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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采撷 ...

  •   硕大的仓库前,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背包客,体貌肤色、所说语言各有不同。

      余倾扶着祈旸的肩膀,翘起腿嫌弃地擦拭鞋子上沾到的泥水,心里还在懊恼没有震住王博旦。明明忍了那么久都没告诉他,就想吓他一跳,结果其实人家一开始就知道?当初就该把他分组屏蔽,怎么就忘了呢!

      个别背包客很快熟络地交谈起来,三三俩俩结成了伴。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站到众人面前,招呼他们排队登记信息分配住宿房间。

      由于位置偏远,农场多年前为背包客增建了一排员工宿舍,多为四人间、六人间,少数两人间和单人间。这为他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祈旸站在队伍里,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外国人的脸,发现除了她和余倾,这里只有一个人是亲切的东方面孔。

      “还真给你说对了,她们来了。而且一来天就晴了!”王博旦没骨头似的靠着门,仰头享受久违的阳光。
      电话那边早有预料地应了声:“嗯。”
      王博旦问:“那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这边的合作商被撬了,需要重新谈。正好,也看看我爸妈。”程霁的声音有些倦哑,今天凌晨天气好转,他方才买到去悉尼的航班。结果恰好与祈旸错过。

      王博旦:“那我就按你之前说的,把她俩安排进两人间了?”
      程霁低低说声“好”,继续又嘱咐:“空余的两人间先供女生选,隔几天记得在屋外喷驱虫药,护具及时换新,每人每天最多工作八小时,中午休息……”
      他还没说完,王博旦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知道了知道了,还要时刻注意天气,检查排水系统,裂果坏果及时处理,绝对不能流入市场。这些话你都说八百遍了。”
      那头沉默了几瞬,最后说:“照顾好她,等我回去。谢了。”
      “明白。你注意休息啊,别仗着年轻天天不睡觉的熬,小心秃头啊你。”

      嘟嘟嘟一阵忙音,他挂了。王博旦脸色瞬间冷漠下来,把矫情的关心“呸”了出去:“见色忘友的狗东西,有求于我还挂我电话!”

      “嘿。你干什么呢?”余倾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王博旦给吓得失声叫了出来,捂住嘴怒斥:“余倾!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大反应?”余倾坏笑一声,盯着他。
      “嘁,懒得和你说。”王博旦朝祈旸走过去,拿了她手里的行李,转身带路:“走吧,送你们去住的地方。”

      路上泥泞,王博旦还是用先前的拖拉机载她们。剩余背包客则由其他人去送。

      仓库周围空旷,四通八达,多是被轧出来的轮胎印,路由此而成。没驶出去一会儿,左手边一片迎风摇曳的绿影便在眼前放大。

      雨后甜润清新的空气争相扑面,坐拖拉机兜风似乎别有一番风味。路面不平车有些晃动,祈旸扶着把手,任凭头发被风吹乱,安静地欣赏沿途的风景。

      余倾坐不住,兴奋地左看看右瞅瞅,往左边树林一指:“那片是什么树?”
      王博旦把着车头,闲闲看去:“苹果树啰。”
      “哇!还真是丰富啊,果然地盘大就是不一样。”余倾由衷感慨,瞥见每列树之间细长的杆,又问:“那这些杆子是干什么用的?”
      王博旦似是很享受她这样请教自己,跟着拖拉机的节奏一起摇头晃脑:“塔州这天气邪得狠,风暴洪水下冰雹都常有的事,不过咱这位置几乎遇不到,就是下大雨刮大风要注意,不然很影响收成。哝,那些就是用来搭棚子的。”
      余倾恍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活到老学到老。”

      中英双语指示牌一过,就到目的地了。
      宿舍以及一些其他居住用建筑都建在面前这片平坦的空地上,房子后划分出长条区域,其内种植品种不同的果树,是给员工的福利,可以随便摘来吃。

