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重逢在妓院 ...
-
梦境是疯长的藤蔓,向着无限远的地方延伸。
她看不到自己,眼前只有大片大片的颜色--这是全部。
又听到那个声音了,每次总觉得可以听得更清楚,但每次都无法分辨出来它在说什么。
远处的人是谁?他/她到底在说什么呢?
这个荒芜的地方只有殷歌一个人存在,所以她感到非常压抑,非常寂寞。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不是也这样寂寞呢?他/她在什么方向,如果他/她离自己很远也没关系,殷歌会慢慢的走过去,总有一天,会见到他/她……
————————————————————————
殷歌从梦中醒来。她的起床时间向来很固定,可是这带来一个问题--詹小悦非常懒,能够躺着绝不坐着,能够坐着绝不站着,能够睡懒觉绝不早起。殷歌不知道自己起来这样早干什么?
她在枕头下翻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有着淡淡红光的泪滴形状的琥珀,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这成了殷歌的习惯,谁叫琥珀的气味很香呢!
因为前阵子琥珀老是动不动就发热,所以殷歌没有把它贴身戴着。但是似乎来了春院这么多天,它都没有再发热发烫,应该没事了吧?殷歌掂量了一下,害怕琥珀弄丢,于是又将它系回了脖子上。
她把装着桃花水母的玻璃瓶放在窗台接受阳光,然后出门洗脸。
殷歌首先围着春院慢跑十圈,然后又将詹小悦上次教自己的歌曲唱了十遍。正当她要唱第十一遍的时候,詹小悦从屋里走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嚷道:“萝莉,你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啦!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理有问题》都唱不好,制造噪音也不像你这样啊!”
“可是,可是这首歌曲真的很难嘛!”殷歌委屈的绞衣角。
詹小悦心想道:这孩子还挺可爱。不过可惜了,在我这样风光无限的穿越女故事中,她只是个小配角。她就做为一片红叶来陪衬我这朵绿花吧!
“咳咳,也许对你来说难了点,我就教你跳一支孔雀舞吧,过一阵子就到了肖大人的生辰,用得着。”
“啊,啊……太……好了。”殷歌想起那个肖大人浑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这几天她可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该如何救自己爹娘,甚至想去找爹娘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帮忙劫狱,后来楚大哥的确帮她找到一个,那人还曾经向她求过亲--也就是说被她爹娘打败过。
那个大侠一听说是去劫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据说玄冥两老是很厉害的,你爹娘都打不过他们,你还让我去打,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看来江湖上的人不见得都有义气。为了找到那个人,她还给了楚月轩一两银子呢,太不划算了。
殷歌只能继续留在詹小悦身边想其他的办法,如果出了春院,她连肖大人都见不到了。目前她的打算是……“夏天到了呢!”
“嗯?是啊,天气越来越热了。”
詹小悦若有所思的说:“夏天,是个恋爱的季节啊!可是……”她突然咬牙切齿道:“怎么就不见皇上,太子,王爷们骑着白马来迎娶我呢?或者充满正气的大侠搭救我,从此两情相悦浪迹江湖;或者神秘公子一掷千金为我赎身,再来一场相思风雨中的感人故事。甚至连个采花贼都没光顾过我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他妈还要等多久啊!”
