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曲·镇海楼》夏冰蝉

7、第六章

　　第六章

　　如果不是害怕东篱在苍云手上栽跟头，月黑风高，本王姬无论如何都不会跑到这后山来。

　　我手上攥着符箓，将身子隐在一棵大树后，看着东篱和苍云在那窄窄的木桥上行云踏月。

　　东篱手上的碧血长虹剑在月色中亮出一道寒光，剑锋交错之下，札札之声不绝于耳，苍云的金色剑柄在空中掉了个个儿，剑刃横在东篱脖子上。

　　她二人的衣服上深深浅浅成片阴影，月色下显得浓黑。

　　空中传来血腥味儿，我提着裙摆匆匆忙忙跑过去。

　　过去一看，血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浸透了，东篱的额头上细汗连连，苍云白着脸，握剑的手不停发抖。

　　合该我身上的这身红衣给她们才对。

　　我挪开剑，刚要扶住东篱，谁料被她一把推开:“谁要你扶！比个剑术还比坏了不成！”

　　今日之灾实是苍云先招惹的，她本已赢了我，还偏偏要和东篱比，赢了之后还多番挑衅东篱，自我吹嘘。

　　夜风很大，血腥味被风一吹吹到了不知何处。

　　我有些急了:“先走吧，一会儿引出祟物来，就不好了。”

　　东篱呼吸很重，她收好剑，抓住我的胳膊:“你说的对，我们走。”

　　她话还没说利索，我就听到身后传来类似于枯叶被踩的声音，苍云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我和东篱齐齐向后看去。

　　只见一只巨大的蜈蚣爬了出来，吐着蛇的信子。

　　它高大极了，需得仰头才能看全。

　　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出光，拳头大的眼睛。

　　苍云一跃而起，天空中传来一声龙鸣，声音嘹亮，震彻苍穹。

　　我看到她化作一条白色的龙，青色的毛发，乌黑的眼睛，一口獠牙，直冲那只蜈蚣而去。

　　洁白的身子束缚住那只恶心的蜈蚣，一口下去，蜈蚣的鳞片破开，肉涌出来，那只蜈蚣同样不甘示弱，越缠越紧，时不时也咬她一口。

　　不多时，我看到她嘴角有了血迹，身上也多了伤痕，那只蜈蚣全身也是重伤。

　　我把手上的符箓送到东篱怀中，同时抽出她的碧血长虹剑，向苍云那边过去，揪准时机，剑锋直入蜈蚣后脊，一直没到剑柄的位置。

　　那种蜈蚣仰天叫唤了一声，那是一种类似于濒死野兽发出的嘶哑声。

　　它一甩身子，巨大的力量将我和剑一起甩了出来，我飞了出去，身子摔在木桥上，剑上都是血。

　　疼痛蔓延开，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摔了出来，我从地上爬起来，那边，苍云已经化回人形，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喘气，那只蜈蚣已经死了。

　　我跑过去，将她拉起来，和东篱分别架住她的两条胳膊。

　　她全身都是伤，我害怕那蜈蚣身上有毒，便想着赶紧回书院，让夫子帮忙看看。

　　苍云王姬已经没有力气了，嘴却比东篱的剑还结实:“谁要你们扶我……松开……”

　　“闭嘴吧你。”东篱吐出一口血唾沫在地，“都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我以为你们会走……”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缺德。”

　　下了木桥，前方还有一片竹林，青翠纯色，刚柔并济，竹叶蓁蓁，叶子颇有韧性。

　　我取下一片放到手心里，质感丝滑，把它放在苍云手中:“握紧了，别掉了。”

　　快出竹林之时，夜风大作，吹得林子哗啦啦作响，几只鸦雀飞在夜空中，化成小得可怜的影子，月色发冷，一朵云遮上去，已是蒙蒙。

　　句芒的大弟子南山业站在我们三个前面。

　　那是个男弟子。

　　我看到东篱面色越发冷峻，她放下几乎昏过去的苍云，让我们站到一边，取出剑:“有事？”

　　她已经不堪重负了，还在逞强。

　　我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什么愁什么怨，可是苍云突然抓紧我肩膀的动作让我觉得不简单。

　　我听到苍云咬着牙道:“天杀的南山业。”

　　句芒的这位弟子长得还是蛮好看的，脸上有一种妖冶的美感，深紫色的瞳仁儿隐隐发光，黑发垂散，唇红齿白，即使是在夜色下看不清晰，也可以肯定这是个美人。

　　“惊扰二位王姬了。”他声音较为尖细，如同我在轩辕宫中的内臣一般，“不过，我今日只要她，二位可自行离开。”他指了指东篱。

　　“不行。”我毫不犹豫，“我们三个人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南山业倏地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怒气，他开口:“真是姐妹情深。不过，二位今日不留，她得死，留下，也得死。”

　　“你要杀她？！”我大惊。

　　看向东篱，她一脸漠然，只是拿着剑的手有些不稳。

　　“不错。”

　　“你一个男子去杀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你是如何想的？！”

　　“这乃我二人恩怨，与旁人无关。”

　　我抽出苍云那把血淋淋的剑，可怜我身为王姬，竟然连把像样的佩剑都不曾有，我用剑指着他:“你敢！”

　　南山业眯眯眼睛:“王姬殿下也要杀在下不成。”

　　“你今日若是伤了她，我来日必让你加倍奉还！”我手上的剑已经拿不稳，又恨又怕，小臂微微抽搐，“东篱我今日一定要带走，你要是敢拦着，我就用这把剑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剔下来！”

　　“你既然知道我是王姬，那我的同门也是你能动的？！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管，只要我今天带不走她，你就也别想活着！我们夫子与你家夫子乃是挚友，你哪里来的胆子杀她？！”

　　“王姬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不妨让您与她共死，王姬觉得可好？”

　　说话间，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扇子，扇骨皆为利刃，明晃晃的。

　　我道:“你敢动我么，我父亲乃是轩辕国君，我是轩辕的王姬，你若是动了我，我父王必然发兵百万，不取你全族性命，誓不罢休。”

　　他一脸嘲讽地看着我，根本不相信。

　　我接着道:“就算你夫子是句芒又怎样？他有多少大军？他又肯为你杀上百人么？”

　　王兄曾说过，我是轩辕国的第二个图腾，因为除了我以外，王室宗族，再无一人可抵得上轩辕国万里江山的灼灼风华。我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可我轩辕汝嫣是确确实实的轩辕第一美人，国中上下都传遍了，集齐国中所有美人的《芳华图》上，除了我之外，裴晏不曾给旁人染过半点朱砂色。

　　南山业欲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冷孤寂的萧声。

　　像是被月光笼罩的翡翠竹林，雪原之上的最后一株树木，听得人满耳凄凉。

　　奇怪的是，南山业听到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瞪了我们几个一眼，转身离开了。

　　我们不知道那萧声自何处而来，便顺着原路返回。

　　空中飘散着一种诡异的浓香。

　　我问东篱:“你有没有闻到特别香的味道。”

　　“没有。”

　　我渐渐感觉自己不太对劲儿，越走越累，出了后山地界的那一刻，直直向地上倒去。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我听到泗水的一声:“汝嫣！”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厢房里，头枕在洛映的腿上。

　　她的衣袍不知道为什么被撕开了，正穿得十分凉爽的倚在我的床上，光洁微凉的腿在我头下。头发也散着，几缕白发落在我的身侧。

　　见我醒了，她温柔一笑:“你醒了？”

　　而我只觉得大脑嗡地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