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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70 ...

  •   七十

      他抱住头,开始想像自己前世的模样。听狐狸说,自己前世是个御龙使,这个御龙使强大、孤独、秀美,经历了许多曲折与痛苦,更重要的是淡泊和飘逸。

      他也想过变成那样的人。可是他很快便发现这行不通。

      正好那时,父亲从北京写信过来,让他尽快准备上京。他即刻开始收拾行囊,并寻找时机告诉狐狸,既然自己做不了他想要的那个人,还是分开得好。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可是如今,他又想起那个前世来。

      他每日都要编修皇帝要的典籍,表面上与世无争,实际又要关心着朝廷大事,有时还要出于政治需要参上一本或被人参上一本。

      若是前世,面对这些,难道就会云淡风清笑容满面?有时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若是那样的前世在自己身上还没有完全泯灭,那么那样的前世,是否能给现在迷惘的自己一点指引呢?这么想着,镜中的自己,就好像在对自己微笑,可摸摸自己的嘴角,似乎也在上扬。

      “四郎,你睡在奴家这,却想着别人呢。”那女子温柔地抱住他的腰。

      “不是,我只是公务缠身,烦得有些睡不着。”他柔声道。

      “四郎,你骗不过我的。”女子依旧软声细语地问他,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堂堂状元郎,也有想见不能见的人么?”

      “当然有。”秦抒曜少有的词穷,他一时形容不出狐狸到底不喜欢他哪一点,“有时我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实在乏善可陈。所以,我只能离她北上。”

      ……

      天色还一片漆黑,秦抒曜已起床梳洗,穿戴整齐,骑马上早朝。

      未晓的京城一片白雪皑皑,行人极疏。秦抒曜惯于早起,马蹄在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行得并不十分快。他不爱乘轿,只要不那么讲究,一般都骑马而往。快到皇城,有人来牵他的马,他便下来整理冠饰。

      其实早朝是一项让皇帝与百官都备感疲惫的仪式,日复一日,秦抒曜也由新鲜而感到了厌烦,但他从未缺席,行步也不改气宇轩昂。而让他不安的是他自己的疲惫。他以前从未觉得从床上起身是那么难受的事,可是如今,每天早晨,他都只想长睡不醒。

      朝中的一切,太多让他觉得疲惫,却又敢松懈神经。

      为了互通讯息,他不得不住在父兄的宅邸附近,其实他用几年的积蓄在京城另一边买了一座小小的别馆,时而会去那里住上几天。坊间有传闻他有时会在那与一位绝色佳人幽会,本朝名士常以此为风雅,所以只要不太过分,一般不会遭到攻击。听说那位佳人是京城某名坊的花魁,于是,后来他因为文采出众深得皇帝喜欢,那名京城名妓更是门庭若市。

      一日,他从衙门当值出来,又推掉了一个酒场,又策马回到了别馆。

      绕过了一个小院,他推开房门,一下子扑到在床上,长长抒一口气。老仆人在做饭的香味传来,让他觉得很放松。

      沐浴过后,食欲大振,他拿了本书坐在灯下看,下人来叫他吃饭,他便拿着书走了出去,坐下时还舍不得放下书,一边看一边吃。他好久没这么有闲暇了,还能看看自己喜欢的书。酒也是好酒,一喝就知道是他早上特地吩咐从地窖里拿出来的,还是蜀地运来的珍品,喝一口,余香绵绵不绝,浑身舒爽。

      正自斟自饮酣畅处,下人问:“少爷,今天要请哪个姑娘过来?”

      “嗯……”他这才把书放在一边,端起酒杯想了起来。还真有点拿不准,今天有点想一个人睡。

      可是又有点寂寞。

      正有点犹豫,他正好抬眼看见那个下人的脸。那下人正冲他一笑。

      吓得酒杯一下子掉在地上。碎了!

      “胡……胡……胡……四……”他太过惊诧,竟说不全他的名字。他真的已经记不清他的容颜,可是一见之下,初见时的悸动好像要在心灵深处破土而出一般挣扎。

      狐狸笑着弯下腰去,杯子的碎片像花瓣一样在他手中合拢,恢复如初。

      狐狸把完整的杯子递到他面前,问道:“秦公子,今天要叫哪个姑娘,想好了么?”