“呃……”殷歌又不懂她在说啥了。
詹小悦发完牢骚,开始教殷歌跳孔雀舞,跳完舞蹈,她又开始练功,这是一种把身体扳来扳去的运动,詹小悦称它为瑜伽,还强迫殷歌也一起练习。
天色将暗时,她又开始了春院每天必备的夜间故事会,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比说书先生讲的精彩百倍。
今天的故事题目是“得不到爱人的心,欲痛下杀手;后良心发现,跳海自尽”。这个故事讲得太生动了,那种想爱得不到爱,有口不能说话,看着心爱的人爱上了别人的痛苦让在座的人流下伤感的泪水。
就在詹小悦讲到女猪脚准备将刀刺入男猪脚心脏的关键时刻,外面跑进来一个女子,“悦蓉姑娘,老板娘在找你,今天有贵客,她让你快点打扮打扮出去接客。”
“啊,什么贵客要我接待?我不是半个月才接客一次的吗?”詹小悦十分不满的站起来,传话来的人说是老板娘特别吩咐悦蓉非去不可,她无奈,只能进屋去换装。
这次换了一件豆青色长裙,以昭显她的清丽脱俗。然后在众多女子中独挑了萝莉扶着她去主楼。
两人刚走到主楼,就发现今天的姑娘们个个表现都很异常。你看那个如水姑娘,眼神痴呆,脚步虚浮,宛若丢魂;再看思思姑娘,把酒杯凑到了客官的鼻子下面还不知道,眼睛一个劲的往楼上瞟;那个木兰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拒不接客,执意抢了粗使丫鬟的活,要上楼去倒酒端茶。
殷歌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哟,我们院的四大头牌都到齐了呢,这真是盛况啊!”秋院的明月姑娘摇着绸扇笑脸盈盈的朝詹小悦走来。
殷歌早听闻明月姑娘超凡脱俗,琴技超群,可惜她一直住在秋院,很少来主楼,所以今日殷歌才得以见到她,果然是个美人,比詹小悦漂亮多了。据说在詹小悦来有家妓院前,另外三个头牌夏生,明月,魅冬还挺吃香的,结果现在都被比她们难看的詹小悦抢了风头,也难免嫉恨。
“哎呀,你们四个都在了,快一起去三楼的‘孽海花’,别让康亲王等久了。”老板娘从楼上下来,见到詹小悦和明月,一手拉一个,又吩咐夏生和魅冬跟在后面。
“康,康亲王--”詹小悦的兰花指在颤抖,没人知道她是激动的。
她眼睛陡然一亮,忙掏出随身的小镜子,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清了清嗓子道:“萝莉,候着!”
殷歌走过去,当她的人工扶手,詹小悦走起路来愈加像弱柳扶风。
可是殷歌越走就越觉得不对劲,你看那守在门口的随从,潇洒英俊,随便挑一个都是上等货,似乎其中有一个还挺眼熟。苍天啊,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吧?贴在她胸脯上的琥珀逐渐发热,这种感觉真是大大的不妙!
还容不得她多想,大家已经走到了名为“孽海花”的最大厢房。在开门的一霎那,殷歌感觉有一道柔和的光线刺入她的双眼,在光线中有一个熟悉的影子,瓷白的面孔,尖锐的线条,还有那对紫罗兰色的双瞳。她仿佛被一个浪头打到,一时间懵了!和她一起变成呆头鹅的,还有四大头牌。
“王,王,王爷……”詹小悦最先反应了过来,她打了几个磕巴,终于调整好了心态,活动一下因为惊讶而僵硬的面部肌肉,极其熟稔的扭着腰肢朝郑文彦走去。
郑文彦的目光却在看殷歌,那种目光寒冷得如同北极之冰,殷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好想夺门而逃啊!
詹小悦越来越近了,郑文彦突然抬起手一笑,说道:“这位才是康亲王。”
由于郑文彦实在太亮眼,她们都忽略了这间厢房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康亲王留着漂亮的羊角胡须,稍微显老,眼睛细长。他已经完全成了郑文彦的陪衬,而且堂堂王爷居然坐在郑文彦的下首,这,这……詹小悦经过郑文彦的提点,脸一下就红了,她尴尬的坐在了康亲王身边,可是仍然止不住向郑文彦暗送秋波。老天啊,可算让她等到了!这个男人肯定是主角,即使不是主角也是个重要的男配。作者才不会平白无故捏造一个惊世帅哥当路人甲在她面前晃一晃呢!
