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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百花深谷 ...

  •   直到璇女派的最尾一人也消失在远方暗处里了,莫与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一手抱琴,一手把娘亲只送给他一人的、遗落在地上的珍宝尽数捡起。

      百花谷众人都在耐心等他,并不催促。

      莫礼骞就在他身侧,并不逾越、擅自帮忙。

      等到小身躯折腾得周身汗了,抱齐了所有物什再起身。叶吟才眼疾手快打开马车车厢门,招手怂恿莫与笙快快上车来。

      莫与笙自然知道叶吟的意思,但他睬也不睬,只默声、眼神询问莫礼骞。

      莫礼骞笑得温柔却牵强,点了点头。

      于是,一步一挪、一挪一停,莫与笙平稳地将物什和自己都搬上了车厢。

      至此慢悠悠的节奏戛然而止,其余子弟在叶吟示令下迅速上马上车,扬鞭疾驰启程,奔回广南白鹿泽。

      莫与笙和莫礼骞自然在同一个车厢里。但是,面对面还坐着叶吟和之前教他躲起来的那个小女孩,这份马车内的拥塞让莫与笙的心情很不舒爽。

      他缩在角落边沿,几近和那堆珍宝要融为一体了,生怕有人侵占了他的东西去。

      莫礼骞自打上了车,就一直看向暗色蔓延的窗外,没什么心情理会儿子。

      叶吟知道莫礼骞的心事,可当着小孩子们的面又不能敞开了和故交抒怀。只能从莫与笙这个小娃娃开始下手,打破静谧——

      一张笑眯眯的大脸凑近,莫与笙抗拒得脸皱成了褶子。忍无可忍,一琴头砸在了叶吟脑门上,才将大脸击退。事后,莫与笙还觉得那张大脸可恨,险些脏了宝琴。

      小女孩在“嗤嗤”发笑。

      叶吟失策,不死心。从包裹里取出芙蓉饼,递给莫与笙。想着散学回了家的小娃娃铁定没吃饭,到现在一定饿坏了。

      芙蓉饼收下了,却没第一时间吃。

      没成想莫与笙还是没有给叶吟好脸色,直让他这百花谷掌匣人吃瘪。

      终于小女孩看不过去了,决定帮帮叶吟。

      莫与笙在看到小女孩递过来的“金鱼袋”的时候,眼神一亮。然后,赶在对方反悔之前,忙抢了过来。他正愁着怎么装置拿不动的零散珍宝,一个“金鱼袋”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叶吟不和小孩子计较,乐呵呵地把“调剂气氛”这件大事交给了擅长的人。

      “我叫李芷芸。你呢?”

      李芷芸不是叶吟,可和莫与笙没什么仇怨。承了人家的恩惠,再一言不发的话会跌了爹娘的面子。于是,这才别别扭扭吐出名字:“莫与笙。”

      “雨声?”李芷芸尝试让他多说话。

      “相与的‘与’;笙箫的‘笙’。”

      “比起其他的东西,看来你更喜欢这架琴?”因为只有这琴没有被装进“金鱼袋”,是靠莫与笙亲自拿着。

      谈起琴,莫与笙不再那么警戒了:“这是娘亲最喜欢的琴。”

      “你会什么曲子?”怕扯上他离去的娘亲,李芷芸即刻转移话题。

      莫与笙几乎没有犹豫:“《不思归》。”

      听了莫与笙的答复,叶吟的眉头下意识跳了跳,余光瞥过莫礼骞。

      这《不思归》教得真巧——是不是也在教莫礼骞自己别思念故乡呢?

      李芷芸却不懂这些,只望向莫与笙一脸艳羡:“是八品的功法呢!我天赋不好,学不来招式武学。虽然爱极了音律,也只能照着技艺书搬谱。唉,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能学会八品,我也就知足了……”

      李芷芸开始把莫与笙当旧友,喋喋不休,忽略了莫与笙嘟囔的接着一句:“我只会吹弹一首,别的只会默谱。”

      怕李芷芸再夸下去,自己露馅,莫与笙主动改问:“我们这儿去百花谷,要多久?”

      李芷芸没有意识到那么多弯弯绕,更高兴莫与笙竟对百花谷好奇:“不远。马车三天两夜就能进白鹿泽的地界。”

      “白鹿泽?”

      “百花谷就在白鹿泽内,那儿好山好水、美景良田,你一定会喜欢的!”李芷芸巴不得把自己的爱好欢喜匀多些分享给他。

      可是莫与笙并不在乎山水景田,只介意娘亲临走时有没有骗他:“百花谷里就有学堂吗?我能……找到自己的同道吗?”

