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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哪家府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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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
卫妈妈来屋子里将姑娘唤醒。
“姑娘,咱们该起了。”
林了了睡眼惺忪的朝窗外瞧去,天刚蒙蒙亮,屋子里需得点灯方能看清。
“这么早?”
“陶嬷嬷刚来传话,今日老太太要带姑娘出去。”
“出去?去哪儿啊?”
“这个陶嬷嬷没说。”
卫妈妈拿过昨夜里提前备好的衣裳,手指摸了摸上头儿印着的绛色小花,随即放回到一旁“子柔,去衣箱里挑件素色的过来。”
林了了顺着卫妈妈的手,目光落向衣裙“不穿这件?”
“不穿,方才陶嬷嬷吩咐了,今日要尽量素一些。”
林了了没睡醒,脑袋闷闷的,也就没多想,照着卫妈妈的意思穿戴齐整。
沁了热水的巾子在脸上抹了把,提神醒脑的茶汤子热乎乎的灌进嘴里,一番不用自个儿动手的洗漱过后,林了了那朦胧的睡意,现下全醒了。
踩着绣鞋走到铜镜前,林了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闪了闪——
这也太素了吧?
杏白色的裙衫,半点鲜亮都不着,林老太太这是要带自己去哪儿?
身后的子柔,从奁盒内寻出一支发钗,正要替自家姑娘簪上,却被林了了偏头躲开——
“姑娘不喜欢?”
红珊瑚做的蕊,两旁是珍珠团成的花瓣,时下最流行的样式。
“喜欢,不过...今日可能不大合适。”
说完,林了了瞥了眼奁盒,将藏在最边上的那支小叶黄杨木簪拣出来。
“戴这支吧。”
一身素白的杏花,配一支黄杨木簪,林了了今日这身素的不能再素,衬的她天生雪肤玉肌,白的竟有些淡淡的发青。
去到宁安堂,瞧见林老太太与陶嬷嬷皆是一身暗沉的玄色,当即坐实心中的猜想,今日该是要去拜祭谁吧。
巴掌大的小脸,微微颔首——
“祖母。”
乍瞧见林瑾禾来,林老太太先是怔了怔,随即便冲她招手,慈爱道——
“来,到祖母这儿来。”
林了了上前,适才站的远没瞧真切,这会儿走近才发现,林老太太跟陶嬷嬷两人的眼眶泛红,尤其是陶嬷嬷,眼角居然还挂着泪珠,陶嬷嬷什么都没说,垂下头快步走出宁安堂,林了了的余光瞄见她用袖子快速抹了把脸。
宁安堂本就素净,如今让三人这一身的凝重,气氛的愈发深沉。
林了了想到了每年去给奶奶扫墓的场景,不管去多少次,去之前的一天,全家人也是这样,相互不说话,但又湿着眼。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低头吃着碗里的细面,林了了的动作很轻,直到碗里见底,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放下筷子,刚漱了漱口——
下人来报:“老太太,马车套好了。”
此时的天才刚刚亮。
马车停在府门前,陶嬷嬷换下之前的衣裳,改成一身利落黑色短打,挑开帷裳唤道——
“老太太、大姑娘,咱们上车吧。”
没有马车夫,也没有其他下人随行,只有林老太太、陶嬷嬷跟自己。
林了了有些诧异——
“陶嬷嬷会驾马车?”
林老太太笑了笑“宫里出来的人什么不会,陶嬷嬷早年射猎也不在话下。”
“您甭夸我,万一等会儿马车颠了,又说我不会驾马。”陶嬷嬷遂又添了句:“八方锦盒里有吃食儿,若饿了可以垫垫,方案上还有手炉,一会儿若冷了就抱着。”
话罢,银钩挑落,陶嬷嬷拽着缰绳——“驾”
刚入冬的天气,是有些冷,但林了了觉得还不至于要到抱手炉的程度。
撩开车帘,向外张望去,再回过头来时,却见林老太太也在朝外看,只是她看的不是窗外,而是车门外——陶嬷嬷挺直的背脊,时隐时现。
“祖母,您喝茶。”林了了从暖炉里拎起茶壶,一盏铁观音沏的浓香酽酽。
林老太太回过头,端起茶盏低头笑饮“禾丫头有心了。”
“祖母跟孙女客气什么。”
林了了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林老太太明明在笑,可就是觉得这笑容牵强,像是从嘴角两旁硬拉扯出的——
“祖母,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见一位故人。”林老太太放下茶盏,指尖搭在手炉上“你身子弱,本来是不该带你的,可我瞧着这些日子,养的也不错,就想总闷在家里也不是,出来散散倒也舒坦。”
散散,去哪儿散不成,非要挑在今天?
