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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挑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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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寄月实在撑不住了才睡着。
好在今日老爷出殡,她一个空有名头却没入族谱的小妾,不必去送葬,便放心地补了个觉。
没睡一会,就被人摇醒了。
“小夫人快醒醒。”说话的是她的贴身婢女碎玉。
“怎么了,碎玉?”
寄月揉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
碎玉凑近了些,左看看右看看,一只手挡在嘴边,压低了嗓子。“我方才听送菜的婆娘说,昨夜县太爷房中着火了,把县太爷烧死了!您说这邪门不?”
“什么?县太爷死了?”寄月惊恐地捂住了嘴,“这也太突然了些。”
“可不是嘛。”碎玉凑近寄月耳边,“不会真的是老爷的冤魂去报仇吧?”
“怎会?”寄月被逗笑了。
“怎么不?”碎玉指着头顶,神秘兮兮地道:“昨天县太爷刚叫您过去伺候,老爷就诈尸了,这会又被烧死了,搞不好真的是老爷做的。”
经她提醒,寄月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冒出水面,她蹭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若真是这样,他会不会摊上麻烦?”
碎玉挠了挠头,“就算是老爷显灵,也不会有事啊!”
寄月也不多解释,只是抓住她,“碎玉,你帮我去给大少爷传个话。”
*
假山石边。
寄月正攥着手帕躲在石林深处,不一会,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靠近。
她猛一回头,陈昀之颀长的身影站在洞口,他刚出殡回来,身上还穿着孝袍,孤身立在洞口,俊秀的五官一半隐没在黑暗里,似岩石一般棱角分明,另一半被柔和的光照着,如暖玉生烟。
洞中看不真切,只隐约瞧见他似乎是勾唇笑了,慢悠悠地靠近,声音清淡却带着揶揄。
“小夫人约晚辈来此,孤男寡女,父亲尸骨未寒,实于礼不合。”
他把最后几字咬得略重。
寄月不自然地侧过身,保持着距离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事想确认。”
“哦?何事。”陈昀之轻挑眉尾,他心里有数,但仍明知故问。
“昨夜里……县太爷家中着了火,人横死火海中了。”寄月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提出疑问,“实在是有些巧……”
陈昀之打断她,诘问道:“小夫人疑心是晚辈下的手?”
寄月摇摇头。“我相信你的品性,不会滥杀无辜,但我担心他们会怀疑你。”
陈昀之关注的点不一样,他走近一步,将寄月堵在角落,“若真是晚辈做的,小夫人当如何?包庇晚辈,还是大义灭亲?”
“不,不可能是你!”寄月转过身面对他,下意识地逃避否认,“你怎么会忍心去杀人?”
回应她的是青年凉薄的嗤笑:“陈昀之就那么善良?干净到你们都喜欢他?倘若他真杀了人,你会如何?”
他措辞真是奇怪,好像在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寄月只当他在自嘲,缓了缓心绪:“若大少爷真为我杀了县太爷,我只会自责。”
“只有自责,没有厌恶?”他又逼近了几步,在与她仅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话里凉意涔涔:“只要是陈昀之,哪怕杀人放火,也可以原谅?”
寄月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样奇怪的话,但她无暇去细想,只是安抚了他,“没错,我信你。”
陈昀之听了,却更不高兴,幽幽道:“小夫人对晚辈真是情真意切,都自身难保了,还在为晚辈着想。”
此情此景,彼此这样的身份,“情真意切”就显得有悖礼节了。寄月后退一步:“大少爷误会,我只是不愿看到你为救我摒弃素来恪守的君子之道。”
“君子”二字让陈昀之又是一声冷笑,“您大可放心,我并非君子,况且,”
他轻笑着,倾身凑近,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却说着残酷的话:“您凭什么认为他会是重情之人,对您念念不忘?”
寄月被他说得微怒,她不过是想提醒他小心,却被误解成自作多情,傲气让她起了逆反心思,遂挺直脊背,平静道:“大少爷慎言,我仅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话我已提醒了,先告辞。”
说完越过他扬长而去。
她身后,青年望着那道纤细却倔强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是个因成功挑拨离间而得逞的笑。
*
寄月回到院中,关上院门后,靠着门后,颓然立了一会,才往屋里走去。
路过廊前时,鸟笼里养着的那只八哥照旧学着碎玉的口气朝她喊道,“小夫人!小夫人您回来啦!小夫人好!”
这语气像极方才陈昀之的。
寄月起初委屈,纵使她曾经负了他,可她也不过是被上位者摆布的棋子,为何要一再提醒她自己这尴尬的小妾身份?
俄而心头窜起无名火,她疾步上前把鸟笼拿了下来,想打开笼门要吓那多嘴的鸟,待看到鸟儿恐惧地逃窜时,心里一软。
她轻叹一口气,唤来碎玉,“碎玉,帮我把这鸟拿去放生了吧。”
碎玉起初想劝一劝,但看她神色不郁,便拿过鸟笼,眼珠子一提溜,找到和她相熟的伙夫,“我们小夫人要把这鸟放了,这么贵的鸟,少说得五两银子,可惜我不能出去,这样吧,你给我一两银子,我把鸟给你,回头你把它卖了,还能赚它四两银。”
伙夫还在犹豫,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在后头说,“卖给我吧。”
“大、大少爷!”
碎玉手里的鸟笼险些掉下,她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心里叫苦不迭,私自卖掉府里的东西,还被主子逮着了,她可有得受了。
陈昀之并未追究,甚至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她,“这鸟我买了。”
钱货两讫后,他拿着鸟笼走了。
碎玉拧着眉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陈昀之回到院里,将鸟笼挂在了树上,那八哥突然开口,“小夫人!小夫人您好!小夫人您回来了!”
他被这小八哥逗笑,悠悠道:“看来金丝雀儿是被这八哥给气着了。”
俊颜上浮现一个好奇的表情,他将里头的鸟食取出倒掉,而后任由笼门大敞,果然八哥眼珠子一滴溜,跑了出来,飞到树上走来走去。
他双手抱臂,在树下看着。
洒扫的老仆道:“大少爷,这八哥家养惯了,胆气都被养没了,一会它就自己跑回来了!”
青年浑不在意地笑笑,自言自语般道:“若是只金丝雀呢,会回来么。”
老奴笑道,“金丝雀胆子更小!估计打开笼门也不敢飞!”
陈昀之垂睫,剑眉微挑。
“也说不准。”
“哈哈,大少爷试试就知道了!”老奴打着趣,忽然看到青年黑白分明的眼里有疯狂在肆虐。
“也是,不试试怎知道。”
老人家怔愣地揉揉眼,青年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心道是自己看错了。
大少爷打小善良,怎可能会有那种冷漠阴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