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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妖七视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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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哼哼什么呢?”
卞采露听得心烦。从刚刚开始,妖七就一直似乎心情颇好地哼歌。
“太无聊了,哼哼呗。”妖七说完这句话,马上接着哼唱。
卞采露烦得用指尖按住太阳穴,却不敢翻白眼。她觉得那头猪妖有点不对劲,视线一刻都不能离开她。
“你这是迷上了哪个歌姬,还是准备改行去唱戏?”
她说完这句话后,甚至不用回头看,都能想象得到:妖七会双手抱胸,微微耸肩,再皮笑肉不笑地阴阳笑。
唉,早知今日,她就不该和居召芷贪图赏金丰厚,接了清坊这个麻烦活儿。
现在已经不光是妖七那边事多,连在她面前乖顺的猪妖都有些变样了。真是没一样顺心的。
居召芷在旁低声说道:“你也看出猪妖有问题了吧?”
卞采露也低声回应:“有问题还不至于。这畜生,果然在我们面前时都在演。我都说了这玩意儿就是欠抽。”
“事已至此,随机应变吧。”
二人同时看向妖七,还是一脸放松惬意地在哼歌,全然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疑惑皱眉。
比起猪妖的动向,他们更想知道,想要他们协助杀掉一名贵族的妖七,该怎么从这四面透明坚固的监视房里出去,又怎么在骚动发生后顺利前往贵族身边。
未知的问题太多,难题更多。
然而眼下,比起恐慌焦虑,他们心中更多是……兴奋。
他俩真是活该走上猎妖人这条路。
人世间尽是坦途。但走上猎妖人这条世人眼中“歧路”的人,除了天赋所迫,更多是天性使然。
居召芷的眼睛瞄着下面,忽然灵光一闪,用手指悄悄碰下卞采露的手背,示意她去看某个方向,猪妖他一个人负责盯着就行。
卞采露的目光马上移动,却只看到一片红衣角消失在最高层和次高层折桥间的楼梯拐角,刚好隐入他们的视线死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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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挑得挺不错啊,这么久还没人注意我们,特意选的死角?”
关清之聊归聊,手上的弯刀是一点没放松。
煦珊却好像完全没听进去他说的话:“你的刀是谁教你的?我还以为你长大后,会继续当个赌鬼。”
她不说还好,一说,关清之的眼角就像要被扯进脑仁里一样,酸胀疼的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
关清之的脆弱太明显。明显得煦珊马上抓住机会说话:
“一个时辰后,这个地方就会开始涨潮。到时候,折桥位置会大变动……你以为,你杀了我,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吗?”
说着说着,她就高兴地笑了:“别说全身而退了,清坊能不能留你半个身子出去喂狗都不一定。”
关清之听到这话,微微开眼,眼睫浓密掩映之间,两条细细的瞳孔从高处俯视着煦珊讲话。
煦珊忽然觉得自己的视角很像在案板的活鱼。被刀顶着头,两片嘴皮一张一合。
但她今日本就是违背坊中旨意、违规前来的。
回去后面对什么、是什么下场,她就算猜不到,这么多年,看过的还少吗?
因而她无所畏了。更无所谓。
她甚至主动往上抬头,让窄如发丝的刀刃再没入自己脖颈几毫:“砍吧,砍断吧。反正我今天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她看着关清之细长的侧颌线条,放松的唇珠,还有鼻梁顺上去的那对下睨的凤眼长眉……这个视角的他,就是江寒鲤!他不是别人,她,她是江寒鲤……
关清之看着煦珊依然是放空出窍的状态,心内如明镜。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至于是为什么疯的?是因为对花魁之位多年的垂涎,还是对江寒鲤本人的嫉妒羡慕或者其他更复杂的情感,他不得而知。他也不想知。
他只能凭借自己在坊内成长这些年看过的场景、事情和人,确凿判断,煦珊现在眼里的不是他,她现在、未来都将永远活在自己内心看到的东西里。如果她还能活过今天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场景,他竟然想起了那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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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定力太差。”司初抱着胸,淡淡对他说道。
关清之一听这话就炸了,直接左右开弓,两把刀同时甩了过去。
“你还是个人吗?什么狗屁家主,我看你当上后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天没亮派人叫我起床去割草,自己他妈倒是睡到日上三更起,一起床看到草没割完就指使那根线来折磨我。我定力差?我定力差就该见你的第一天砍死你!还他妈忍到今天!草!”
