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暗会 ...

  •   夜色无边,余波荡漾,一叶舴艋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江心的孤舟,身裹披风的女子很快钻进了孤舟中,那叶舴艋舟便悄然划开,重新隐入了浓浓夜色中,仿若刚刚只是偶然路过。

      女子进了船蓬才摘下兜帽,船内一盏豆大的油灯便是此刻除头顶月色外的唯一光亮,在昏暗的油灯下仍可觑见女子赛若凝脂、惊俗绝艳的姣好面容,而她的对面是一个棱角分明、眉眼深邃的少年郎,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程沅嘟嘴没好气地道:“弘宁王,你可真是胆大,这才从诏狱出来多久啊,就敢约我出来见面,就不怕被坐实罪名?”

      慕琰假装要起身,道:“阿沅,我还以为你也想着要见我呢,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那我现在就走?”

      程沅情急之下忙拽住了他的袍袖,“欸,慕琰,你到底知不知道今晚我为了偷偷跑出来费了多大的气力?”

      见慕琰回身,她忙抓起自己的披风,把撕开的一大道口子展示给他看,“喏,你看,为了翻墙出来见你我衣服都被树枝刮破了。要不是有小然为我打掩护,我都不知道怎么出这府门了。”说完,便是一副极尽委屈的模样。

      慕琰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阿沅,为了补偿你,下次还是换我去找你吧。”

      程沅闻言忙摆手,现在府中看守严密,他要是还如以前那般夜探深闺,守卫们不知所以万箭齐发,那她就可以收获一只刺猬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平安结递到慕琰手中,“听说柔妃姐姐生产了,我本想再去慈恩寺求平安符的,奈何自从宫内回府后仍被禁足府中,现下也因避嫌不好登门去探望,我也想不出该送柔妃姐姐和那孩子什么贺礼好,就只好自己瞎鼓弄编了一只平安结,你替我送给柔妃姐姐吧。”

      慕琰接过鲜妍的平安结,放在掌心轻轻摩挲,语气里满是羡慕之意,“她们母子平安,一切安好,平安结我会帮你带到,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也能收到你亲手为我做的东西。”

      程沅嗅到了一丝柠檬精发出的酸味,哼声道:“你先把东西给我送到了再说,可千万别自己昧下了,倘若日后柔妃姐姐说没收到,我可拿你是问。”

      慕琰将平安结仔细收入怀中,“是是是,我的小姑奶奶,我这厢记下了。”他脸上恢复正色道:“阿沅,有件事我一直没与你说。”

      程沅正往船蓬外挪了挪,抬头看天上皓月和漫天星子,她转身问道:“什么事?这么严肃。”

      “是关于柔妃和那个孩子……”

      程沅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身侧,“你快看,今晚的夜色多美啊。”

      她双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缓缓道:“其实柔妃姐姐之前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我了。”

      风拂起一层层水波,船身随水波左右微微荡漾,程沅看慕琰并未看夜空,只是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看,她饶是脸皮厚也难为情了,忙岔开话题道:“这次御前对质真是好险,我那强烈的求生欲硬是让我个三好青年,连说谎话都脸不红心不跳了,我都感觉自己才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反派。”

      慕琰看着她那对灿如天上星辰亮晶晶的眸子,问道:“阿沅,什么是电视剧?”

      程沅自觉失言,忙摆手道:“其实就是戏曲里的一种啦,不重要这不重要。”她忽然问道:“听说这次皇上放你出来,是已经查清楚了那张字条是谁伪造的了?”

      慕琰点头,平静地道:“是乔敏之。”

      程沅皱眉摇头,“反正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他是太子的人吗?”

      慕琰没有半分犹疑,微微点了点头。

      程沅想自己干嘛明知故问,乔敏之要害他们,而她得罪了太子,他自然是太子的人。

      她左右摆弄着腰间绦带,好奇问道:“那之后太子会怎么样?”自从她大胆揭发太子与姚韩衣两人私情后,她一直好奇事态会如何发展。

      慕琰战术性摇头,见她苦恼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转向湖面,话里话外溢满了笑意,“这次的事未尝不是个转机,看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取消你和承嗣的婚事了。”

      程沅心里其实对慕承嗣挺愧疚的,先是因着程沅芷的身体还生,可怜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人了,后又被她当众揭破了太子丑事,要是她遭遇这些事,估计也得精神崩溃,成为腹黑恶女一枚了。她弱弱地道:“他那么信任我们,那我可真的是要辜负他了。”

      慕琰闻言立马正色道:“阿沅,你心疼他?”