作者,你待我太好了!我的桃花终于到了!詹小悦心里眼中冒出无数的粉红色小泡泡。
明月也坐到了康亲王身边,而夏生和魅冬则贴着郑文彦坐下。
“各位小姐,今日我有贵客在此,你们要好生伺候郑公子。”康亲王开口道。
“那是一定。”大家赔笑,可是心里都在揣测这个郑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夏生为郑文彦斟酒,双眼直冒红心,手指还有意无意的碰到了郑文彦的手指。郑文彦优雅的微笑,举杯饮酒,眼睛的余光还瞄着站在门旁边的殷歌,动了动自己的小指头,他的指头上依然戴着那枚掉了石头的戒指,他的唇中吐出三个字,殷歌分明看到他在说:“夜--光--石--”。
用不着这样提醒自己吧!殷歌扶住门框,偷偷往后移了一步,可是随后郑文彦就向她投过来两道“冻人”光线,她的脚似乎生根了,根本动弹不了。
“本王听闻明月姑娘琴技高超,今日姑娘就为郑公子和本王演奏一曲罢。”
“是,王爷,郑公子,奴家献丑了。”明月站起来抱着琵琶走到挂着珠帘的一角,开始为大家演奏。
等明月表演完毕,詹小悦为了表现自己才华横溢,自告奋勇唱了一曲《水调歌头》。开玩笑,这可是穿越女点唱率最高的曲目,她当然也不能免俗啦。关键是她还不知廉耻的对大家说,这是她自己作词作曲。
一曲唱罢,郑文彦似笑非笑道:“哦,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悦蓉姑娘用特殊的曲调唱出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詹小悦听到后,眼睛珠子都要滚出来了,上天啊,为什么郑公子会知道苏轼?苏轼不是明朝的么!难道她记错了!
“听闻姑娘作的诗词惊艳四座,今天也让郑公子和本王见识一下。”康亲王又说。
詹小悦为了挽回面子,做西子捧心状,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是李商隐的。”郑文彦摇着扇子道。
詹小悦喷出一口血--以后背人家的诗词一定要记住朝代啊!
实在太丢人,詹小悦推开厢房的门落魄而逃,这终于给了殷歌一个机会,她假装提裙去追,其实只是为了偷溜。啊,楼梯怎么这样的长,跑快点,再快点!胸口的热度减了下去,慢慢的减了下去……殷歌气都不喘一口,沿着墙壁一溜烟就跑到了春院,她还未踏进院门,一只手就从她的侧脸“啪”一声拍在旁边的墙壁上,挡住了她的去路,那掌风苍劲有力,殷歌感觉自己的脸凉了半边。
殷歌抽搐了一下,僵硬的扭过身子,目光被迫和郑文彦短兵相接。胸前再度灼烧起来,仿佛有一把火在烤着她。她的瞳孔瞪得很大很大,眼睛中满是近在咫尺的脸孔。
“殷姑娘,好久不见。”郑文彦本来还寒着一张脸,可是在说话的瞬间,那张冷脸如同春风拂过,冰雪顷刻融化,千树万树梨花开。
虚伪,太虚伪了!殷歌打了个哆嗦,背紧紧贴着墙壁,他的脸离自己太、近、了……“好失望啊,殷姑娘,我可是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的思念着你呢,我见到你好激动,可是你为什么对郑某如此冷淡呢?”郑文彦的微笑犹如清风拂面。
放屁,我离开容美镇才几天啊,还月月年年,亏你说得出口。殷歌把心一横:你装吧装吧,欺负我不会装是吧?
殷歌清清嗓子,抬脸媚笑道:“哎呀,讨厌啦!这位公子,妾身贱名叫萝莉,萝莉的萝,萝莉的莉。不是什么阴姑娘,阳姑娘。你好像认错人了!”
“不可能,贱内的音容笑貌全都刻在郑某的心里,不是想认错就认错的。”
“出来混,贱内迟早是要换的!您就忘了她吧!啊,哈哈,哈哈!”
“忘不了,情到深处怎能忘--”郑文彦居然摆出一副深情模样,表情即阴郁又哀伤。
“这位公子,如果你再挡着我,我就……”
“嗯?你就如何?”郑文彦唇边暖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
“是你逼我的!!!我,我就用脚趾头鄙视你……”殷歌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郑文彦的手终究是从墙壁上滑落下来,食指蜷曲的放在唇边,小声的笑起来,那种想大笑又忍住的样子,让殷歌的头上冒出一根青筋,他觉得自己很滑稽是吗?
