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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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让源博雅很高兴的雨天，已经持续了真正四天。
而到第四天晚上时，他破天荒的竟然晚饭都没吃的径直跑到书房去，在书房的书箱中找了半天后，他身后的乳母才开口询问到底在寻找什么书。
“就是，那本——应该有的……但是找不到了的书。”
源博雅自从去年的事件后，一直没有打算去找那本书的心思，现在才终于又被提了起来。
但是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
“如果要说原本有但是现在找不到的书的话，那么，上次在原业平大人……不是曾经借了几本书后，至今未还吗？”
一向秉性温和却记性极好的乳母的提醒，让源博雅立刻想了起来。
“但是——”
博雅有些踌躇。
毕竟他并不习惯做出为了本其实并不怎么重要的书，而专门找上门来去讨要的这种事情。
‘还是先去找晴明问问吧。’
于是做好了新的决定后，源博雅觉得不把希望放在那本书里夹着的那张写有和歌的纸条——去找哪位据说是自己姑姑的女性帮忙——而习惯性的将注意力，投向了名叫做安倍晴明的男子哪里。
“您今天要出去吗？”
“叫人备车吧。”
“是会上次哪位女子吗？”
源博雅想起上次收到的和歌，脸忽然变得很红。
“不，都说了那是个玩笑。”
说完，便像是落荒而逃一样，赶紧迈着快步离开了有乳母慈善的目光注视的书房。
是的。
我们的源博雅大人，与自己的爽朗喜乐的性格相反的，是他所收到的和歌数量。
尤其是在上次的和歌大赛上，自己因为朗诵错了和歌的曲目顺序，而导致了自己一方的败北——并且，还间接害死了一个歌者，这让他越发对于与那和歌有关的事情，敬敏不谢了。
上次难得收到的和歌，在与保宪一起约好去晴明哪里喝酒时，被微醺的保宪看完后，说这是个玩笑，并且给自己解释听了这和歌中的含义后，立刻让源博雅这个好汉子，再次对和歌这项风雅的艺术，再次的有深刻的不好感觉。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连续四天的大雨，让平安京中的排水系统不堪重负，导致了大片的民居被水淹没、桥梁被暴涨的河水给冲垮后、因为下雨原因而无法尽快修缮造成的种种不便，甚至已经开始威胁到了京里的贵族们。
而等到源博雅到了安倍晴明那所方位是全京最糟糕地方的宅院后，却是大门紧闭。
等到随从前去敲门后，不久，前来开门的是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
随后她说，“晴明大人，有事去比叡山了，归期未定，请大人您先回去吧。”
说完，门就自顾自的关上了。
身为阴阳寮里炙手可热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有着一年中不定时——但却一定会去比叡山的这一习惯，而好巧不巧的，他这一次的出行日期，正好和源博雅来找他的日期撞上了。
‘该怎么办？’
坐在回府的牛车上，源博雅双手笼在袖中，独立思考着现在的问题。
车外，是虽然小了些，但依旧连绵不断的雨丝。
跟在牛车旁行走的，是身穿蓑衣的随从们。
博雅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随后牛车停了下来。
车外的随从小声的回答道，“大人，已经到府了。”
于是博雅在门口的乳母撑着伞的照顾下，没有淋到一点儿的雨水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屋后，坐在席上，看着点燃的摇曳不定的豆大灯光，若有所思很久后，觉得自己没有晴明的帮助，那么明日退朝后，就去找保宪问问也可以的。
虽然说要忍受那家伙有些恶劣的说笑方式，但是总归比起心不在焉的清明来说，还算是好上一些的。
最起码，他会有问必答。
而晴明则是无所谓的回一个似乎是无意义的音节，让人听得有些茫然的气恼感觉。
带着些烦躁感，吹灭桌上的如豆般大小的灯火后，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随后只听得屋外现在稍微小了些的如丝细雨，敲打着屋檐滴落在院外石子上——发出“噼啪”的声音。
手指指尖摸到腰间挂着的叶二笛子，冰凉的笛身一下子让烦躁的心情全都抛在了脑后。