林老太太这是没把话说全,不过...林了了也悟得出,之前林偲远跟柳惠弄得那档子送女儿的事,估计吓着老太太了,表面上瞧着翻篇,实则心里根本就没翻过去,林了了猜往后只要老太太出门,不管远的还是近的,怕都不会落下自己。
马车一路向北进山,途径山口,林了了瞧见石头上刻的字——玉璁山。
林了了终于懂了,为什么陶嬷嬷要准备手炉,山上的气温与山下的气温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她忙把汤婆子揣进怀里,哈了口热气,竟有白雾。
“你也暖暖吧,一把老骨头莫再冻坏了。”林老太太掀开车帘,递出去一个手炉。
陶嬷嬷没接“能有多冷?我倒想知道能多冷。”
林老太太垂下眼睑,晦暗不明的情愫一闪而过——
林了了不知自己有没有看错,那是愧疚。
玉璁山有个玉璁庵。
香火不算旺,许是庵堂这类,总是不如寺庙那般出名。
顾梦凌...
林了了望着上面的牌位出神儿,想来这就是那位故人。
“你去寮房等着吧,不要乱走动。”林老太太嘱咐道。
“好,孙女知道了。”
待林老太太与陶嬷嬷进入禅房后,一旁候着的小僧尼上前来——
“施主寮房已经备好了,请随贫尼来。”小僧尼双手合十,一身缁衣显得单薄粗陋,但仍旧能难掩她姣好的容貌。
林了了不禁有些惋惜,但同时又生出钦佩,她自问与佛无缘,就算被渣女友骗钱骗心,也没到能看破红尘的地步。
小僧尼离去后,林了了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思绪回到方才瞧见的牌位上,顾梦凌是谁?谁陶嬷嬷的心上人吗?
林了了在寮房一等便是一天,直到夜深,林老太太才回来,很是疲惫的模样,用了碗安神茶,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年纪大的人心情起伏不能太大,林了了有些不放心,捞过她的胳膊,手指搭在她的腕间,号了号脉,见没什么大碍才放心。
此时,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山脚下飞奔而来——
向来清净的玉璁庵,今夜注定要打破平静。
“施主,您不能往里闯——”
“为什么不能?来了香客,岂有不见之理?”
“施主——”
“叫你们住持出来!否则,今夜我就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庵子!”
玉璁庵里全是女子,哪有人见过这等场面,阻拦的小僧尼顿时便慌了神儿,急急去找住持大师。
住持到底是住持,镇定自若的望向来人——
“施主,此处乃佛门清净地,你这般狂言,就不怕惊扰佛祖?”
来人身着绛红色缎面锦袍,胸前绣着一只白羽飞鹤,谪仙般的面容,眼底的光却阴森可怖,她勾了勾嘴角——
“到底是我口出狂言惊扰佛祖,还是你见死不救惹怒佛祖。”
话落,身后的两名蓝衣侍从,将一个面色惨白,脖颈上有明显青紫勒痕带到住持面前——
“静空住持,好好看看吧,这便是你做的恶,当日若你肯收她,她也不至于寻死。”
静空脸色骤变,连忙上前去探女子的鼻息。
“差一步就死了,是我救下的她。”
“阿弥陀佛,陆施主...此女子六根未净,尘世情缘未断...”
“少讲你的那些屁话,我只问一句,你收不收她?”
静空垂头不语。
“好啊,看来住持大师德悟甚高,既然如此...不如我陆某人帮你一把,好让您早日荣登极乐。”
手臂微微一抬,两名蓝衣侍从,顷刻从腰间摸出软剑——
“今日在场,见者有份,住持大师放心,您的整座庵堂都会陪您一起上西天。”
“陆施主徒增杀孽...”
“杀孽犯天,遭报应嘛...”红衣女子颔首轻笑“你去如来佛祖那里告我吧。”
“慢着!”
正要动手,门外的一声惊呼,撕破长夜。
林了了提着裙摆朝门里奔来——
“我——哎呀!”
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一定是裙子太长了,否则自己肯定不会摔倒,林了了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
众人的目光瞬间投向林了了,尤其是陆羡,要知道还没有人敢在自己动手的时候,说‘慢着’——
上下打量着她,薄唇亲启“你是谁?”
等林了了看清她的容貌,呼吸瞬间一滞——那日马车上的漂亮女人!
“好看吗?”陆羡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林了了霎时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
“我...我没看你。”林了了攥着手指,别开目光,为了自己的眼珠子不被抠出来,只能撒谎“我在看她!”
林了了越过陆羡,朝地上昏睡的女人指去——
“你确定她真的没死吗?”
说完便往前走了几步,被两名蓝衣侍从伸手拦住。
陆羡此刻心里也没底儿,过来到现在这么长时间的确一直昏着——
“青钰,去看看。”
“是!”
