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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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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冯芊芊是这一带有名的贵妇,谁若能讨得她欢心,长远且先不提,只近前就能得到一笔金额不小的好处费。围观群众们交首接耳评头论足不过是惋惜自己错过了获取奖金的大好时机,而便宜了他人罢了。
柳云的心直坠谷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无端残害一条小生命?她很想控诉世人,可这本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世道,人命尚且低贱,何况是一只他人眼中的畜生?她若开口,众人只会当她是疯子,是异类,甚而可能会连她也一并打死。
她不敢,她害怕,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忍耐,哪怕这里的空气她都觉得污浊不堪,周遭的每一个人每一张嘴脸都让她感到极其恶心。他们衣冠楚楚,他们面目可憎,他们才真该死,可他们比许多孤苦无依之人活得更好。
柳云不禁弯下了腰,眼眶里泛着泪,艰难地呼吸着,却绝不能哭,不能倒下,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时,纪元徽握住了她的手,温柔而关切地喊道:“云儿。”
手心的温度似一股暖流汇入心底,柳云直起身来,深深呼吸道:“我们走吧。”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与此同时,执剑者把小雪兔呈到冯芊芊面前,一脸谄媚地笑道:“夫人您看怎么处理?”
冯芊芊抚摸着手上的牙印,不屑一顾道:“我不吃兔肉,便赏你了。”又侧过脸去对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那丫头再从钱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来递给他:“我家夫人赏你的。”
旁观者中唏嘘声越发响亮。
那人立时笑不拢嘴,腆脸接过:“谢夫人奖赏,夫人当真是豪阔,世间女子鲜有能及。”
冯芊芊昂然笑道:“带着这只死兔子滚远点儿。”
那人忙点头哈腰道:“小人这就滚,小人这就滚…”说罢匆匆跑走,兔子血滴落一地。
柳云也牵着纪元徽的手走开,可冯芊芊还是不肯罢休地跟了上来。
“看来你也没有多喜欢那只死兔子,又何必故作姿态呢?不过是装模作样惹人怜惜罢了。”她眸光有意无意地往纪元徽身上瞟。
柳云不耐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冯芊芊刻意凑近她的脸道:“其实方才你若跪下求我,端正态度叫我满意,兴许我可以把那只死兔子赏了你。你在它生前都不能碰上一碰,总归能在它死后白得一顿兔肉吃,岂不也是一桩乐事?可你偏偏臭着一张脸,不知在显摆什么,我怎能放过你让你好过?”
若换做是以往,柳云自是不敢同她叫嚣,可如今有纪元徽陪伴着她支撑着她,她便有了充足的底气。况且她已再□□让奈何对方纠缠不休,她只能还之以嗤。
柳云勾唇道:“你不放过我又能怎样?你能奈我如何?”
冯芊芊恶狠狠道:“别忘了昔日你是怎么跪在我跟前给我脱鞋洗脚的,你不过是个洗脚婢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块料了么?一日为婢终身为婢,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奴婢的身份。你若是学聪明点儿,兴许能讨着点赏,从我家看门狗的饭碗里分着点儿肉吃,可你偏偏是个不开窍的贱婢,连给我踏脚的资格都没有。我看到你这张要死不活的脸就觉得讨厌,可你偏要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跟那只会咬人的死兔子一样该死。”
柳云波澜不惊地听她说完,笑得比方才更邪魅:“你怨气这么重,不应该啊,又不是没钱吃饭买首饰,瞧你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这里走那里逛的,到处勾三搭四、卖弄风骚,你那老伴也不多陪陪你。你若真是空闺寂寞,合该去找男人,找我干什么?”
“你这贱人…”冯芊芊登时大怒,“你敢编排我!”说着就要打柳云耳光。
然而柳云早已今非昔比,毫无悬念地拽住她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冯芊芊试图挣扎桎梏却怎么也挣不开,立时大喊道:“谁能给我教训她,我便赏钱五十两!”
此话一出,凡有耳闻者顷刻间躁动起来,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冯芊芊又是一声大喊:“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众人正欲一拥而上,却见青龙长剑出鞘,纪元徽执剑挡在柳云身前:“谁敢放肆!”
他长身玉立,衣袂飘飘,唬得众人一愣。
冯芊芊再度叫喊道:“一百两!”
所谓重酬之下,必有勇夫,所有人听闻能有一百两银子时都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脑地冲了过去。
柳云既然敢对冯芊芊开腔,就必定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诚然面对如此多人的攻势她难免心生怯意,可一想到他们之于小雪兔之死的丑陋嘴脸,她便怒上心头,尤其是那个卖兔子的也混于其中想要分一杯羹,还有那个亲手斩杀了小雪兔的小人,竟也掉转头来对她下手。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倒省得她多费力气去找了。今日她便放开手脚地打一场,输赢不论!
