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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执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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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月呆滞之时,陈昀之只轻笑一声,径自离去,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前。
因主人两年未归,仆妇丫鬟都被撤走了,院里空荡荡的。
青年刚跨过院门,周管家就领着几位家丁和婢女过来,他二十四五岁,面皮白净,一张嘴能说会道。
“大少爷!真过意不去,近日府里事多,人手不够,便将您院里的人借去帮忙了,这不,您一回来,夫人命我赶紧将人送回来。”
陈昀之看上去比他还要愧疚,“父亲过世,我晚归已是不孝,还给府里添乱,实在过意不去。”
他笑得和煦,但不知为何,周管家却觉得眼前的大少爷,眼神里总有一股子戏谑,像在冷眼旁观着周遭一切。
他被看得不大舒服,招呼下人服侍陈昀之,“那便不打扰大少爷安置了。”
不一会,房里收拾好,陈昀之进了屋,屋内整齐洁净,没有多余的赘饰,清雅质朴,是个适合芝兰君子居住的好地方。
目光落在墙上一幅字画上题着的“君子”二字,青年眼里浮起轻蔑的笑。
屏退下人后,他打开从泾城带过来的行囊,里面有个小木盒,盒子里有块不起眼的小铜牌子,连同两幅精美小巧的卷轴。
长指一挑,展开了画卷。
画的是一个女子在塌上侧卧的背影,身姿婀娜,只是姿态略显拘束,是个矜持内敛的姑娘。
另一幅卷轴,画中人姿态依旧拘谨,作画的人却比画上一幅时还要大胆,虽只画了几笔,笔触若隐若现,极度克制,甚至连五官也未添上,然而该有的都有。
青年玩味地看着那墨色中混着的两点丹砂,他竟未发觉,作画之人温润守礼的皮囊之下,竟还藏着一副风流骨子。
论表里不一,他们倒很像。
随意将卷轴扔到一旁,陈昀之以肘为枕,靠着卧榻闭目假寐,长睫在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
许久,他忽而睁开眼,从脑后抽出手来,举在眼前仔细端详,玉扳指在烛光下发出莹润柔和的光泽,同女子腕上的白玉镯很像。
不同之处在于,皓腕上的白玉镯是温柔乡的象征,他这玉扳指,却是藏着毒针的夺命刀。
想到那只兔子看他时凄婉的目光,青年薄唇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
*
夜深,青城一座极尽奢华的府邸中。
县太爷正任侍妾帮忙揉按额角,纤纤素手稍慢下来,就会迎来痛骂。
侍妾委屈地扁扁嘴,娇滴滴道:“老爷,您累了,奴家服侍您歇下吧。”
“别以为我不知你是手酸了!”县太爷狞笑道,“本官今日受了惊,不想按也得按。”
想起陈府那美人,他就一阵燥热,捏着侍妾的手,“明儿把人弄府里来玩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仙女下凡。”
“还有陈府那养子。”县太爷松松衣领,“听说他俩是旧情人,正好让他看着她侍奉本官。”
饶是侍妾跟着县太爷许久,一听这话,也不由得为那对苦命鸳鸯感到可惜。
“还不快接着按摩,停下来做甚?”
县太爷回头,正想给一耳刮子,却见侍妾身后,立着位面若冠玉的青年,一双眼勾魂摄魄,却阴仄仄的,正含笑望着他。“要找在下?”
青年手里匕首贴上了县太爷的颈侧。
“陈、陈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县太爷吓得话也说不利索了。
“自是来取你狗命的。”青年轻描淡写道,仿佛杀人只是件寻常事。
“公子,公子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县太爷梗着脖子,生怕一不留神就一命呜呼。
陈昀之盯着他冷笑,“谁给你的胆子,抢了我的猎物,还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是、是府里大夫人提的,大夫人许诺明儿把公子连同小夫人一道送过来。”
“她敢许,你就敢想?”陈昀之刀尖往里了些,县太爷颈上渗出血珠。
县太爷还想周旋,心口忽然剧痛,他看着没入心口的匕首,再也说不出话。
“嗤,老东西。”
陈昀之擦了刀,见那侍妾面色苍白,他扫去一眼:“留在这是想陪他一块死么?倒挺痴情。”
“不,不敢。”
但县太爷暴毙,这事实在不小,眼前又有个魔头死的公子,侍妾一时不知所措,却听那公子道:“下去吧,想活命,就好好编理由。”
说罢拿过油灯,将油倒在县太爷身上,再取下蜡烛扔去。屋内燃起熊熊烈火,侍妾迅速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出屋外,待火势渐大时,才蓬头垢面地冲出去:“起、起火啦!”