      莫礼骞显然听进去了这段对话,握着“长相忆”的左手青筋骤起。

      李芷芸有些搞不清楚重点,但是仍旧想帮莫与笙解答:“你进了百花谷,想要学什么,自然呆在谷中就能学到了。谷中师兄师姐众多,不过你想找个年纪相差不很大的同道的话……”

      “没有吗?”莫与笙泄气。

      “有。”李芷芸看着莫与笙重新因她的话而期待,仔细在脑海里回想合适的人选,“比如,献泽师兄?”

      什么师兄?人都还没见着影呢,怎么做同道?

      近水楼台先求月。莫与笙觉得李芷芸就很不错,忽然对她热情起来,好像有想和她好好结识一番的意思。

      “我?不行的不行的。”李芷芸连连摆手,“我武学天赋就和没有差不多,铁定会拖你后腿。不用一个月,噢,可能十来天你就觉得我烦人啦。要是你乐趣在织布绣花、读书喝茶呀,我倒是很乐意带你一带。”

      见莫与笙摇头表示不感兴趣,李芷芸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所以你还是去找献泽师兄,打好关系好了。”

      李芷芸说罢看了眼叶吟,后者正满意地望着她,就差竖个大拇指回馈。

      ---

      到了只得下车步行的时候,莫与笙已经困得走路的步子都飘移了。

      同行的人为什么不困倦呢?甚至还能够上山又下山,逆着溪水一直往前探进,直到不见尽头的密林深处。

      莫与笙虽然觉得辛苦,但不是随随便便就向外人叫苦叫累的性格,小脾气只会私下里对着爹娘发作而已。默念身法口诀,再次跟紧到队伍中去。

      “莫、莫掌匣回来啦!”一声高喝向南传遍田野、向北探进幽谷,惊飞了莫与笙的瞌睡虫。

      是牧鹿童见到旧时敬仰的莫礼骞归来而喜不自胜,急于先行一步跑回去告知众人。咋咋呼呼地,竟把自己的鹿落在了路中央。

      莫礼骞淡笑,回到故里多少还是消弭了少许阴霾的。牵起鹿颈上的绳索,一会儿倘若遇到牧鹿童,再把鹿还给他好了。

      清醒的莫与笙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爬过一座峰,回身望去——遥望不见边际的平原田野泛青泛黄、似海似洋,好不壮观。

      百花谷的谷民大多住在百花谷外围,所以见到连片冒起炊烟的草庐屋的时候,便是到目的地了。草庐屋边,几乎家家户户都建了药圃,圃田里种植的药草平常或是名贵各异,想来应该是要用它们兑换成钱财他用的。

      百花谷的子弟要住得再往谷内深处去些,那儿的住所就不是草庐了。由一圈药房绣楼书院画阁作隔带,穿越过去之后,才能看见子弟们住的砖瓦房。

      高阶或是患病的子弟可住厢房,掌权或是授艺的子弟有自己的院子。

      谷民很爱戴百花谷,都以与大宗门共生而自豪。若是自家的孩子有机缘能拜入百花谷门下,那可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非技艺或武学资质姣姣,非品性或人格淳朴无害,即使从千里之外乘舟破浪、翻山越岭赶来,谷主也是不收的。

      莫与笙现在要和爹一起去见谷主,见过谷主拜过祖师牌位之后,才能分到自己的屋子歇息。

      巴不得快些见完谷主,他可太累了。如果可以,找个地儿给他就能睡着。

      谷主辛骨玉就在放置祖师牌位的祠堂等着莫礼骞和莫与笙来,叶吟竟也跟着。祠堂里的七星灯没点,只留挂在墙壁上的六魂珠自然地散发荧光。

      虽然还是昏暗,但是足够莫与笙看清祠堂内的环境了。

      代代祖师的牌位依次序放置在檀木架上,肃穆得教莫与笙不敢造次。辛骨玉扶手椅上坐着,靠椅子的把手支撑,竟让人感觉比六七十的样貌还老上十余岁。

      莫礼骞移身直到辛骨玉跟前,而后屈双膝跪下,重重地磕头:“不孝子弟莫礼骞,请师父安。”

      辛骨玉站起身来,抄起手边的“刑戮鞭”就往莫礼骞背上招呼。三四下快得莫与笙压根瞧不清手法。木制粗糙的藤鞭把突刺去掉了,甚至无法撕碎莫礼骞身上的衣裳,但直叫莫礼骞钝痛内伤、嘴边溢血。

