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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夫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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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香港落雨。
苏昕南在房间里看无线,文若盈提着两箱曲奇来找她。
问起昨天晚上她做了什么,苏昕南不是很在意地说和陈仲尧买了些东西。
文若盈大跌眼镜,说你还对她未死心?
苏昕南摇头说:“我同他现在都好平静的,像朋友一样。”
文若盈冷笑一声道:“他前阵子顶着大雨跑去天水围那边刨树的事你不知道啊?”
苏昕南茫然。
文若盈道:“就是天水围原来的北坡面有些树,现在要移了修公屋,他知道了就发癫,去那里要移植什么树,我们都说他发癫。”
苏昕南大概,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1990年,苏昕南和陈仲尧为了绿色香港的项目亲手种下了一颗树,在天水围北坡。
原来她他还记得,她曾经一度以为他忘记了。
那是一颗漂亮的美国红枫,陈仲尧选的,她本以为是他想怀念大学时代,后来偶然一次聚会,听闻朱玲瑜是在加拿大读的书,红枫如火,刺痛她的眼睛。
之后她也慢慢地逼着自己忘掉了。
毕竟她从前最擅长遗忘,像鱼一样,游过水,就忘记了一切。
她没有说李小文的事,自然也不会说种树的事。
直到闲聊间文若盈问起:“你老公呢?”
苏昕南没有笑,淡淡的垂眸道:“在外面偷吃。”
昨晚陈仲尧陪她直接上了楼,陈仲尧一脚踹开的门后,李小文正要脱底裤。
苏昕南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仲尧已经上去一拳打在了他脸上,伴随着女人尖利的叫喊声,整栋楼的住户都出来看。
李小文在众人的直视里近乎崩溃,却还不忘把被子扔给Rosie遮住全身。
苏昕南看见他这个动作,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这样有些好笑。
人从来都不需要为不爱自己的人动怒,也不需要牵肠挂肚,她不应该上来看的,她应该平淡地慢慢地离开李小文,就像当年对待陈仲尧一样。
李小文的视线却在苏昕南和陈仲尧之间扫了个来回,脸上瞬间出现懂了什么的表情,脸都慢慢涨红说:“你们!”
陈仲尧阴沉着脸转头去看苏昕南,后者平淡地转过身说:“下个月回去办离婚吧。”
说罢她要下楼,身后的脚步是陈仲尧亦步亦趋跟上了她,但李小文的声音却从房间内传来:“你就是看不起我!”
苏昕南停住了脚步,她转身去看李小文,面目模糊。
李小文在她转过脸的那一刻顿时哑然,模模糊糊间苏昕南看见Rosie的眼睛,冷漠的,不带任何爱意的一双眼睛,只是一个瞬间,她想对李小文说什么。
可是又能说什么呢?
场面已经难看到如此地步。
“我没有看不起你。”苏昕南摇摇头,只说出这一句话。
其实,她只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仓皇无措的,孤单的,渺小的自己,会轻易地爱上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一尾鱼若要游过大海,需要洋流,需要躲过危险,需要克服中途的潮涌。
她从来都没有瞧不起李小文,人永远,永远,只会被自己瞧不起。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酒店大门,或许是凌晨时分,人慢慢少了,她才能缓缓走在空旷地带。
忽然,身边的声音响起:“你又哭了。”
她怎么忘记了,原来陈仲尧还在。
陈仲尧正皱眉看着她,手里递来几张纸。
苏昕南明明没有很悲伤,眼泪却一直流个不停。
路过的人扭头来看她,好奇的目光不论多少都聚焦在她身上,一时间路过的人每个都看着苏昕南。
陈仲尧抿了抿唇:“回去吧。”
他从兜里拿出车钥匙,带着苏昕南走了几百米下到地下停车场上车。
车里的空间是封闭的,陈仲尧忽然拿起了电话。
接通后他直接问:“皇都是你的酒店?”
对面说了是后陈仲尧突然发怒:“谁让你给李小文搞女助理的?那个女的把李小文带进你酒店房间了你知道吗?门被我踢烂了你自己修好。”
他打开了扬声器放在了两人中间,麦绍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每个人都有女助理,怎么就他带过去?”
麦绍宇的声音很冷静,依然是一副置身度外的冷漠感,像苏昕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感觉一样,麦绍宇似乎预见了一切的发生,嘲讽般地看着事情如他所料。
陈仲尧冷笑一声道:“把那个女人开了。”
“你要管?”
麦绍宇声音很轻:“你凭什么管?你又是李小文的哪位?”
陈仲尧哑然,麦绍宇低低笑道:“人各有来去,何必要勉强呢?”
"麦先生原来也懂这句话。“
苏新南忽然出声:“那你从前又何必远赴美国呢?执念你之所以不在乎,大约是因为并非你的执念罢了。”
车内安安静静,话音落下并没有收获即刻的回答。
麦绍宇沉默许久,终于回答:“苏小姐为什么会中意他呢?又为了他做出诸多种种,他无法回报你同等,无法为你的前途做等价担保,你为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只余下长长又轻轻的叹息声,好像来自于电话那边,又好像来自于苏昕南的身边,不甘疑惑又悲伤非常。
“我会炒他助理的鱿鱼,但我劝苏小姐不要再紧抓不放,让这个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麦绍宇挂断了电话,陈仲尧垂下眼睛犹豫了几秒才开口:“还要回去吗?”
回到哪里?苏昕南不理解地望向他,为什么要回去呢?