      王博旦将人送到,帮她们把行李搬下来,中途接了个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溜了。

      两排宿舍相对而立,整齐划一,推门而进,装修简单设计合理,从外看感觉面积不大,没想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余倾想象不出造这么多房子得花多少钱:“程霁他不亏吗?何况我们住在这里每人每周只交一百澳币,他什么时候才回本啊,不对,说不定永远都回不了本。”

      四人间、六人间分别是七十和五十澳币,单人间是一百五十澳币。而且中午还有食堂管饭,每人象征性每天交五澳币。农场大多偏远,许多背包客只能在小镇租房,小镇房租贵,通勤还要车费,一周至少多花六七百澳币。

      “不管啦,反正我占到便宜就成。”余倾朝祈旸嘿嘿一笑。

      祈旸莞尔,去了余倾挑的另一个房间。

      房间采光很好,干净整洁。窗外远处有个高坡,挡住了后面的风景,离窗不远处有一颗橘子树,还未结果,但已经枝繁叶茂,绿叶间簇簇白色小花绽放,隐隐闻见清香。

      祈旸把行李箱放在靠窗的地板上,从夹层里拿出两个红包放进抽屉,其中一个是空的,另一个摸起来有些厚度,用塑封袋装着。

      没什么要收拾清理的,行李不到半小时便布置好了。余倾觉得无聊,叼着糖跑过来找祈旸聊天:“你说为什么现在还不安排我们摘果啊,明明来了挺多人的,难道不是早开工早好?”

      祈旸正垂眼对着聊天框发呆——她和程霁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她随便猜测:“可能是考虑到我们赶路太累了,休息好才有力气,也可能是还没到采摘的最佳时间吧。”

      余倾拿着棒棒糖摇了摇,表情高深:“nononono,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话刚落,门铃响了,王博旦的声音夹杂其中传进来:“两位姐姐开门啦,带你们吃喝玩乐去!”

      “谁是你姐姐,明明你比我们老多了好嘛!”余倾打开门,左手抵着门框拦在王博旦面前,挑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王博旦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笑得很欠揍:“这不是离不开你嘛。那妹妹们赏个脸?”

      “走!”余倾做了主,拿起防晒喷雾呼呼一顿喷,然后挽着祈旸出门。

      又是拖拉机拖着,路过之前的仓库又继续往前行驶几分钟,一大片车厘子果林就露出真面目了。被雨水清洗过的果实尽显饱满鲜美,沉甸甸的果实缀满枝头。远处有十来个工人将白色膜布从杆子上取下来,收放到车上,然后拿着两个桶开始了拣摘。

      “这迷人的紫红色真是让人流口水啊!小车车,姐姐来疼你们啦!!”余倾换好防水雨鞋,立刻兴奋地冲了下去,踩着泥巴深一步浅一步地跑。

      祈旸慢她一步,和刚从驾驶位跳下来的王博旦并肩。

      “这傻子。”王博旦看着余倾欢脱的背影失笑。

      油绿的枝叶和精致的紫红果实莫名其妙地给人带来些好心情,祈旸目视前方,嘴角挂上浅淡的笑。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问:“他不在农场吗。”

      王博旦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双手摊手:“真不巧,今天凌晨才走,去拉合作商了。”

      怪不得没看见他。祈旸盯着鞋尖,默默朝前走。

      王博旦手插兜,偏头半开玩笑地说:“你瘦了哎。从余倾朋友圈的时间判断,你们来澳洲已经有几个月了,为什么不一开始来?”

      祈旸唇角微扬,语气似是自嘲:“来了添乱。”

      王博旦笑着反问:“那现在来就不添乱了?”

      “积累了生活经验和处世之道,有点长进,而且知道这个时间需要人手。”

      王博旦有些诧异,欣慰道:“特地挑这个时间来的?看样子做了功课啊,不错不错。”

      这语调和神情实在有故作老成的嫌疑,祈旸有些被逗乐,只是看他的眼神像是年迈的老母亲在看顽皮的孩子。她没说话,就光看着他慈祥地笑。王博旦慢慢绷不住了,怎么忽然间就觉得辈分降了?

