思：“你们实习老师随时可以出校的吧？”

　　“是的。”看到老板端来两盘溢着诱人香味的杂酱面，薛晓晓忍不住食指大动，鲜红的番茄酱洒在柔滑劲斗的面条上，几粒牛肉丁略做点缀，深呼吸一口气，一缕香气霎时弥漫整座小店，拿着木筷的薛晓晓有些迫不及待地磨刀霍霍。

　　陆谦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垂涎欲滴的神情，弯弯嘴角：“吃吧。”

　　薛晓晓连忙夹起面条就往嘴里送，边吃边含糊道：“真好吃。”

　　待陆谦解决完小半碗面条的时候，一抬头，她已经满足地摸着肚子，感叹道：“味道真不错。”

　　察觉到陆谦探究的眼神，流连在自己身上，薛晓晓不自在地撇撇嘴：“你怎么不吃。”

　　陆谦温润一笑：“我经常在这边吃，差不多都快吃腻了。”

　　薛晓晓瞄了瞄他执筷的右手，又顺便瞄了瞄他受伤的左手：“是不是不太方便？”

　　老板这时经过，好心地提议：“怎么不让你女朋友帮你？”

　　薛晓晓顿时满脸通红，小声地辩解：“我不是他女朋友。”其实，我是他老师——这句话她咽在了喉咙口，没胆子说出来。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陆谦冲老板坦然地一笑，右手顺便帮她理了理因羞愧地低头而有些遮目的头发。

　　薛晓晓涨红了脸，小心地瞄了瞄四周，发现没人关注他们，便凑在他耳边，小声抱怨；“我是你老师。”

　　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一口面，他优雅地用纸巾拭了拭嘴角，笑吟吟道：“出了学校就不是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知道学校里和学校外面有什么区别吗？”他侧着头，眸光流转。

　　“这个，隔着一道墙算吗？”她老老实实地思考着。

　　“在学校里，你是我的老师，我无法改变。”他修长的手指有规则地在桌上轻敲，仔细聆听，是马蹄声，如同他轻柔的嗓音般一起蔓延开来：“而在学校外面，我只需要称呼你晓晓，就足够了。”

　　怦然心动，这，他到底在说什么？

　　“有时候我想，有些事情注定无法避免，可是为什么又要让它发生呢。”他柔柔地看着她，脸容如玉典雅。

　　“当我想要远离它的时候，才发现，它早就无法控制了。”陆谦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他蓦然起身，扔下零钱，拉起薛晓晓，沉稳有力的声音穿彻她的耳膜：“晓晓，我们走吧。”

　　于是，薛晓晓被动地被他牵着手，看着他颀长挺拔的后背，手心里握着他结实的手掌，稳定的热力经由手心一直穿透到心脏，她涩涩地牵动着嘴角，决定坦白：“陆谦，我有男朋友。”

　　她没有办法手心里有了一个王子路，还要和自己的学生搞暧昧。

　　陆谦突兀地停下匆匆的脚步，薛晓晓甩了甩手，试图掰开被他紧握的双手，发现是徒劳功后选择了放弃。

　　“扑哧”一声笑意传来，陆谦回首，自嘲道：“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薛晓晓抬起头，一脸不置信。

　　陆谦叹了口气：“有天晚自习，我去校团委，经过你们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你在听电话，就忍不住停了几分钟。”

　　几分钟就足够听清楚薛晓晓当时所有的谈话了，因为远离自己的学校，薛晓晓只有小灵通，来到这个镇里之后，信号就断了，所以王子路有事都是直接拨刘雪月的手机。

　　来这里之后，王子路就在第三天打了一个电话，薛晓晓平静地应了几句，就挂了，无非是出门在外小心照顾自己之类的话题，谁知道隔墙有耳，他们的谈话居然全掉进了陆谦的耳朵里。

　　原来，他早就知道。

　　“我和王子路在一起快三年了。”她低低地陈述着。

　　“王子路是吗？”陆谦低头顺眉，抚了抚受伤的手腕，“你很喜欢他吗？”

　　薛晓晓皱了皱眉答道：“还行吧。”末了，觉得不太妥当，又加了一句：“恩，我喜欢他。”

　　这样，就能扼杀自己漫天滋长的情愫了吧。

　　“也好。”陆谦微锁的眉头绽开，淡然的脸容双目如星，眼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缓缓流过她的双目，他撇过头，松开紧紧握着她的右手，嗓音有些暗哑而又悠远。

　　“老师，那你回去之后，还会记得我吗？”背对着她，他沉声问。

　　“恩。”她坚定地回答，也许，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在她的实习生涯里，有这样一个男生，俊逸非常，慵懒狡黠，闲散溢动，一直清透悠远地浅笑，而后柔柔地称呼她一声：老师。

　　“那就好。”释然一笑，陆谦迈开步子，“老师，我们赶紧回学校吧，晚自习可要开始了。”

　　“哦，好。”愣了一下，薛晓晓连忙跟上。

　　也许，错过了这次，即将分离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