柳云一把将冯芊芊掀翻在地,再挥出灵蜓锁狠狠抽了她一记,冯芊芊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口内污言秽语不断,并教唆众人加大火势把柳云打成残废,并宣称最后谁能得手,柳云便给谁为奴为婢,往后的饭食费她都给包了。
这等白捡个奴婢每月还能白得银子的天大好事众人闻之岂能不兴奋,当下便铆足了劲对柳云拳脚相向。
在柳云和冯芊芊的对阵中,纪元徽基本没有参与,非为阶级之念,或是他认为自己身为男人,不该加入女子的斗争中,而是早在幼年时,他便已见识过太多更残酷的家宅纷争,他的娘亲曾受过多少委屈他都看在眼里。他一贯害怕回忆往昔,他不敢去想他的娘亲是怎么死的,他一直在麻痹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孤身一人在那个“家”里活下去。
他从来不喜欢小动物,尤其是那些弱小到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只能依靠天命庇佑方能存活的动物,他知道它们可怜,却不想去同情,所以他不喜欢兔子,连看也不想看到。
可他看得出来,柳云是喜欢小兔子的,柳云望向小雪兔的眼神甚至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他不想因为自己而毁坏她的兴致,所以他选择默默跟随,而没能第一时间站到她身旁。
种种缘故导致他眼睁睁看着柳云受辱,尽管他相信柳云能够独自应付,可他不能不责怪自己失职,他心里也已恼火至极。
所以此刻,众人群起而攻之,他反而感到兴奋,以及终于能大战一场的痛快。
众人只见万千剑影如万丈霞光般飞速闪掠而来,叫人应对不及更无以抵挡,几乎一触即溃,尽皆负伤倒在地上。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只是一帮乌合之众,而没有真正顶尖的高手存在。
柳云一举击退数人,转头就看到纪元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了数十人,可她显然还未尽兴,于是不管那些人是站着还是躺着,她都挥舞着灵蜓锁一鞭又一鞭地抽打过去,直打得众人起不来身。
卖兔子的讨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杀兔子的也嚷道:“姑奶奶饶命…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
柳云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纪元徽却竟举剑刺去,柳云慌忙喊道:“纪元徽!”
纪元徽身形一顿,似是陡然恢复了些许理智。柳云走到他面前,握住他执剑的右手使之放下来:“算了,他们罪不至死。”
纪元徽默然不语,柳云便就这般与之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万事万物都定格不变,连风也停滞,云也停息。
良久,冯芊芊的一声怒骂打破沉寂:“贱人,你敢打我!”她竟不知死活地冲了过来。
纪元徽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杀了她,可柳云仍然摇了摇头,他只能作罢。他搂着柳云的腰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冯芊芊,冯芊芊险些栽倒却也被一人稳稳抱住。
怪不得冯芊芊突然振奋起来找死,原来是她那年过半百的丈夫闻听风声赶了过来。
冯芊芊窝在他怀里哭哭啼啼道:“相公,你怎么才来啊,你若是再来得晚点儿,只怕就没有我这个媳妇儿了。”
卫道皱起两道粗犷的眉毛:“谁敢欺负你,我来教训他。”
冯芊芊一手指向柳云:“就是她,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不守妇道不知检点,无凭无据地恶意中伤,我往后还怎么出来见人哪。”说罢掩面而泣。
卫道声如洪钟,向柳云道:“哪儿来的小蹄子,竟敢对我家娘子出言不逊,若不立时磕头认错,便休怪我欺凌弱小,辣手摧花。”
柳云毫不畏惧地冷笑道:“你说这话好意思么?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些,原本我对冯芊芊说那种话也只是依照我过往对她的了解以及她今日这副尊容与打扮实事求是地点评几句,我向来不喜恶意造谣诽谤,可你们夫妻俩这人品属实是难以恭维,动不动就要人跪地磕头,也不知是什么恶趣味。你俩的闺房之乐转嫁到我一个外人身上,你觉着合适么?”
卫道顿时暴跳如雷,一把丢开冯芊芊,手成爪形瞬移上前:“你真是找死!”
纪元徽硬抗下这一招,以拳对其爪:“这话我原句奉还。”说罢一跃而起,一脚踢在他脑袋上。
卫道一时大意中招,险些连脖子都给他踢折了,边倒退边转悠了三圈才停下,半边脑门上霎时间肿起个红鞋印,真正是颜面扫地,气势全无,艰难抬起的老手颤抖着指向他:
“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
柳云适时窜到纪元徽身边对卫道道:“技不如人就得认,别说别人什么敢不敢的,人打都打了,你还说这不是废话么。”
卫道怄得肝疼,撸起袖子就要再出招,柳云又道:“你可别倚老卖老,别以为我俩会看你白发苍苍便心生慈悲,是你为老不尊在先,我俩没必要敬重你这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