“失礼了!殷姑娘太有趣了,每次都让郑某忍俊不禁。”笑罢,他又文质彬彬的来了这么一句。
殷歌白了他一眼,“那啥,我又不是故意潜逃,我是有急事到洛阳,过不了多久会回去的。你干嘛用那种‘死亡光线’看我,看得我好害怕。我明明在信里都说清楚了,你看到了没?就放在我家房门口。”
郑文彦肃容,似乎在思考殷歌话的真实性,片刻后他幽幽道:“没有看到信,我去时,你家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什,什么!!!”殷歌的下巴因为惊讶而拖到了地上。她家居然失火了,那天是她家发生了火灾吗?她的家--没了!殷歌颓废的靠在墙上。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郑文彦神色稍微缓和,语气也放松了不少,“不过你没事就好。”
“没,没了!”殷歌落寞的捂住了脸,“我怎么这样粗心呢?虽然我的家总是冷冷清清,虽然爹爹和娘亲总不回来住,但那是我的家啊!那是我们栖身的地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是谁把你带出来的?还让你待在这种地方?”话音刚落,郑文彦突然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把伞,“啪”一声撑开,几乎就在同时,瓢泼大雨劈头淋了下来。郑文彦紫色的眸子中涌动着比海浪更汹涌的波涛,斜睨着从黑暗中走来的一个人。
殷歌想,这雨也下得太快了吧?但这还不足为怪,最奇的是郑文彦那撑伞速度,迅猛、流畅、完美,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夏天的雨就是来得快,殷妹妹,你说对不对?”楚月轩吹着口哨,笑嘻嘻的从远处走来,雨水打在他的头上身上,雨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他的脖子里,可是他毫不在意,依然笑得痞里痞气。
“楚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郑文彦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带殷姑娘来到洛阳的公子,在下郑文彦,幸会!”
楚月轩根本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殷歌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离了郑文彦的身边。说也奇怪,就在他拉着殷歌手的瞬间,雨就停了,殷歌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淋个透湿,结果完全是白担心嘛。
“殷妹妹,悦蓉姑娘在叫你,跟我一起走吧。”
“可是……”殷歌迟疑了一下,回望郑文彦。郑文彦丝毫没有因为楚月轩的行为生气,他礼节性的笑了笑,收回手中的油纸伞,“郑某告辞,殷姑娘,我会再来的。”
殷歌目送他远去,心里嘀咕:他肯定会来找我,我肚子里面还有“夜光石”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自己房子烧成灰的事情,于是拉着楚月轩破破烂烂的衣服,嚎啕大哭道:“楚大哥,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从小生活的家就这样被毁了,爹娘也身中奇毒被关起来,自己贱卖给了青楼却也没办法救她的双亲,她的人生为什么如此的坎坷,究竟是前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还是得罪了哪位神仙?殷歌哭得梨花带雨。
殷歌哭得太专注,没发觉自己整个人都扑到了楚月轩的怀里。楚月轩抬头望了一眼清亮的月牙儿,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般用手轻抚殷歌的背。他的眼里似乎有不忍,有愧疚,还有其他一些道不明的东西。
月亮在黑纱般的云层中穿行,逐渐升上中天,风像透明纤细的手般拂过树林,主楼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听得不十分真切。有小虫躲在草丛里鸣叫,但不妨碍夜晚的幽静……女孩的哭泣声逐渐变小,楚月轩拍拍她的背道:“发泄出来就好了,心里舒服一点了没?我没有手帕,你就用我的袖子擦擦眼泪吧。”
殷歌用自己的手背胡乱擦了几下脸,又用肿得像桃子的眼睛羞赧的盯着楚月轩,似乎有话想说。
“干嘛用这种深情而带有侵略性的眼光看我?”
“那啥,楚大哥,你有空还是洗洗澡,换换衣服吧。你身上……臭死了!”殷歌扭扭捏捏说完以上的话,转头就跑。
楚月轩愣了,忙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然后暴怒,“死丫头--你给我站住!本少爷一点也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