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蓼的高寒生长学》语部诸君

13、歪打臆想也正着

　　第二天，陆筱萌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自己的自行车好几天前就坏了，后悔昨天徐威说送她过去的时候没答应，现在又不好意思和他说，只有精神抖擞地跑去校门口挤公交。
　　入夏后天气一下变得很热，车里就跟个蒸笼似的，又正逢周日，这些大学生不在宿舍好好复习期末考，一个二个全来公交车上凑热闹。
　　陆筱萌满头满脸的汗，在冒着蒸汽散着味道的肉团中摩擦，好不容易挤下车，又步行800米，终于到了。

　　锦添设计虽然不像其他知名大企业一样，把大楼建得恨不得逼飞机该道的地步，却也是气派十足，尤其是室内装修，看得陆筱萌心旷神怡。
　　陆筱萌坐上电梯，正打算上4楼找严经理，小白领们的行为，却深深刺痛了她。
　　在她上了电梯后，原本赶着上楼的小白领们或面无表情地直接等下一台，或转身踩着高跟鞋去跑楼梯，或朝着打开的电梯迈了一步又犹犹豫豫地退了回去。
　　好吧，她知道自己头发结块满脸通红后背洒水的样子是不大雅观，说不定还带了些味道，但是这也太伤自尊了吧。

　　陆筱萌见没人上来，气呼呼地按关门键，按呀按呀，按不下去。
　　于是她在电梯里面，外头围了一圈姑娘，大家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瞧啊瞧……
　　这时候突然上来一个大婶，看都没看陆筱萌一眼，很生猛地用力在按键板旁边敲一下，电梯立马乖乖关上门。看着大婶熟练的动作，陆筱萌冷汗直冒，不停安慰自己说，门关不上应该是此电梯的顽疾了，无伤大雅，估计暂时还不至于梯毁人亡，还不至于还不至于……

　　大婶四十多的样子，穿一身紧紧的黑套装，皮肤被衬得相当之白。虽说她整个人装在那身衣服里成直立橄榄状，但头发染得水亮光泽，脚下那双小小的高跟皮鞋还时不时一闪一闪的，看得出来算是个讲究的大婶。
　　陆筱萌自然没有重口到去研究和自己偶然搭乘同一台电梯的大婶，但是这位实在是太惹人，起码惹陆筱萌注意。
　　大婶深深的眉头下有一双颜色比一般人淡的眼珠，大婶圆圆的脸上有一只比一般人高的鼻子，大婶的头发是茶色的，嘴巴是彤红的，身材是肥胖的，陆筱萌心中无限感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艰辛，连玛丽夫人都从英语教材里跳槽出来了，哎。

　　就在陆筱萌感慨万千之时，玛丽夫人突然问了一句：“上四楼？是找严经理的吧？”
　　陆筱萌点头曰是。
　　玛丽夫人不鸟她了，自言自语地哼了一声：“选来选去选了这么多，还不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学生，没一个能干活儿的。”
　　虽然陆筱萌不知道四体不勤是啥意思，但是她知道五谷不分的意思，虽然她确实是五谷不分，但是陆筱萌怒了。
　　她想啊，这年头出来混谁都不容易不是，我还没说你当年出卖自己肖像给义务教育做帮凶，你倒好，因为李雷和韩梅梅红了而在教科书里混不下去跳槽来三维世界，结果就是这么对待被你折磨着长大的年轻一代的？
　　想归想，但见她要上七楼而严经理的办公室只在四楼，估计这玛丽夫人是个大人物，陆筱萌便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划清界限道：“玛丽夫人，我不是大学生。”
　　糟，糟了。
　　玛丽夫人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还好四楼到了，陆筱萌赶紧开溜。

　　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后，陆筱萌跟着一个姑娘来到某多功能会议厅，听说严经理已经在里头等她。
　　严经理戴了副黑框镜，穿的是打了休闲领带的小西装，下面配了条瘦长的小脚裤。发型也不是很夸张，但细心打理过，每根发丝都像磨过光一样亮晶晶的。虽然不是很不良的扮相，但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在大学组过乐队，在酒吧干过DJ的气息。
　　由于打扮年轻，他看上去也就25岁到30岁之间，但陆筱萌对这种时尚感强烈而脸孔模糊的潮男向来无感，只一眼她就可以断定，此人保证已经年过三十了，而且很有可能这栋楼里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情。

　　“严经理您好，我是陆筱萌。”对着这个“歧途青年”，陆筱萌很囧，真的很囧。
　　“唐雪见小姐来啦，请坐。”
　　陆筱萌干笑地坐下，果然除了老年痴呆以外，不会有人能隔一天就忘记那茬儿的吧。
　　严经理倒是挺悠然自得的，拿了张名片给陆筱萌。
　　陆筱萌接了，抽搐地看了看他。
　　严贝贝……这名儿给取的。原先在网站上看到过他的签名，但因为是那种繁体艺术字，以至于陆筱萌以为他叫严賏，还觉得好笑，多像严贝贝啊。
　　严贝贝清了清嗓子，道：“当然，你今后可以像公司里的大家一样叫我严经理，或者叫我英文名BEN。”
　　陆筱萌摇头心想，BENBEN……没有贝贝好听。

