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15、矿洞

　　流民情绪激动，穷追不舍，不顾扫射波及无辜也要瞄准斯炎一行人，斯炎等人且战且退，不料对方竟然大张旗鼓地拿出重型武器，甚至还出动了淘汰军舰改装的运输舰用来追杀他们，一路把他们逼近了矿区。

　　对方仗着人数优势从两面包抄，把他们冲散了，斯炎就是这时和多宪走丢的。
　　然而跟糟糕的是，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海伯森联系不上外界了，这一整片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矿井里点着荧光灯，虽然亮度不足，但能耗很低，一个能亮很久。
　　矿井内部错综复杂，有些地方像蚁穴，小路曲折蜿蜒，有些却是大片的空白，一看就能发现是被挖空了，巨大的金属支架做出承重的骨骼，以免它们从内部坍塌——整个埃德蒙星的金属内骨，便是这么一个矿一个矿挖空后加出来的。

　　海伯森走近斯炎：“陛下，把外骨骼穿上吧。”
　　“不急。”
　　往矿井里逃是刚刚斯炎下的命令。他察觉到对方明显是想把他们往远离矿井的地方驱赶，他偏偏反其道行之。
　　他倒要看看，矿井里到底有什么。

　　起初遍地看到的是尔觅矿石，不起眼的、宛如陨石灰色的矿。
　　而再往里，竟然有些地方设置了简易的关卡。斯炎用蛮力将之爆破后，逐渐进入了腹地，也看到了那些流民驱逐追杀他时也想要藏起来的东西。

　　——是人，大量的人。

　　这是一个生活在地下的小镇，挖空了尔觅的矿洞做家，各种金属零部件和模板凑成家具，他们身上服装简陋，脸上却是小心又幸福的笑。
　　他们在埃德蒙星的表面几乎没见过多少儿童，却在这里见到了数不清的孩子和妇女，最重要的是，不同于那些身上多少有些伤残的矿工，这些妇女儿童的四肢完好，身体健康。

　　海伯森在斯炎的示意下前去打听情况，不久后便带着答案回来了。
　　埃德蒙星虽然是矿星，但它是私人所有，其上居民与其说是星盟的公民，不如说是埃德蒙星主人的奴隶，矿业公司掌握着这颗星球的全部，规定每个青壮年男性都必须下矿、每个家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下矿。

　　这样一来，若是生育了孩子，父母双方便都得下矿；若不幸生了男孩，则全家都要下矿。倘若不幸遇到矿洞坍塌，便会一家埋骨于一处。
　　而这座藏在矿洞深处的小镇，便是那些矿工悄悄将家属送来组成的。他们继续在地面卖命，将赚来的钱和物资送到地下，供养家人，躲避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矿业公司。

　　讲完后，海伯森沉默了很久。
　　斯炎盘腿坐在地上，曲起一只腿，隐藏在黑暗里的身形宛如一只野兽。
　　“知道了。”他说着，将一切情绪深深藏在眼底。

　　“就在这里扫描矿洞结构，寻找可以向上逃生的点凿出求生井。”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斯炎的计谋和洛清锐的不谋而合。斯炎说着，命令所有人迅速设法伪装成小镇居民的样子，加入其中。
　　其他人没有丝毫察觉，以为他们是刚把家人送来的矿工，笑着同他们打招呼，还友好地帮他们找了个空着的矿洞。

　　暂时安置好了后，斯炎穿上外骨骼，本想独自出去打探消息，最后在海伯森的强烈要求下，接受了他的陪同。

　　-

　　另一边。

　　找不到人的流民开出了战舰，地毯式搜索起斯炎一行人的踪迹。结果斯炎没找到，找到了以洛清锐为首的数十艘军部战舰，神经顿时紧绷到了极点。
　　不久之前刚被洛清锐接到自己舰上的多宪立刻指着前方那艘：“就是他！向他开火！”

　　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行动。
　　洛清锐侧头，目光冰凉冷漠：“在我的舰船上，不需要第二个人指挥。”