      那些员工彼此隔得不远,都在仔细挑拣果实,看到余倾这个陌生面孔嘴里吐出英语驱赶。为首的山羊胡大叔摆摆手,说着流利纯正的英文:“自己人,是Cheng的朋友。”几人一听,脸色立马和善,对着余倾问好。

      余倾口语和听力都算不太行,此刻更是人多声杂,面对四面八方叽里呱啦的外语只有“fine,thank you and you”,还有“不会就选C”的国际标准答案——微笑。

      王博旦上前帮她解了围,示意他们继续工作。这次新奇的没有嘲笑她,他换回汉语言简意赅地对她们说:“塔州多雨,今年更甚。果实很容易在树上就腐烂、裂果,十二月中旬正式采摘,这几天做最后一轮挑拣,把烂果和裂果分别挑出来。”

      余倾已经吃嗨了,狼吞虎咽地又塞一把。紧致的果皮和扎实的果肉被牙齿突破防线,汁水瞬间充满口腔,她嘴巴已经塞满了,含糊地说:“我看这些果子都挺好的啊。个头大,也甜。”

      王博旦弹她脑门:“现在还不是口感最好的时候,懂不懂啊笨蛋。”

      祈旸看向身侧的果树,若有所思:“这个步骤往年有吗?”

      王博旦没回答,耸了耸肩。

      “知道了。”祈旸从一旁的车里拿了两个桶,往山羊胡那边走。

      余倾有些云里雾里:“什么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王博旦没答。将一个小桶扔到余倾怀里,等祈旸走远才沉声皱眉问:“祈旸怎么瘦成这样,你是不是没照顾好她?”

      余倾一听就来了火气,拉过王博旦一只手,把果核吐他手上,既愤怒又心疼:“这都是养回来很多了!你们不知道,在医院那段时间,旸旸父母听说她病了,就赖在医院里逼迫她要么给钱要么卖房子。报警都没用!她当时瘦得跟纸片一样,碰一下都要碎的感觉。”

      王博旦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将果核随手扬到土里,愤然地说:“那哪是什么父母啊,就没见过这样的。”武奶奶去世的事情,他起先并不知晓,还是到了塔州之后,某次和奶奶通电话才听说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连车厘子都不香了。余倾沉默地盯着怀里的桶,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拉我们来做苦力的?不是吃喝玩乐吗!”

      王博旦灵活地往旁边一闪:“你不是吃了那么多了,还不够啊,果汁都流出来了,像个榨汁机似的。”

      “你说什么!”余倾抹了把嘴,扬起桶冲上去。

      “别!都是一家人,帮忙干点活怎么了。”王博旦撒腿就跑,余倾抬脚便追,气若斗牛:“滚!谁跟你一家人啊!”

      -

      天公作美,连着四五日都是晴天,筛检工作因此进展得十分顺利。

      腐烂的果实分拣出来送去做有机肥料,外观有损的裂果自留着吃或做果酱。这几天,祈旸和余倾都跟着王博旦和山羊胡子大叔做这项工作。其他的背包客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有的选择休息,有的则在农场里找了别的活干。

      一筛结束,时机已到。背包客的队伍在这几天时间里壮大了一倍,摘果小队浩浩荡荡地涌进果园,只是在近百亩的车厘子海面前还是太过渺小。塔斯马尼亚昼夜温差较大,时不时还会突发降雨,虽然这些天天气不错,大家还是自觉地穿着薄外套,背包里带着雨具。

      余倾跟着祈旸一起采摘,在一片紫红色当中专挑有土黄色的裂果,一些丢进桶里,一些往衣服上蹭蹭直接塞进嘴。

      一个越南女孩和她们挨得近,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几桶。她用有些蹩脚的英语问:“你们好像和主管关系不错,还用这么累来做摘果?”