      秦抒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狐狸却很是受用,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到“姑娘”二字,却有些咬牙切齿。

      好久不见,这个曾经和自己说过鄙夷欢场行径的少年,已经懂得挑选枕边人了,他身上有很浓重的女人留下的气息,不只一个,而且都是正好年纪的女人,那香气也并不俗艳。他是京城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是朝堂上威风凛凛的状元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风流老手。

      狐狸说不清自己的感觉。

      仲书,红尘二十载,你觉得如何?

      “四郎,你来做什么?”秦抒曜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很自然地呼唤狐狸的名字。他还很年轻,他笑起来依旧很好看,那瞬间不慌不忙的样子还是很像仲书,把感情一下子从脸上抹去的样子……也很像。

      “夜长无聊,来看看你。”狐狸坐下,身上已换上了白袍。

      秦抒曜笑道:“那也不说一声,我正吃饭哩。”

      “那你便吃着,我不介意。”狐狸说着,就翻起了秦抒曜掉在一边的书。

      秦抒曜也不扭捏,就自顾自吃了起来。吃完了,就叫下人把东西撤去,沏了茶端上来。狐狸有点渴,一口喝干了。

      秦抒曜便再给他沏上一杯。动作依旧流畅,却多了一分体贴。官场与风月场呆惯了的,熟练的体贴。

      仲书当年也是如此么?他从刚入山的懵懂无知,到与天下大小妖怪打交道的老到圆滑,用了多少时间?

      狐狸看着他,道:“你怎么不说话?”

      “什么?”秦抒曜手上拿着另一本书,眉目舒朗地看着他。

      “我好久没来了,你就没话与我说么?”狐狸本想把书卷起来,想起秦抒曜是极整洁细致的人,便反抚了一下书。

      秦抒曜看了他这个动作,果然欣赏而舒服地笑了笑,道:“是你来寻我,怕是有什么话同我说?”

      狐狸歪了歪头,道:“你没话同我说,我便走了。”

      秦抒曜低头看书:“那便不送了。”

      他果真听见狐狸拂袖而去,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继续看书。

      突然,他脸上一阵疼,接着脸就被揪着,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狐狸揪着他的脸蛋,道:“你个小毛孩,装什么?”

      秦抒曜吃痛道:“哎哎,你放开。你为什么每回见我都这样堵气而去,去而又返,你想想是我装了,还是你在装?”

      狐狸语塞,放开他。

      秦抒曜满脸通红,好像做错事一样地看着他,狐狸才露出满足的表情。若是这孩子一露出仲书那般冷漠的表情,他就受不了。

      “我到底明白了,你是要我欣喜若狂,还是要我扯住你的衣衫,跪下来求你?”秦抒曜说着,揉了揉了还在发红的脸,“你对我又不是真心,不过把我当作另一个人,这么多年,你我都了然于心,我不计较,你也不能还要求我作出这些无谓之举罢?”

      这些话,好像像扇着狐狸的巴掌。明明他清楚看着仲书的前世今生,可是秦抒曜什么也不知道,却看得比他通透。

      秦抒曜向前一步,他的肩膀不再瘦削,少年的模样也褪去了,完全是个俊美青年的模样:“四郎,我的心,你是知道的。”

      狐狸一下子看向他。好像在问:真的吗?

      “只是你的心,你自己是否还有把握。”秦抒曜道:“你把我当作他的替身以解思念之苦,我虽难过,却不怪你。我只怕你不知不觉把我当作是忘记了前世的他,若是再用情,有朝一日我婚娶了别人,或是撒手人寰,你会受不了。”

      狐狸冷冷道:“你不要胡说!我分得清!”

      “那便好了。”秦抒曜目光看向别处。

      “你这么说,很快就要娶妻了?”狐狸问起这个,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冒火。

      “并没有。”

      “看来你在京城过得不错?”狐狸挑眼看他。

      “也没有。”秦抒曜长叹一声坐下,不再看他,“随你怎么说罢。”

      狐狸深吸口气道:“世间再美丽的女子,若永远是高岭之花,也不会有男人永远相随而不易其志。就算有,那也不过都是些传说而已。更别提你我人妖殊途,其心也异,终将渐行渐远。我这次来,是有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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