　　多宪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居高临下意味，仿佛自己在洛清锐眼中不过蝼蚁。
　　原本岌岌可危的信任瞬间崩塌，多宪说：“那么我现在申请请你移交指挥权，我不信你会全力救助陛下！”

　　洛清锐发布指令的动作一顿，从智慧屏前收手，回头抱臂看着多宪：“离开这艘战舰等增援，或者闭嘴，你自己选。”
　　多宪气急：“再等增援怎么来的急！”
　　洛清锐点头：“我明白了，你的选择。”
　　“我选什么……？”

　　多宪话未说完，忽然身子一轻双脚悬空，被洛清锐的手下捂嘴套上救生设备直接打开投放仓丢了出去。
　　一切行动根本不用洛清锐吩咐，早已是多年追随后形成的默契。

　　洛清锐问剩下的皇家侍卫：“你们的选择？”
　　有多宪这只“鸡”，剩下的“猴”乖巧闭嘴，呼吸都放的轻轻的，就怕被洛清锐注意到。

　　处理完多宪，洛清锐没有第一时间向那艘流民舰船开火，而是发起了警告。对方发现自己被洛清锐这方的舰船三两搜围住，几乎是被架着开，登时就有些着急，不顾一切地开火了。
　　三次警告无效，洛清锐采取进一步行动，把逼到液氮海上方才将其击落，落水后，舰身立刻被冻住，只能等待打捞。
　　姜达立刻分人去捉人。

　　处理完这些舰船，洛清锐低头往矿洞看去。
　　虽然有了可以打逃生井的具体坐标，但如何行动是个问题，地面的人已经发现了天上的舰船，纷纷仰头警惕地看着他们，任何在地面采取的行动都很难不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洛清锐思考了片刻，点了几个人出列，和自己一起在矿区边缘被投下，将战舰交给姜达接管。矿洞形势复杂，交给别人处理，洛清锐放不下心。
　　战场上，姜达从不对洛清锐的决策有丁点质疑，领着剩下的人开着舰船在指定区域等候洛清锐的进一步命令。

　　这是，暴动的流民得知那帮人闯进了矿洞深处，这就像是一脚被人踩中了软肋，这帮人开始丧失理智，疯狂地往矿井里面涌。
　　洛清锐和手下趁乱混入其中，没过多久就和众人一起深入腹地小镇。

　　小镇安宁被打破，洛清锐亲眼目睹几个孩子被人群和父母冲散，躲在角落无助哭泣。
　　“在那边！”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有人“轰”的一下开了一枪粒子炮。

　　像是水入油锅，整个矿洞倏地炸开！尖叫声、叫骂声不绝于耳，让整个矿洞都随之颤抖。

　　一个流民举着手里落后的古地球武器，朝每一个他怀疑的对象开枪：“可恶！该死的权贵！”
　　混乱中，一个孩子蹲在角落哭泣，眼见就要被子弹波及——洛清锐身体崩的宛如一张弓，在外骨骼的帮助下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弹了出去，将那孩子搂入怀里，一个翻滚落地。
　　孩子打着哭嗝抬头，看见一张于混乱中依旧平静冷艳的脸，一时忘记了哭。

　　乱开火的代价，是矿洞里传出隐约的嗡鸣。

　　“妈的，不要命了吗！？在这里乱开枪！”一个手下啐道。
　　把孩子交给一旁哭着跑过来的母亲，洛清锐起身，耳机里传来姜达的声音：“大校，临时通讯频道建立，捕捉到陛下的光脑频率，但无法发送通话请求。”
　　“把他的位置发给我。”

　　代表斯炎的光点在矿洞深处闪烁，并且还在继续深入。

　　“预估矿洞坍塌时间。”
　　姜达：“预估中……初步估算八分钟。”

　　洛清锐不再犹豫，身形如猎豹矫捷，朝着光点位置冲了过去，“其他人留下救助儿童。姜达，计算目标路径，在前进路上的可靠位置打出求生井。”