      主管是指王博旦。程霁将包括人力资源管理在内的许多事交给他处理,一些人看他天天指挥领导,甚至以为他是老板。

      余倾听懂了,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表达。她看看祈旸,祈旸摘下防晒口罩呼吸新鲜空气,缓了缓说:“我们的确是朋友。不过和你、你们是一样的,都是集二签来的,应该努力工作。”

      越南女孩对她俩笑笑,没再深聊下去,往别处果实多的地方去了。背包客的薪资按件算,多劳多得,所以他们一般都埋头苦干,不浪费一分一秒。

      一刻钟后,祈旸拎来的桶已经全部装满,打算回到登记领桶的小棚子里计件。

      王博旦远远就看见了她们,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桶,满满当当的六桶车厘子,他欣慰地点点头,视线左移,余倾正抱着桶吃得痛快,原本就不富裕的桶眼看就要见底了。

      “……”王博旦不能理解:“我真不懂了,都吃这么多天了,这玩意有这么好吃吗?”

      忽然拔高的声音引得不少人看过来,只是王博旦说的中文,老外们也听不懂,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算是看了个热闹。

      一颗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余倾打了个饱嗝,态度漫不经心:“不是说随便吃?”

      “那也没见有人像你这样吃的啊!”王博旦忍无可忍。

      “她摘的是之前没发现的裂果。”祈旸帮余倾说。

      “行吧行吧。”王博旦无奈。毕竟是他自己和工人说的裂果不摘,烂果扔地里的。烂果作肥料,裂果不能卖作肥可惜了,给谁不是吃呢。算了算了,好歹没有浪费。

      余倾送他个白眼,将装着裂果的桶丢给他,拎起几个空桶头也不回地走了:“本小姐不吃了。看我装满一百个桶,把你的钱全部压榨掉!”

      “哇你好棒。”王博旦配合地做出个被她唬住的表情。

      六桶的重量全部达标,王博旦在平板上录入进“Sunny”那一栏,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我早就想问了,你这英文名不想起可以不起,这叫sunny未免有点……”

      说好听点,是接地气。直接点就是土。
      富贵翠花级别的。

      祈旸不以为意地笑笑,转到别的话题:“农场不对游客开放吗,收钱让他们自己进来采摘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毕竟招到的人手不太够,果实错过了采摘的最佳时间损失会很大。

      王博旦摘下头顶的草帽扇风,有些兴奋地说:“开放啊。程霁他正研发一款线上同名云农场的软件,当游戏玩,种植成功可以来农场免费领取等重的水果。到时候宣传出去不仅能吸引来采摘的游客,连旅游露营也能带动呢。”

      祈旸心思微动,这确实是个新颖的办法。

      “这小子点子多,精力旺盛,怪不得能养活这么大一个农场。就是这几天可苦了我,回来必须得加工资!”王博旦先拍了老板马屁,然后怜惜地抚摸自己的脸,连嗓音都夹了起来。

      画面美得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惨不忍睹。

      祈旸默默移开视线,想起什么脸色忽变,问他:“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吗?”

      加薪幻想被打断,王博旦愣住:“啊?”

      祈旸提醒他:“过年那次,你说你在和女朋友视频。”

      王博旦纳闷,他一个从来没有女朋友的人,上哪视频?他倒是想脱单,跟谁,谁要他啊?
      不对。等等等等,想起来了,那次他好像是和程霁……不会吧!她怎么还记得?

      “不不不!”王博旦头摇得比拨浪鼓还猛,赶紧澄清,“那次我骗你的,其实我没女朋友!”

      见他脸都摇红了,虽然人是有些不太正经,但祈旸还是相信他的人品,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拎起桶往外走。

      “那你还不和余倾表白。”

      轻飘飘一句话犹如惊雷灌进耳朵。王博旦猛然抬起头,眼神左右乱飘,朝她背影大喊:“你怎么知道的?!你和她说了没?不是……我也没说我喜欢她啊!”