‘反正，总归这雨不可能一直下……下去的。’
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时，最后想的只是这一件事而已。
……至于最初想要找的那张夹在某本书中、写有某首和歌的纸条——早就忘在了脑后。
——反正，和歌又不是我的强项。
某人自暴自弃的抱着这种想法，进入了梦乡。
窗外，站着那位身穿十二单衣的源博雅的乳母。
等她看到屋内的博雅熄完灯、随后睡去的身影随着雨夜黯淡的月光投射到纸窗后，这才安心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中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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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据说是去比叡山和寺院的大师论佛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坐在牛车中，双手拢在袖中。
在外驾车的，是十二神将之一的六合。
在车前提着灯的，是身穿华美衣物的天一与和她很是合拍的朱雀。
在车旁随行的，左侧是腾蛇，右侧则是勾阵，二者皆为凶将。
车后，则跟随着玄武和太阴二位感情说好且不坏的神将。
这般华丽的出行组合，除了这位千年以来，甚至千年之后，都无人可出其右、与其并肩的——只有这位——安倍晴明——一人而已。
似乎在这细雨绵绵的夜晚，枯燥无味的赶路也是认为不太好的，于是安倍晴明大人，只是微微靠在牛车后的垫子上，听着车后的玄武和太阴二人斗嘴说话的声音。
而这对话，也不过是建立在太阴每次都将玄武压得死死地收尾后，又新建了一个对话，周而复始说着些无所谓的事情。
不过在这种寂静枯燥的夜晚，能有这样子的对话打发时间，这是让车旁作为护卫的勾阵默许，和腾蛇不管的一件好事情。
想到这里，晴明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极好的他，影响到了自己身边的几位拥有神将之名的式神——
以及被要求留守在在京中的宅院里几位，都觉得有些诧异的事情。
不过——
‘晴明大人觉得是好事情的话，那么就绝对是好事情。’
这是勾阵一如以往的认定。
自然，这足以代表所有的神将们的感想。
虽然说是十二神将，但是论起晴明大人最喜欢哪一位，只有这位第一个召唤出来，并且被他亲自起名的勾阵——慧斗——而已。
其他的诸位，不过平分了他的期望而已。
最为宠爱的，则是丝毫不用考虑、就一直被清明大人带在身边的勾阵而已。
不过——
“晴明大人，是不是真得要娶那个贺茂家的女子？”
有话从来藏不住的太阴，终于东拉西扯了四天后，到了今晚，终于没有任何话题可以再压倒玄武后，问出了这个谁都想知道，谁都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安倍晴明只是抬起手，撩起牛车左侧窗口放下的竹帘，半张脸露在车外，看着车后的太阴回答。
“这个问题，回去就知道啦。”
顿了顿，又说道。
“现在有时间浪费在说话上的话，等下会跟不上车子速度的呢。”
随后手中捏起一把蝙蝠扇，在木质的窗上敲了敲。
驾车的六合，提了提牛车的缰绳。
“晴明大人，一下子就提了这多的速度，太过分了！”
太阴被玄武拖着，才勉强跟上这速度时，确实还在后面小声的抱怨着。
不过显然这个小声的音量大小，是所有在场者，都听得到的。
于是在前方提灯带路的天一轻轻回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太阴，要像个女孩子的样子啊。”
而已经放下竹帘，又端坐回车内的晴明，只是笑着接过这个太阴还没来得及回嘴的话题。
“天贵，不要只让朱雀一个人带路啊。”
“是。”
有着“天贵”这一爱称的天一，微微折腰点头应诺下后，转过身，与身旁的朱雀站在同一位置上，提灯照路。
“晴明大人，”太阴终于能自己跟上了这速度后，立刻甩掉玄武拖着自己的手，继续换了个话题抱怨道，“清明大人您啊……”连喊了两次后，才说出来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对女性可真是好呢。都有——名字啊。”
“这是因为啊……”
晴明在车内打开了蝙蝠扇，如同自己的师兄保宪一样，扇面的边缘抵在唇角，感觉到了周围的三位男性式神一瞬间的反应后，轻轻笑出声，笑够了，这才说下去，“怎么说呢？”