      程沅敏锐地又嗅到了一丝凉飕飕的气息,忙改口道:“没有没有,我心疼我自己,竟会和你这个腹黑大魔王捆绑在一起。”

      慕琰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发,将她搂在了怀中,两人一起看向天边的星月,“阿沅,以后万事有我,一切都会好的。”

      她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痒酥酥的,就像是被撸毛撸舒服了的猫咪,忍不住在他怀中扭了扭。

      不知是船晃得像摇篮一般有节奏,还是慕琰怀里太舒服,程沅最后悔的事便是躺在慕琰怀中睡着了,等她迷迷糊糊从他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才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还得趁着天光未亮赶紧赶回去呢。

      待她撑着慕琰的胸口打算起来,却发现了更为令她尴尬的事,慕琰胸口黏黏的,她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嘴角,上面还挂着黏黏的口涎,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她忙抱膝将整张脸埋了进去,嘴里瓮瓮地道:“都怪你,见我睡着了也不叫醒我。”

      慕琰边哄她便拉她的手,却怎么拉她都不愿露脸,他便好笑道:“这是美人睡梦中所遗香涎,本王自然是要好好留着的了。”

      程沅一听更急了,忍不住抬头道:“你要干嘛?”

      慕琰坏坏一笑,“自然是将衣服收起来,没事的时候再拿出来回忆一番。”

      程沅站起了身,急着去扒拉他的衣服,口中道:“慕琰,本姑娘现在就和你拼了。”

      她在逼仄的船中追着慕琰月色的袍子不放,却被船板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到了慕琰身上,慕琰猝不及防,两个人“咚”地一声跌在了一起,程沅温软的唇落在了他的嘴角,她忙缓缓抬起头看向慕琰,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慕琰耳根红红的,见他这般模样,她反而不羞怯了,假装要去扯他的腰封,没想到慕琰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一翻身两人之间便上下颠倒了位置,船身也跟着在水面上晃悠了一下。

      慕琰趁势反客为主,去她腰间窸窸窣窣摸索就要解了她的腰带,这下换程沅慌了,她忙按住慕琰的手,“天快亮了,我得回去了。”

      慕琰顿了顿,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翻身扶她起来。

      他到船篷外看了看天上渐渐隐没的星月,长身立于船头,迎风回身看向程沅道:“阿沅,你确定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对不对?”

      程沅莫名其妙“咦”了一声。

      慕琰温柔一笑,“没关系,我以后是你的也行。”说完,便一声呼哨,那叶送程沅前来的舴艋舟悠悠从远处划了过来,直到划到了小舟跟前,慕琰才扶着程沅的手将她送回了舴艋舟中,然后一直立在船头,看着程沅乘着那叶舴艋舟远去,直到佳人倩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在船头坐定,缓缓闭上双目,等天边鱼肚渐渐变白。

      等慕琰兴致勃勃地回到王府时,文武已在府门外等候良久,他低声附耳道:“王爷,皇后娘娘来了,已等候殿下多时。”

      慕琰顿了顿,“既然母后来了,那本王就去见见吧。”他说得随意,却语意凉薄。

      文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殿下要不要先去更衣。”

      慕琰知是文武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女子香,可他宁愿这香气不褪,能永生永世伴着他,便一挥袖道:“无大碍。”便大步进了厅堂。

      姜后果然已在厅堂中等候多时,她仍着在塔中抄经时所着的一身素衣,只单手扶额紧皱着眉头撑在几案上小憩,身后侍立的云嬷嬷见慕琰进来,附耳小声道:“娘娘,王爷回府了。”

      姜后闻言,才缓缓抬眸,正身等着慕琰进来。

      慕琰至姜后跟前,如常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他不待姜后开口,单刀直入问道:“母后不是还应该在莲因塔抄写经文,为大楚为父皇祈福,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姜后脸色本不太好,此刻面上白了又白,她只疲惫地道:“云嬷嬷,你先带人退下,”待此处只有她与慕琰二人,她才缓缓道:“本宫在塔中抄经时听到一些传言,听说太子现下被禁足东宫,乔敏之被关押,这些是不是真的?”

