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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分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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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默里给诺亚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于是他直接来到了诺亚楼下。
他甚至连电梯都等不了了,一口气跑上四楼。
埃默里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然后“叩叩叩——”敲响了诺亚公寓的大门。
没有人来开门。埃默里仔细地听了听,也没有声音,安静空寂地仿佛没人在家。
埃默里皱起眉,没回家?他其实也不确定在哪里能找到诺亚,只是他一直没有接电话,所以只能先来公寓碰碰运气。想到这里,埃默里拿出手机,又给诺亚拨了一通电话,“Come on……”埃默里皱着眉头,喃喃说道,“拜托快接……”
但出乎意料的是,埃默里好像听到了什么。他不确定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然后听见……果真若有若无的手机铃声响起,听起来正是从诺亚公寓里传出来的。诺亚在家?埃默里几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在家就好。
他一只手撑在门上,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另一只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门,“嘿诺亚,是我——我听见你的铃声了,知道你在家。今天下午我……有什么事情或许你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谈谈吗?”
还是暂时没有人应答,埃默里也不催促,继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就在他开始失望地以为诺亚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
最初埃默里以为诺亚终于愿意开门了,他还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有些紧张地扒了扒头发。但听着听着,却感觉不太对劲——与其说是人的脚步声,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着门,像是尖利的指甲划过木头,门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而且动静也不是从门把手那里的高度传来的,听起来这窸窸窣窣的声音非常靠下,更像是在门脚那里。埃默里迅速环顾了一下这条因为头顶的灯光坏了一盏而有些阴暗的走廊,谨慎地上前走了一步,贴着门边的墙站着,犹疑地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凯利?” 动作却与犹疑的语气截然相反,他的右手已经迅捷地向后摸上了腰间别着的枪,谢天谢地,因为从局里出来的比较匆忙他没有卸枪而是随身带着。
大概过了五秒,门里的小猫像是确定了什么,轻轻地“喵~”了一声。
“呼——”埃默里几乎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感到好笑地蹲下来,开始和小猫说话,声音很温柔,“嘿凯利,诺亚在里面吗?你能让他开门吗?告诉他有人想要找他?”埃默里不知道诺亚是不是在听,但他希望他在。
凯利的小脑袋瓜似乎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信息。不过在他确认了这似乎是熟悉的声音之后,埃默里听到他又“喵喵——”地叫了起来,同时小爪子继续扒拉着门。埃默里听到后忍不住笑着说,“好的凯利,那么你的主人准备好开门了吗——”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凯利的叫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以至于甚至开始变得不像小猫咪能发出的甜甜的喵喵声了,同时他的爪子更用力、更密集地扒拉着门——
“喵嗷——!”
埃默里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站直了,收起了面上的微笑,眉毛严肃而担忧地皱了起来,开始用比之前更大的力道捶门,“凯利?诺亚?诺亚?你还好吗——”
依旧无人应答,回答他的只有凯利尖利的大叫和疯狂的扒门声。
埃默里后退了几步,后背几乎贴上了走廊的另一面墙。他有点绝望地打量着诺亚公寓的这扇门,好吧,他现在有点后悔利用多年的警察经验与家庭防盗经验为诺亚精挑细选出了这个防盗门锁了,尤其是在他们“分手”后他把钥匙也还回去了的情况下。埃默里已经打开了手机的紧急呼叫界面,但凯利的大叫和反常的行为已经让他的心跌到了谷底,他必须要现在、立刻、马上就确认诺亚没有事,一秒钟也没办法等——
在没有破门工具并且走廊狭小的情况下,埃默里也不管在夹角众多的地方使用子弹可能造成的弹片迸溅或反射了,他只来得及冲凯利大喊了一声:“凯利躲开!”,然后在听到小猫聪明地不再挠门而是从门前跳开了后,掏出手枪“砰!砰!砰!”冲门锁连开三枪!然后侧身用肩膀撞了上去。
在子弹破坏了门锁以及几次撞击之后,公寓的门终于开了,埃默里冲了进去,然后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最恐惧的景象之一——
诺亚仰面朝上倒在餐厅前的地上,紧闭着双眼,左手蜷缩在身侧,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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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埃默里扑上前去,跪在他的身体旁,捧起诺亚的脸,感到那曾经玫瑰般红润柔软的脸颊此刻像冰块一样冰冷湿滑,躺在他的手指间没有丝毫反应。
他发疯一样地去摸索诺亚的鼻息和脉搏,将两个手指放在诺亚脆弱袒露出的颈骨上,然后滑到一旁的颈动脉上,他此刻狂信徒一般祈祷着,祈祷着那代表着生命力的跳动能通过神经末梢传递到他指尖。但——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鼻息、没有脉搏、没有心音。埃默里感到一阵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无体,不可名状的东西已经飞走了,逸散在空气中了,而全知全能的神正站在房间的某个角落狠狠嘲笑着他。
“不——”埃默里抖着手,摸出手机,拨打紧急电话,期间因为颤抖的手指还输错了两次号码。埃默里闭上眼睛,狠狠深呼吸了两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睁眼时已经那深色的眼珠里已经多了一份压抑的、令人心惊的镇静。他拨通了电话,然后在等待接通前的漫长的几秒钟里,双腿分开跪下,双手叠压,开始给诺亚做心肺复苏,“Come on baby,come on.”“你能听到我说话,诺亚,我知道你能听到。坚持住宝贝儿,坚持住,呼吸,呼吸——”
电话接通了。
“您好,紧急情况接线中心,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这里是埃默里警官,警号A-228-C,汉莫纳大道38号斯托里尔公寓4楼402号现在需要一辆救护车!越快越好,我的朋友疑似心脏骤停,我正在给他做CPR,需要急救支援!请务必尽快!”