“哐”“铛”二声,是灵力相互之间激烈碰撞的声音。
关清之眼睛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困的,发红瞪着前方。那根杀千刀的线,又开始自由延长,一个线头一边,就挡开了两把雪亮弯刀。
但他也敏锐察觉到,这团抻开的线,明显不如往日轻松了。
是自己今天太生气了?还是连续割了几个月草割出实力了?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有便宜不占是傻*!
念由心生,力随念动。瞬息思索之间,两刀一线就在空中激烈过招开了,你来我往,刀转线绕,不似往常一般很快分出胜负。
上边自己的刀在空中打架,下边关清之的嘴也没闲着骂架。
司初先是听了一会儿关清之的满腹怨恨牢骚,但听着听着发现有些不对劲,不仅词句不重复还有着丰富的排比,尤其是比喻的东西,让他听得脸开始不由自主地变色。
看着对面那矮子的脸色发青,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更像一对在潜草观察后被踩了尾巴的蛇眸,关清之哈哈大笑:
“听这些话就受不了了?到底是谁定力差啊司家主?要是把你扔到我长大的地方,你保准挨不过三日!”
“你长大的地方是好。到处都有人教你说话。”
“嘿,我们司家主还真是人小乾坤大,个矮阴阳多啊。赌坊怎么了?吵是吵点,可没人吵得过我!”
司初听到前半句,马上放松了对线的控制。
两把弯刀瞬间被大力击打了回去,贴着关清之贴脸的发丝而过。
“我的头发!!!!”
那对琥珀蛇眸,又恢复了平日的好整以暇状,游刃有余。
“下不为例。再下次听到你说这种话,我不会让线瞄准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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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吵到最后,也没吵明白,那死矮子到底为什么说他“定力太差”。
关清之的思绪拉回现在,自己的刀还维持在原来的位置,刚好卡着煦珊的侧颈,位置一毫高低都没变。
割了这么久的草割出来的方位感,可不是盖的。
算了。关清之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他抬抬中指,两把弯刀马上升起,呈螺旋状飞回他的腰侧,亲昵地贴着他的两肋。
“你走吧。”关清之收刀便走,头也不回。
煦珊没反应过来。她的上半身仍然一动不动地往后倒在栏杆上,眼珠子死死跟着关清之的背影走。
江寒鲤,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走得那么直。
煦珊的喉咙爆出极惨烈的叫声。她只想叫,叫,叫!
然而这叫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很快,她小腿痉挛不止,全身抖动。过了一会儿,便软软地顺着栏杆滑下倒地。
侧颈的刀口极窄,此刻凝固成了一条细长的血线,像这辈子一直吊着她的命运红线,死后才浮现真身。
关清之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还在抖。终于狠心,收回了堵塞在煦珊喉间的灵力。
煦珊以为是她提到赌鬼的那句,戳中了关清之内心的伤疤,让他鲜血淋漓。
关清之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正杀一个人,需要足够多的定力,才能控制住反呕的颤抖。
楼梯上有哒哒脚步声。
关清之克制住反胃,抬头往上看,却恍惚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那个圆脸凤眼的姑娘。似乎急着去找什么东西。
那姑娘下楼脚步极快,即将与他擦肩而过。
错身的瞬间,关清之还在微颤的身体顿时僵住。
是妖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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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召芷和卞采露同时看向了对方。
“完了。”
猪妖失控了。还刚好是在那个妖七说他们俩认识的红衣女人身边失控的。
更糟糕的是,猪妖和那个女人现在刚好卡在他们视线死角的边缘,看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趁着玲珑筵还没开始,及时报告抹杀猪妖?
卞采露其实现在更想抹杀身边那个还在哼歌的傻逼。
他俩刚要开口,这时,埋在四面幕墙中的传音珠同时开始出声,八方同响,简直像从天而降一顶会说话的囚牢:
“折桥开始移动。请各位注意自己负责驯化的妖及各位花女的状况。舞阵开始排列,大人们即将入场。万不可有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