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逃之，桃之夭夭》夜弥撒

2、第 2 章

　　从三月，到八月，短短的几个月，其实发生了好多事。
　　家中自然又是波涛汹涌，除尧夫人外的几位妾室纷纷带着膝下儿女来向我谄媚，祝贺我，脸上带着惶恐僵硬的笑容。
　　父亲请来了老嬷嬷教我礼仪，尧夫人则整日将自己关在佛堂中，念念有词。
　　后来，我中毒了。“花味子”。你知道的，是你来替我解的毒，你又救了我一次。可是，你再到尧府时，你已经知道，我将是太子妃。不仅你，全京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却不知，我娘会不会知道？
　　我的生日早已过完，桃花也谢的干净，而你，还没有把要送我的玉佩给我。
　　你对我父亲说，算我中毒的时间，应是当日的未时。那日未时，我只喝过尧夫人派人送来的甜汤。
　　尧夫人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是父亲恩师的掌上明珠，被教育的很会相夫教子的那种。只是，也比任何人都会妒忌。
　　父亲摇头，家门不幸。给了你一锭金子封口，他到是越来越大方了。
　　你收下了，回头看我一眼。
　　其实，我早就醒了。那汤，我不过喝了两口而已，就算是全部喝下了，那汤里的毒，也无法致人死地。
　　这，你也知道，你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
　　之后，几乎风平浪静。尧夫人带着女儿回娘家小住，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我又进宫几次，被带去拜见皇宫中的众位女眷。那时的皇后不太喜欢我，她会微促着眉说：“长的太漂亮了。”我知道她后半句的隐语，红颜祸水。不过她通常会再摇一下头，说：“还好，美的不妖冶。”这样说，也算是接受我了吧。
　　五王妃却很喜欢我，说要收我做义女，收就收吧。日后，她多个屏障，我也多个靠山。几日下来，我已知晓，五王爷是当时皇帝的胞弟，全朝上下，最被信任的人。
　　其实，除去那次偶遇，我在婚前见够皇太子一面，那时桃花还未凋零，御花园中粉云片片。
　　他是个很好看的人，和你一样的好看。不过，你身上是文人的雅致，他身上却是王者的贵气。他问我，可还记得他。我点头。他便笑来执我的手，惊的我抬头去看他。他说我很美，却说的没有隐语。他说我很安静，很让人想怜惜。他说我若是笑了，这一园的桃花都会失色。
　　我笑了。

　　我出阁的前五天，去了你家的医馆。有两个婢女及四个家丁跟着。你爹见我轻摇了一下头，我看出来了。他张了半天嘴，才说出了一句恭喜。
　　你在碾药，你不看我。我唤唐哥哥，我叫唐哥哥，我说唐哥哥。
　　我说，唐哥哥，你要好好的。我说，唐哥哥，你要成为最好的大夫。我说，唐哥哥，春普堂要成为最大的医馆。我说，唐哥哥，甘草含在嘴里真的好甜。
　　我说，唐哥哥，你要送我的玉佩呢？
　　我不识玉。真的，直到现在，我才能勉强看出，那玉，是普通的硬玉，但那桃形的玉片上，满满的一季的春日的桃花，却雕的细之又细。
　　你从怀中将玉佩掏出给我时，它还是暖的，到我手中没多久，它就冷了。
　　你娘不肯见我，我偏要。我要认她做娘，她不肯，我偏要。我跪在她面前，我哭，我说，您为什么不怜我这个没娘的孩子，您为什么不肯收我？
　　她摇头，她流泪，她叹气，她扶我起来，她张张嘴，好久，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喊我娘呢？
　　我哭倒在她怀里。我说，娘，孩儿不孝。我说，娘，娘，娘。
　　我要喊她娘，在这个世上，我只喊她娘。我一定要喊她娘，和你一样，喊她娘。

　　八月中旬，大赦天下。我成为太子妃。
　　皇太子此时已有几位侍妃了，但是，还宠我的紧。不但是因为我比她们都美，还因为，我是他亲自挑选的太子妃。并且，我从不吵他。我会在他代皇帝看奏折时送上香茗，然后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他的专注。就像，从前，我浮着一身的药膏，安静的看你碾药。
　　五王妃有时会入宫看我，她会轻轻的摸我的肚子。她说，你要快点生下一个皇子啊，宫中不比平常人家，女人的面容，易老啊。
　　这我知道。虽然现在皇太子还独宠我一人，但是，来年一开春，就会选秀女的。何况，朝臣家中的女眷多如繁星，个个也都是天生丽质的千金。更何况，除了义母的五王妃外，我没有撑腰靠山的娘家。
　　说起来，我入宫后方一个月，尧二夫人的儿子，我的另一位异母哥哥，就因与别一位公子争得花魁一笑大打出手。勉强没出了人命，父亲使了好多银子，据说还用到了我的名字，方才了了事。
　　这些，我听说了一部分，其余的大部分，则是回门那天，父亲对我讲的。我不知道他这样对我说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微笑。然后，我轻声说了声，甜汤。父亲的脸色瞬间惨白。扶着书房内的落地花瓶，我说，父亲操劳了大半生，也是时候回乡尽享天年了。女儿不孝，没能膝下承欢，也因此更不希望父亲再失去一个孩儿。毕竟，我转头看了看他，只有我在，您才能尽，享，天，年。
　　之后有一、两个月的时间，皇太子对我说，父亲告老还乡了。我听到便落了泪。皇太子将我搂在怀里，说我太善良，说他们这样对我，我还为他们挂心。这时，我才知道你对皇太子说了那些。我拾帕拭泪，我说，不管怎样，他是我的爹啊。

　　我会在晨昏定时去向现在的皇太后，当时的皇后请安。陪她观花赏景，在她兴起时，适时的抚抚琴，吹吹笛。你说过我有天分，所以，皇后见到我后，不再促眉。有时她还会拉起我的手，说，入冬了，你让御膳房给你做些补品，这么单薄的身子啊。
　　即便是暖冬，二月也是隐隐的寒，皇后突然想游湖，几位公公便撑起了游坊。一切巧若天成。大风吹的游坊微颤，皇后险些落水，或许，她根本不会落水。但是，我拉了她一把，所以，落水的就是我了。
　　湖水很冷。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你带我去湖边，我因为鱼儿在水里游的很愉快，就吵着要你教我。
　　我赌对了。虽然，我没有料到，我腹中已经有了一条生命，我差点就失去了他。险象环生，但是，我赢了。
　　因为救她，因为落水，因为腹中的胎儿。因为之前的所有。皇后在我榻旁守了两日，直至我醒过来。我俩儿抱头痛哭一场，她成了我最大，最坚固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