“晴明大人。”
一旁的勾阵，在这种气氛下，终于开口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并不如天一这般的柔美婉约，也不如太阴的少女般娇俏可人，只是在那儿音量不重不轻的开口，就让这位吊足了自家神将的胃口，自己也乐够了的安倍晴明说出答案。
“是因为……”眼睛微微眯起来，看向前方车前放下的竹帘，回答，道：“女性自然要被偏爱一些的啊。”
“那么，我……”
“太阴不一样的。”
晴明在车内，眯起眼睛笑得很是高兴。
“太阴，是小孩子哦。小女孩啊，就是要这样子啊……”
“什么啊……我可是——”
太阴一跺脚，看着拉住自己衣袖的玄武，有些愤愤的看了对方一眼。
但是对方却很坚定的没有放下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反倒是更加用力的拽了拽。
于是这才住了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天一只是用不是提灯的那只手，抓着衣袖掩在嘴上，轻轻地笑出声了。
而太阴被玄武一直抓着袖口的手指温度，碰到自己手背时忽然莫名的灼热感，而并不在意如果换做平时，一定会单方面吵起来的单纯笑声。
“慧斗，这雨下了好久了啊。”
过了不久，晴明再次开口。
这四日的赶路时间里，这一晚是晴明说得话最多的一晚。
和往常比起来，也是说得最多的一晚。
“是的，晴明大人。”
有问必答的慧斗，这样子回答道。
“和之前的几年比起来，这雨水确实过多了。”
于是，晴明伸出捏着合起蝙蝠扇的手，用扇子撩开竹帘——这一次连脸都未露。
“六合，我们转道去贵船的神社。”
于是，天一和朱雀手上提着的灯齐齐的一转方向，前往贵船上的唯一一个神社去了。
朱雀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天一脸上，那带着谢意的笑容，握着提灯的手，紧了紧。
而在转弯的一刹那，晴明将手上捏着的扇子一下子打开，扇面朝上。
画有绚烂的一幕景色的扇面上，飞出一只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空中的一只纸鹤。
“要失约了一些时日，总归要和对方说一下的啊。”
晴明这样子朝着窗外那一侧的勾阵说道，对方只是继续不言不语的跟随着。
于是，晴明又大了些声，朝着另外一边腾蛇询问，“你说是吧，腾蛇？”
某个同样和勾阵身为凶将，但是显然在晴明心中定位远远不及的红发男子，嘴角一抽，却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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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朝后，源博雅是冒着骤然变成倾盆的大雨回到了自己府邸的。
在乳母询问为何没有在早些雨小的时候回来时，一边换下湿衣服的博雅，一边说道，“贺茂家的阴阳师，”似乎觉得乳母并不知道自己指得是哪一个，于是特别强调了下，“就是那个贺茂保宪，这几日都要避物忌。”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乳母一边指挥侍女准备干净的热水，一边接过屏风后递过来的湿衣服。
状似随口的说道，“那么，那位贺茂家的……忠行大人是怎么说的？”
“忠行大人这些年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博雅褪下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后，回答道。
“所以天皇询问时，他也无能为力的说——‘请待神明之意吧’。”
“这样子啊……”乳母回答道，“那么，我们也只能等老天不再下雨了啊。”
“这种……”
将身子埋在热水中的博雅，说了个开头，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是心里做出了的打算，却是难得的坚定。
挂在屏风上的叶二的笛身，一绿一红的两片叶子上，似乎也因为屋内的热气，而凝上了水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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