青钰探向女子的鼻息“主子...没气了...”
林了了亲眼看见这人额间暴起的青筋以及被握的咯吱作响的扇骨,她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也不一定!让我瞧瞧吧,我是医...郎中!”
陆羡怒极反笑——
“郎中?好啊...你去看,要是治不好她,我就把这庵里的人全杀了!包括你!”
林了了不敢耽误,立马蹲下去看那人——
还有气,只是弱。
趴在她的胸口,听她的心跳。
“她活着,她没死!”
林了了解开女人的领口、腰带,先做心脏复苏,再做人工呼吸,反复三十余次,昏死过去的人,总算醒了。
“呼——”
林了了累的满头大汗,干脆瘫坐在地——
“醒...醒了啊,那什么....”指了指另外一个蓝衣侍跟刚刚叫青钰的两人“你们把剑放下来,大动脉要是划破了...玉皇大帝下凡也救不活...”
两名侍从看了眼自家主子,见陆的羡眉头压了压,方才收剑,再看那两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小僧尼,早吓的魂不附体,腿脚瘫软泪流满面。
“主子...”
“你怎么样?”
“佛祖不要我,阎王也不要我...”
陆羡再次看向静空——
“我再问你一句,收是不收!”
“施主六根不净,恐与佛...”
“收!”
林了了噌的从地上爬起来——
“不就让你收个僧尼!有这么难?!你非得闹出人命,让大家都陪死就好了?我告诉你——我祖母喝了安神汤,正在睡觉呢!我要不是为了她老人家,谁管你死不死活不活!你就算不想收,等我们明日走了再说行不行?!还出家人呢...自私自利!”
“还有你——这庵是你的啊?你修的还是你投钱了?还是说这块地是你的?非得这么霸道,人家不收,你就要杀要烧,是...你不怕杀孽犯天,你这位朋友怕不怕?人家想出家就是想要佛祖收留,图个清净,你倒好...不仅要烧佛祖的家,还要杀佛祖的徒子徒孙,你、你到底是帮人还是害人!”
一口气说完,林了了像个皮球,瞬间从鼓涨的状态变得疲软,她快速的看了眼那个漂亮的红衣女人,明显的察觉出她眼里的杀气消退,于是大着胆子提议——
“要不...要不咱们折中——”
陆羡环着胳膊,晃着折扇一下一下敲在肩头——
“怎么折中?说说看...要是好法子,我就不杀人放火了,要是不好...那我就把你抓回去,慢慢折磨...”
林了了脸都白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路过好不好?
陆羡似笑非笑,漆黑的眼珠仿佛伸出长钩,一瞬便将林了了深深的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六根不净尘缘未了,住持大师说的也不无道理,可...人家为出家都寻死了,那你要执意不收,好像也不太应该...,不是说...还有一种出家,叫带发修行吗?要不让她带发,将来若是后悔了,直接赶出庵堂,从此再也不得纠缠;若是一心向佛嘛...那就剃度,皈依佛门。”
陆羡抬眸,阴恻恻的视线落在静空脸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要是静空再不同意,还拽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瞧见地上的躺着小木棍没,林了了都想好了...就用那个敲静空的脚踝骨,让她又疼又麻又痒,看她还不同意!
“阿弥陀佛,那好吧。”静空双手合十。
“多谢住持大师。”憔悴如纸的女子磕头落泪。
林了了大呼一口气“你看...这多好,往后你可千万别寻死了,不然你的朋友又要杀人了...”
“嗯——”陆羡阴恻恻的望去。
“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林了了急忙向后退去。
“主子,我给您磕个头,往后我便断了尘世的一切。”
“明玉,想开些吧,人死不能复生。”
陆羡不过与明玉说过几句,再一转头,方才还站在身后的林了了,早已不见影踪。
呵——跑的倒快。
林了了一股风似的窜回寮房,谁能想到,自己睡不着遛个弯的工夫,竟解决了这么一桩大事,抚了抚胸口,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
“禾丫头...怎么了?”
“祖母——”
林老太太素来有食用安神汤的习惯,夜里醒来总是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没事儿,我方才起夜,您睡吧...昂睡吧。”
林老太太这才又继续睡了过去。
马车里——
“主儿,您说刚刚那姑娘是用的什么法子救人?嘴对嘴吹气,还摁人的胸口,连衣带都解了...”青钰摇摇头“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会不会是巫医呀?”青时忽然打了个激灵。
陆羡把弄着手里的折扇——
“肯定不是巫医,你们没瞧见她的穿着吗?估计是哪家府里的小女儿。”
青时青钰点点头,却听见自家主子的那把折扇在方几上又敲了敲——
“是哪家府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