“好的,埃默里警官。汉莫纳大道38号斯托里尔公寓4楼402号是吗?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您还在做CPR吗?您朋友有反应吗?”
“是的。”埃默里一刻不敢停歇,电话里接线员遥远的声音,不远处地毯上的淡淡的花纹,手下诺亚的毫无起伏的胸口……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好的,救护车大概需要5分钟到达。您能判断出是朋友是因为什么导致心脏骤停吗?他是否有什么疾病史?或服用药物?”
埃默里继续按压着,一二三……三十次胸外按压后搭配两组人工呼吸,“宝贝儿坚持住,快回来,诺亚……”他嘴里不断呼唤着,汗水逐渐打湿了他深色的短发,埃默里此刻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无法思考,眼前只有按压、按压、人工呼吸。
“您可以观察下周围的环境吗?以及病人表现出的症状?任何能够帮助稍后到达的EMS救援人员的信息?”这种状况下,接线员冷静、镇定的声音唤回了埃默里的一些神智。
他在按压的间隙抬起头迅速环顾了一圈四周,他刚刚进来时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倒地的诺亚身上,因此没有注意到四周。抬头所见到的公寓熟悉的内景让埃默里鼻子一酸,诺亚把一切都保持得很干净,很整洁,可以说整个公寓和他上一次离开时甚至没什么两样,除了岛台上堆着些吃完还没有来得及洗的空盘子。他尽量让自己快速、全面地扫视着,不错过任何一点东西,试图找到造成诺亚如此的罪魁祸首,然后——视线定格在了餐桌上一个白色的药瓶上。
它看起来那么小,小到之前一定是被那个马克杯挡住了。“该死!”埃默里诅咒到,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因为手下的动作一刻都不能停的缘故,他够不到桌子,也无法分清瓶子上写的什么字。但这还不是最让埃默里感觉到无力的,因为一个闪电般的念头以巨大的恐慌感紧紧攫住了他的心,甚至只是想到这个念头的存在都让埃默里的心感受到一阵被撕裂的痛苦,仿佛是有把利刃狠狠捅进了心脏。他不敢想,这个念头让他虚弱,让他力量流失,让他眼前被汗水或其他什么模糊,但它又在那里,就像那小小的白色药瓶安静地立在那里一样——没有闯入的痕迹,没有可疑人物,只有这间熟悉的公寓,和昏迷不醒的诺亚。所以,难道是他主动服下了……?甚至那马克杯里可能还装着他用来帮助吞下药片的水?尽管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埃默里警探的直觉就在尖叫着什么,但他选择对它视而不见,心中甚至抱着微小的侥幸,但此刻,这个小小的、冷酷的药瓶却最残忍无情地指出了房间里的大象,揭开了自欺欺人者眼前的幕布,让他直面那摇摇欲坠的钢索与万丈深渊——
这是诺亚自己选择的。他想要这么做。生的意志不足以挽留他。
埃默里爱上了一只美丽的飞蛾,而火焰在前方召唤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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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默里从未感觉五分钟那么漫长,汗水从他额角,从他眼睫上滴下,模糊了他的视线。诺亚的脸色,甚至那可爱的唇珠依旧那样苍白,柔软的嘴唇此刻无力地、微微张开着,像某种因为干涸枯萎了的花瓣。就在埃默里心急如焚时,小猫凯利一把跳上桌子,伸出前爪把药瓶拨到了地上。圆滚滚的药瓶“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药片哗啦哗啦撒了一地,而瓶子咕噜咕噜地正好滚到埃默里跪着的腿边停住,得以让他看清了标签。
埃默里抬眼看了小白狸花猫一眼,几乎就要相信这是基督和猫之神的旨意了。他皱着眉,赶紧把上面的字告诉接线员,焦急地问,“戊巴比——戊巴比妥(Pentobarbital-PB)!这是什么?!”接线员这次停顿了一会儿,她似乎也在飞快搜寻与这相关的资料,找到后她很快转述道,“戊巴比妥是一种短效巴比妥类镇静催眠药,在被用作安乐死或……自杀药物时,致死剂量为2-10克……”
“Oh no,”埃默里听见她说,“埃默里警官,你见到的是那种白色小瓶,上面有黄色标签装的吗?”
埃默里的心脏缩紧了,不敢相信已经这么糟的情况还有更糟的可能,“是的?”
接线员语速飞快地说,“警官,这种小瓶里的的药片应该是以每片0.1g/30片的规格装的,你能判断出他服用了多少吗?”
埃默里看着那散落一地的药片,以警察的眼力快速扫了一眼,感觉正在按压的手一阵虚弱,“哦不……”他说,眼睛里盈满了痛苦,“这里面至少少了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