抬头一看,那诡异的青年已在不远处屋顶上,嫌恶擦拭着并未沾血的双手。
见她望来,他威胁地转了转手中匕首。
*
这夜寄月辗转难眠。
和陈昀之重逢已让她死水般的心里泛起波澜,更棘手的是县太爷。
昨夜他虽被吓走,但她猜不准过后他会不会再来向大夫人要人,又该如何逃脱。
过去她手中有大夫人的把柄,大夫人一时半会还不会动她,但如今……
寄月不由懊悔,倘若两年前她没有偷懒从假山后抄近道,便不会撞见大夫人的秘密,也不会被选中她冲喜。
那时,大夫人刚有孕。
老爷正好病重。
某日她替陈昀之将账册送到账房先生处,因身子不适着急回去,便抄了近道从假山石林间穿过。
忽闻石林深处的涵洞里有人窃窃私语,“轻点,你咬痛我了!”是大夫人,她声音急促,气息不稳。
寄月懵懵懂懂,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不该听的不能听,正打算离去,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头子留的那封密函迟迟找不到,我不放心。”
声音含糊不清,但她仍能辨认出来,是府里的周管家。
“去查查,王伯死的那天都、都见过谁不就得了。”大夫人吐字艰难,似乎很痛苦,又似乎很快活。
“唔。”周管家声音更含糊了,“查过了,王伯没碰到大少爷,只见到寄月那丫头,一小丫头能知道啥?”
“那就去探探口风,你个冤家!别太重,孩子才三个月,这不妥。”
“好好好,我轻点。”
……
听到这,寄月再单纯,也知道两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再一听到他们提到自己,心下一乱,一不留神绊到地上一根树枝,出了声响。
“别动,外头有人!”大夫人的话让寄月一颗心提到半空。
周管家安抚道,“放心吧,这处平日无人,好姐姐,可别磨着我了,是我在伺候你啊。”
大夫人不再说话,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混杂着奇怪的声音。
回到院里,陈昀之正在研读医书,寄月不知是否该如实告知。羞赧的模样,看得他笑了,他把她揽入怀中。
“还疼吗?”
她本心不在焉,听了这话一下弹坐起来,“没,没事了。”
陈昀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怪我,昨夜太过孟浪。”
寄月别过脸不说话,红着脸说了今日听到的事。
“你的意思是,母亲和周管家有染?孩子是周管家的?”陈昀之起抬脸,表情凝肃。“还有密函。看来父亲的病的确蹊跷。”
寄月大惊失色,“可陈伯没给我什么密函,就只问了我大少爷在不在。”
她没了主心骨,不安地握紧陈昀之的手,“他们已经怀疑上我们了,怎么办?”
她在府里待了八年,也知道陈昀之不是陈家亲生的,大夫人有了孩子,他处境更加尴尬。
“先咬定了不知道,近期因父亲生病,府里守卫增了一倍,想远走高飞也不易。”
陈昀之垂下眼睑,将寄月揽入怀中安抚着,同她说了许久的话才让她安下心来。
可到了晚上,寄月却发觉自己的铜牌不见了,府里每个下人都有一块牌子,上面刻着字,要是掉在假山那儿就麻烦了。
陈昀之悄悄派人去假山寻找,二人又在屋里四处搜寻,可都没找到。
屋漏偏逢连夜雨,次日,大夫人派人过来,要找寄月问话。
走前陈昀之嘱咐她,“铜牌大概被周管家捡到了,此时你若再假装不知,反倒令他们起了杀心,不如将计就计,含糊其辞。让他们误以为你知道密函在哪,但为了保命不肯说。这样一来,至少能保你近期无虞,后头的事,容我想想对策。”
陈昀之愧疚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拉过她,像是怕失去她一样,搂住她的细腰,将脸枕在那雪做软枕上,聆听着她心跳。“对不起,我一定尽早想法子,带着你远走高飞。”
寄月照做了,大夫人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就有了冲喜一事。
得知消息,陈昀之派人给寄月传话,约她私奔,寄月却没能赴约。
*
寄月裹着薄被再次翻了个身,实在难以入眠,便坐起身来发呆,将褥子掀开,从床板下的小隔层里取出个木盒子,盒里是一些首饰,还有几封泛黄的书信,都是陈昀之当年写给她的。
端正清雅的字迹她都印在心里了,今日他虽帮了她,却很冷淡,想来还在介怀当年之事,可她如今前途未卜,与其冰释前嫌,不如各自安好。
寄月将书信放回原处。
大夫人傍上了县太爷,真有什么密函,也难构成威胁,留着她想必只为讨好县太爷。
她得找机会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