　　矿洞并不是无底的，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早在把流民往往自己这边吸引时，斯炎就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眼下便是该时候了。

　　斯炎在腰侧轻轻一按。
　　极抓眼球的银灰色的外骨骼翻出，朵朵凤尾兰点缀其上，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狗权贵！”“打死他们！”发现了他们的流民赤红着眼开枪。

　　斯炎开启了托管模式，将身体交给外骨骼控制，任由机器自动带他躲过这些炮火和枪林弹雨。一时间，他的身影穿梭宛如一道流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子弹更快还是他更快。

　　“陛下，分析完成，开始往上钻逃生井！”一个侍卫在同伴的掩护下拿出此行最大威力的武器，一层层打通矿洞，直往上开辟着求生通道。
　　无数矿石落下，灰尘四起模糊了视线，眼睛被逼出生理性的泪珠，他却不敢眨眼——陛下身先士卒，正在亲自吸引着敌人的炮火。

　　矿洞坍塌的这一刻，来的比斯炎预想中要快。
　　地面摇晃，碎石雨点般落下，流民握不住手里的枪，逃的逃，埋的埋。斯炎和一种侍卫于乱石中攀着求生井的边缘向上攀爬跳跃，时不时还要注意躲闪从头上砸下的巨石。
　　头顶忽然一黑，一块大小足有十平米的矿石兜头砸下，斯炎立刻将他击碎，躲开一粒碎石之后，人还在半空，剩下的半边却直直朝他砸来！
　　眼前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慢动作。

　　一个人影于灰茫中从天降落，纯黑的外骨骼，身形在极低的可视范围中快的如同鬼魅。他在半空中才发现斯炎，一个瞬间的照面，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弯折，在一个极限距离拉住了斯炎，往反方向狠狠一拽！
　　在重力和巨大惯性的拉扯下，斯炎听见了对方的一声闷哼，拉着自己的手有一瞬脱力，接着对方又死死地将他抓住。

　　这声闷哼，音质熟悉。
　　他曾在旖旎时无数次将其吞入腹中，品其甜蜜；后来也在对峙中狠心逼供，闻其冷冽。
　　他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能动吗。”洛清锐嗓音有种无机质的冷漠。
　　斯炎点头，接力攀着墙壁，外骨骼发力，十指深入坚硬矿洞里，稳住身形。
　　没过多久，一行人顺着逃生井跑到外面，从矿洞里跑出的流民发现了他们，又叫嚣着围了过来。

　　“准备一下，五十秒。听我口令。”洛清锐开启倒计时。
　　数万流民从远处狂奔而来，眼神里充满拉人共沉沦的决绝，无数尘埃从他们奔跑的脚底升起，像一片海洋。
　　“……五、四、三、二、一。”一艘舰船打开腹部，从远处呼啸而来，倒计时结束时正好停在几人头顶。
　　洛清锐：“就是现在，跳！”

　　斯炎没有片刻犹豫，倒是几个侍卫吓的够呛，动作因而慢了半拍，差点错过最好时机。
　　在外骨骼的帮助下，几人猛地弹跳起了将尽三十米，一个翻滚成功卸掉惯性，平稳落在飞船地面。

　　姜达心都提到嗓子眼，赶紧围过来扶洛清锐。
　　“大校！”姜达一声惊呼，斯炎看过去，瞳孔立时缩成针尖大小。

　　只见洛清锐脱下外骨骼头盔，脸色惨白如纸，躺在地板上喘着气。在他身边，失去外骨骼保护的左臂从肩头开始，似乎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狠狠刮过，皮肉外翻，血肉模糊，伤的十分惨烈。
　　斯炎立刻想到了那个差点撞上自己的矿石，和那只千钧一发时拽住自己手。

　　“左臂外骨骼呢？你受伤了……”斯炎立刻过去，想要把人扶住。
　　然而洛清锐侧身，动作自然地躲开他，拉住了姜达递来的手。

　　一滴血随着洛清锐起身时手臂的摇晃落地，砸在斯炎递出却落了空的掌心。

　　血滴鲜红且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