      面对她的疑问,慕琰并不意外,他径自坐在了一侧的桌案旁,“母后消息可真是灵通,只是母后这么着急,不知是在担心东宫,还是担心乔大人呢?”他自嘲一笑,“那母后可有曾听说过儿臣被关押进诏狱的事,那时母后可有曾想过要出来为儿臣解难?”

      姜后平视前方,未敢看向身侧的慕琰,只道:“琰儿,你是陛下的儿子,虎毒况且不食子,陛下不会对你做什么。可太子他不仅是陛下的儿子,更是国之根本,而且这件事,本就是你对不起嗣儿在先,若不早日斩断情丝,东窗事发不过是早晚之事,就算这次你们能侥幸蒙混过关,却不能保证以后也有这样的好运。”

      慕琰自顾自提起案上的天青竹纹壶,为自己斟了杯热茶,他缓缓啜饮了一口,细细端详杯盏上好看的竹纹,缓缓道:“父皇都下令放儿臣出了诏狱,没想到母后却一直攀着儿臣和郡主不放,”他摇了摇头,“也不知儿臣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姜后见他翻覆无常,着实气极,“你大半夜夜不归宿,还有这身上沾染的女子幽兰之香,又该作何解释?”

      慕琰面不改色,“众人皆知儿臣流连于夜市花坊,身上有些女子香粉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是醴沅郡主所用的百濯寒兰香吧,京中贵女多爱用鹅梨帐中香,只醴沅郡主偏爱寒兰香,你是认为母后老了痴了糊涂了,竟连这也辨不出来?”她语气稍缓,“母后早已劝过你多次,可你总是装聋作哑、不置可否,否则如何会有诏狱之祸?”

      慕琰“啪”地放下杯盏,“儿臣并不觉得喜欢上郡主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况且用不了多久,她便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儿臣身边,何须母后你多虑?”

      姜后见他冥顽不灵,还待劝诫,慕琰直截了当道:“母后深夜匆匆来造访,又等儿臣到这时,应该不是专门来探望儿臣,提醒儿臣小心行事的吧?”

      姜后幽幽叹道:“琰儿,太子不管如何,始终是你兄长,还望你勿要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她捏紧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道出了今日所来目的,“琰儿,本宫不相信乔大人会故意陷害你,如今他被陛下下了狱,母后希望你能从中斡旋,尽量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慕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刚刚还在苦口婆心想劝他回头是岸的母后,此刻竟在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情,他扶额笑出了声,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嘲笑姜后,“看来母后和乔敏之真是关系匪浅啊,竟然会为了他来儿臣府上奔走,只是这事是父皇做主,儿臣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语中带刺,字字锥心。可姜后今夜所来便是为此,她早已做好了经受慕琰质疑和责难的准备,她泫然欲泣,哽咽道:“就当母后求你,帮帮母后吧,琰儿……”她试图去握住慕琰的手,慕琰却重重将她拂开,仿佛眼前之人与他毫不相干。

      姜后起身,转向慕琰,她双膝骤然前倾,便要向他跪下,慕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姜后却执意要跪下去,“琰儿,母后求求你,救救乔大人,就当母后求你了……”

      慕琰从来都觉得他的心早已被这段凉薄的母子之情、北虞的风淬得够硬够冷了,没想到就在姜后欲向他跪下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仍不由自主重重一跌,还是让他感到了一阵难耐的锥心之痛,他这才发觉,他甚至不如一个乔敏之。
      他是她的儿子,却永远也成不了她的儿子了。

      他松开了扶住姜后的手,重新抬起头来,“好,母后,儿臣答应你。”

      晨光照进了厅堂,也照在了慕琰身上,除了身上残余的幽香提醒他还是一个活人,他感觉不到丝毫温暖。他看着姜后离开的背影,喃喃道:“你们之间究竟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