　　陆筱萌听严贝贝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好不容易他才把合同拿出来让她把押给画了。
　　“唐小姐，你的设计当初并不讨喜，除我之外的所有评委都认为三等奖比较合适，最后还是我力挺你。我知道你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搞设计的不看这个，我只希望你不是三分钟热度，到我们公司社会实践来的。”
　　“不会不会！”陆筱萌拍胸脯打包票道。嗯，她成堂堂唐家大小姐了……
　　“知道为什么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你的作品放到了二等奖？”严贝贝喝了口茶，邪笑地看了看陆筱萌。
　　“不知道。”其实她真的很想回敬一句，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倒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还想问五阿哥为什么不顾他老爹的反对和小燕子私奔了呢。
　　“因为你实在是太变态太有创意了！”
　　“啊？喂！”陆筱萌大叫道。
　　严贝贝不顾陆筱萌的愤怒，打开电脑，用佩戴金属骷髅戒指的手指指着那些获奖作品，一边评论。
　　“你看，这是一等奖的作品，作者是岚艳的首席设计师，大约是听到我们要吞并岚艳的风声，跳槽到锦添来了。她的设计，和你们三个在校生生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大胆而随性，配上合适的裙子完全就是一身派对礼服。再看和你一样是二等奖的。第一幅作品出自一个大三学生之手……”

　　陆筱萌听他滔滔不绝，觉得超级无聊，不过还好他也只说了一刻钟。
　　“唐小姐，你明白了么？”
　　“不明白。”
　　严贝贝似乎在陆筱萌这种一问三不知的反应里找到了自身价值，愉快地说：“你看，这是你的设计，《中害神的食指》。”
　　陆筱萌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问他啥东西的指头，哇，好恶心。
　　“中害神是苗疆的一种蛊毒，听说中此蛊者‘目见邪鬼形、耳闻邪鬼声，如犯大罪，如见恶役持练锁至，如有刀兵健卒追赶，常思自尽。不知医，十无一生。’”严贝贝摇头晃脑地卖弄起来，一副玄而又玄的表情。陆筱萌完全不以为意，她觉得那只不过是药物导致的严重精神分裂，没传说的那么邪乎。
　　“严经理，名字什么的我是随便胡诌的。”
　　“中了害神之蛊毒的人，不像中其他蛊毒一般身体溃烂，毒发身亡，他们看清了自己的罪孽，出于对地狱的恐惧而自我了结。中害神的食指便是中害神的指引。”
　　“这和设计无关吧。”
　　“狡辩无用。你看你的设计图，背面蝴蝶骨处有两道裂口图样，这是整件T恤里最亮的部分，粉红，白，粉绿三色用圆点马赛克的形式融合得柔软而明亮，如同翼翅所生之处。”
　　陆筱萌点头，这部分的确如他所说。
　　“之后点阵扩大，色彩不在如之前分明，却依旧鲜亮，那形状让人无法不联想到翅膀。值得说明的是，虽然之后依旧是以三色为基调，但因为颜色参数随着延伸而在渐变，另外又加入了极微量的浅玫瑰色，橄榄绿和薄荷色，使得整个延伸变得有层次。”
　　陆筱萌继续点头，她花了三天时间可不是在打酱油啊。

　　“然而，你所创造出的翅膀的延伸，并不是伸展的，而更近乎与一种蔓延。一直从后背蔓延到胸前。胸前是仿佛要被光明给吞没了的黑色，如同被伦勃朗之光掩藏掉的阴影，永远不被察觉地遭受抹杀。黑暗中心有一团细长而扭曲的纯白，如同一个纤细的长发女子。光明已经兵临城下，可供她躲藏的黑暗已经越来越稀薄，她低垂着头颅，充满对将被光明吞噬的恐惧。一个消极的人，很容易想到用黑暗吞没一切，但是，如果策划了用神圣或者正义掩盖黑暗的人，绝对是个变态！”
　　陆筱萌目瞪口呆地说：“那个，我没这么想过。”
　　“就算你没这样想过，但你的意识层面里一定有这些东西，就算你的意识层面里没有，你的潜意识层面里一定有，就算你的潜意识层面里没有，你的前意识层面……”

　　“STOP！虽然我不认识什么伦勃朗，不知道什么意识层面，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歪歪扭扭写的一号作品的‘1’其实是个被光明吞噬的女人，但我承认我是个变态，行了吧？”陆筱萌怒不可遏。
　　严贝贝看着陆筱萌气愤的表情，顿了半响，怔怔地问：“你真的，真的是没想过？”
　　“严贝贝，你想太多了。”陆筱萌无力，第一次见了到比自己还要活在癔想世界里的人，还是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
　　遏。
　　严贝贝看着陆筱萌气愤的表情，顿了半响，怔怔地问：“你真的，真的是没想过？”
　　“严贝贝，你想太多了。”陆筱萌无力，第一次见了到比自己还要活在癔想世界里的人，还是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