      莫与笙看傻了,着急得想哭不敢哭。

      莫与笙回过神来,迈着小腿奔到莫礼骞身侧。轻轻把“百光陆离”琴放在脚边,也学着爹那样跪下来,磕头。

      他又惧又怕,不知道爹做错了什么事,要爹的师父这样罚他。

      “礼骞有错,师父罚得好。”莫礼骞口中的血水落了几滴在青砖地板上。

      “错哪儿了?”辛骨玉看看也跪下来的礼骞身边的小娃娃,声音没有打人的气势那么严厉。

      莫礼骞深呼吸:“不该——一声不吭私离宗门;不该——大胆冒犯璇女宗规,将璇女子弟占玷;不该——弃苍生疾苦不顾,为一己私情远走高飞。”

      辛骨玉并没有消气,“唰”得又抄起鞭子打自己一直以来最得意的门生。

      莫与笙好生气。明明爹都已经认错了,怎么还要挨打呢?他不想跪这么不近人情的人了,他想爬起来,对打莫礼骞的□□脚相报。

      结果被莫礼骞一手掌按定背部,动也动不了,只能维持跪着。

      “你千错万错,你千不该万不该?”辛骨玉怄着口气,难顺,“最不该还留在广南……”

      背上手掌的力道松了松。莫与笙偏头,正好看见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四海十五州,去哪儿都行啊?怎么,还留在离白鹿泽不远的地方呢?”

      莫礼骞的泪水也滴落,晕散开方才的血珠,从缝间渗进青石砖底,再难清去。

      ---

      叶吟一直在祠堂外着急得来回踱步,让路过日常打扫的花匣子弟看了也心急。

      好容易再等来祠堂木门开闭,莫与笙搀着莫礼骞出来。叶吟第一时间就拉过莫礼骞的手腕探脉,终于松气:“我就知道,师父舍不得对你下狠手!”

      出祠堂前的莫礼骞早就擦干了眼泪,不愿意让叶吟看到自己的窘态:“这么些年,难道你挨打了?”

      叶吟打着哈哈,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谷中变化可不少,我先带你们去食窖酒楼吃顿好的!”叶吟这就想出发。

      “叶吟。”莫礼骞并不动,“师父罚我回聆音亭禁足反思三月。”

      聆音亭是莫礼骞旧时就住的厢房院子。

      叶吟这下才消弭了满腔的勃勃兴致,反问:“那与笙呢?”

      “与笙,归‘玉匣子弟’编制。”

      这不能算太坏。虽然被禁足三月,但是儿子能进玉匣,说明师父没有撤去莫礼骞以前‘掌匣人’的谷中身份。叶吟替莫礼骞高兴。

      “那我送你回聆音亭,这总可以吧?”还没有他叶吟打点不好的事,“吃食我差人每时每日给你送去,缺什么你就差人给我送口信。安心反思,啊不,安心休息。”

      莫礼骞担心的是莫与笙。不过这个顾虑,除了拜托叶吟,要被禁足的他临时也想不到别的方法。

      走到石阶的时候,他们注意到一个从山下跑着上来的人影。那人影是个只比莫与笙大五六岁的小小少年,气喘吁吁跑到他们跟前才停下。浩然巾早就被风吹歪了,蔽膝为了行动方便直掀卡在腰处。像是方才去过田地里,胳膊和鞋子沾了泥,不是很干净。

      “献泽见过莫师叔、莫弟弟。爹。知道你们到了,才从药田匆匆赶来,希望不要过迟了才好!”与此时粗犷不讲究的外表极不相称,叶献泽温文行礼作揖。星目有神而出挑,言辞亲和而生暖意。

      “还知道要来?”叶吟一改好说话的神色,只对叶献泽板脸,“我带你师叔,回聆音亭去。你呢,也先别忙着种田了。带你与笙小师弟回玉匣住处,记得好生安顿!”

      莫与笙抬头望向爹,似乎只想随着莫礼骞一同去。

      要是爹也和娘亲一样走离得太远了,可怎么好?

      莫礼骞怎么会不知道莫与笙的心思呢?蹲下来与儿子同高,伸手遥指东北边的一座小高峰:“聆音亭就在那里,我就住在那里。你要是想见我,适时再到那儿去寻我就好了。”

      小高峰,聆音亭。莫与笙记住了。

      可是,娘亲又在哪座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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