      周围的老外又投来了视线。他们表情友好,对彼此说:这个中国男人真可爱啊。

      尽管果量大,但每天规定只准工作八小时,到点就强制下班,没有再多摘的可能,于是大家在工作时间便十分卖力,争分夺秒地摘果,颇有效率。

      这天,天色刚暗,工人们陆续回到宿舍里。余倾瘫在沙发上咂咂嘴,回味道:“天天吃来吃去都是洋人的饭菜,嘴都没味了。好怀念火锅啊,还有烧烤,炸串,麻辣烫,小龙虾啤酒……”
      不行,再想口水就收不住了。

      舔了舔唇,余倾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瓶酒,瓶身被修长的手指握着。

      “嗯?”余倾坐起来,“这不是你走前,清吧老板送你的威士忌吗。”

      祈旸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的玻璃杯,上挑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喝不喝?”

      “喝!”

      琥珀色的酒液如瀑倒进杯中,酒香一会儿就溢满了房间。一杯高一杯低,祈旸将少的那杯递给余倾,杯口抵唇,下颌微微一扬便送了股酒入喉。

      碰杯声清脆,余倾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就有些微醺了,她眯着眼睛冲祈旸笑:“今天很开心?”

      祈旸抬手给自己续了半杯,举起杯子徐徐摇晃,灯光穿杯而过,照得酒液晶莹剔透。“也不是。就是忽然心里挺轻松的,有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她侧身而坐,单手支腮,低垂的眼睫遮盖了清亮的瞳仁。

      余倾闭上眼,趴在沙发背上笑她:“踩着云?我看你是喝醉了吧……”

      祈旸不可置否,勾着唇微笑。

      卧室的窗户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夹杂喷水的声音,祈旸漫不经心投去一眼,应当是谁在打驱虫药。澳洲虫子众多,农场里更不必说,每隔一天便有专人在房子周围打药。只是今天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长了些。

      祈旸没太在意,收回目光继续喝酒,直到脸上微微发烫。

      把余倾抱回卧室睡觉后,祈旸冲了个凉,推开窗户,长发披散在肩,半坐在台上吹风。
      微风习习,空气清爽,只是身体里被酒精点燃的鼓噪尚未倾泻完全,还留有余热。

      橘子树在风里摇摆,好像也有情绪似的,不知是开心的舞蹈,还是撒娇在耍脾气。

      久于风中,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涩。脖子轻轻扬起个弧度,祈旸后脑抵在墙上阖眼休息,再睁眼时,若有感应地偏头一望。

      婆娑树影后,有一人在靠近。

      眼神朦胧中瞧见来人上身着白色背心,黑色的工裤隐没于夜色之中,越靠近越能看清蒙在手臂和脖颈上的汗珠,额前短发湿了,被随意地抓上去,随性不拘。外套搭在肩上,右手提着农具,大概因为很重,小臂的肌肉绷紧,线条流畅又硬朗,皮肤表面凸起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原本关闭的窗户现在坐着人,程霁动作一顿,绕过果树和石坛,慢慢走到她面前。

      一步之遥,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的脸色显露无疑。
      咫尺之隔,她恬静的面庞触手可碰。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缄默中,一颗乱跳的心脏终于平缓几分,程霁垂眼瞥见被汗水浸湿的前胸,抬手将外套扯下来穿上。

      祈旸还是不语,一双圆润灵动的眼睛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程霁也屏息看着她,胸膛起伏间,他终于闻见了空气里微弱的酒精味。

      “你喝酒了吗。”

      “喝醉了?”

      他问得很轻,面前人都未回答,像座精致鲜活的雕塑,仿佛除去不会说话她就是活人。

      不知过了多久,祈旸嘴唇微张,眼睫忽闪了几下。她侧身在窗台上换了个方向,慢慢伸出双手,攀上程霁的肩膀,闭眼吻了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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