殊不知他们共同离开的背影被追上来的李小文全部看在眼里,他身边的女人站在阴影里轻轻翘起唇角笑,夜风吹起她的头发,她脸上却不是斗赢旧情人的笑,而是一种淡然的嘲讽般的笑意,待到看不见前方两人的车尾灯,女人才走出来,忍住恶心拉上李小文的胳膊,轻柔地道:“他们又干净到哪里去?我还见过他们共同出入酒店呢……”
李小文猛然回头,紧紧盯着女人的脸问:“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Rosie被他的声音吓到瑟缩一下,随后小声说:“我领你去看嘛好不好?”
四个人不过是前后脚到达了酒店,陈仲尧绅士地站在楼下目送苏昕南上了楼,转身走到酒店隐蔽的角落房间点燃了一根烟。
火机点燃又熄灭,他吸了一口香烟的味道,辛辣却又有些凉意的气体顺着喉管向下,安慰了他隐隐作痛的胃部,眼风微微转动,锁定在了进门的一男一女身上。
Roise和李小文走到了酒店前台说了几句,前台便笑着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卡带经过了精心的剪辑,随着屏幕的闪动,陈仲尧和苏昕南在其中来去亲密,时间契合,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象征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不清白的地步。
李小文的脸在慢慢发红,愤怒的情绪慢慢侵占全身,心脏如擂鼓般轰隆作响,Rosie却看见了站在阴影里的陈仲尧。
她下意识地闪躲过,然后乖巧地站在李小文身边。
视频到了尾声,李小文俨然怒不可遏,他要冲到楼顶去做点什么,却在一边哗然中被安保架住拦了下来。
他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却没有注意Rosie何时不见了身影。
女人在黑暗的长廊里快速奔走,高跟鞋都似运动鞋一般。
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淡漠而平静的声音:“你做的很好。”
她刹住了飞奔的脚步,身体因为害怕却有些微微发抖。
“别害怕。”
男人从阴影处现身,带来一股香烟燃尽后难闻的烟草味,女人眼睁睁看着他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递给她一支昂贵的已经剪好的雪茄。
“抽吗?”火机送到了她的唇边,男人的眼眸也近在咫尺,冷漠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审视,好像还隐隐有些不耐烦。
“不……不用。”Rosie摆摆手。
陈仲尧没有说一句话,而是保持着姿势静静看着她,女人这才微微前倾,用唇边的雪茄去够那火苗。
烟草在火苗内微微蜷曲,陈仲尧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问:“刚刚准备去哪?”
女人的声音在发抖,语气里也有一点绝望:“您……瞧不起我们可以,为什么要问我去哪?”
“瞧不起你们?”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微微侧过脸说:“你们都是做什么的你们不清楚吗?偷窃、□□、抢劫、做鸡……哦对,还有偷渡,你们有人能做些正经事让我看看吗?”
“你看你,你还是这样。”陈仲尧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如果我不在这里等你,今晚你是不是要去找苏昕南说些什么?”
还没等她回答,陈仲尧已经立刻接上了话:“好了,罗小姐,我和麦家对你最后的仁慈就是干完这一次,闭上你的嘴,然后拿着我给你的钱和身份,好好地……改头换面过日子,懂吗?”
女人吞了吞口水,颤抖着道:“你不应该骗她的。”
陈仲尧冷笑一声:“骗?那你告诉我一个不用骗就有的好主意?”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因为我现在告诉你,你根本根本不会懂的。”
“你别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她读书有很长时间是在香港,她接受的教育,她的聪明,她所生活的世界,和你们,和李小文都是两个完全不懂的世界,以后我不想看见李小文,也不希望看见你。”陈仲尧不带一丝波动道。
他转过身,缓缓往黑暗深处走去,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没有铺地毯的木质地板干净的一尘不染,月亮如白玉盘,皎洁明亮。
转过Rosie看不见的拐角,就是热闹无比的大厅,一分钟之后,李小文的嘶吼声响彻整个酒店大堂,他的拳头招呼在了散打经验十三年的陈仲尧身上。
后者默不作声地任由他愤怒发泄,然后在混乱的脚步声,尖锐的警报声里,透过无数人或奔跑或停驻的双腿缝隙中看见了电梯门洞开的那一刻,苏昕南站在白炽灯下,单人电梯中睁大的双眼。
他仰躺在白瓷地砖之上,冷感穿透衣服渗入了皮肤及皮肤之下。
保安早就听过了经理的命令没有阻拦,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摄影机的闪光灯一遍又一遍。
李小文却发现,他疯狂殴打的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本该痛苦的皱眉和诡异的笑意竟然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他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竟然带着闪光,疯狂的,猖狂的笑意在眼眸中闪着光,仿佛一个胜利者对于对手的不屑和轻蔑。
李小文因为疑惑,出拳的速度慢了下来,只是这个犹豫的瞬间,不到一秒的瞬间,他听见了耳边响起一道混含着不可思议的女声:“李小文,你在干什么?”
李小文回头。
看见苏昕南的那一刻,他醍醐灌顶。
终于明白了一切的一切,身边的Rosie已经不知所踪,身下男人被他殴打到只有喘气的声音,苏昕南站在人群给她让开的通道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真相在他的拳头面前变得苍白无力,毫无可信度,也或者,他早已被陈仲尧带进浑水,变得不再清白,本来迟钝的大脑在这一刻忽然聪明了片刻。
陈仲尧善良温和的外壳下是怎样阴翳的内在,李小文输了。
苏昕南冲了过来,她跪在了陈仲尧的身边,用慌乱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扫过他全身,确认他是否无恙,紧接着,转过脸来用同样愤怒的眼睛盯着李小文,大声斥问他要做什么。
李小文张了张嘴,无声地辩解,但却哑然失声。
他记得,苏昕南好像和他才是夫妻吧?
可为什么?为什么苏昕南拉着陈仲尧扶他起来的时刻,熟练的像是再正常不过的夫妻互动,像是……他们已经做了很久的夫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