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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溺水者攀草求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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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经过了细致的清理,一号车厢内的血腥味依旧是浓重的刺鼻,不少乘客都悄悄逃到了别的车厢,更有甚者,直接当场呕吐了出来,惹得车厢内的气味更是难闻,列车长只得临时隔绝一号车厢,并将其进行通风换气,失了座位的乘客诸多不满,有些直接与乘务人员争执吵闹不休,间接又引起了其他车厢乘客的不满,几个乘务人员与列车长一起安抚罢一号车厢的人员后,又向其他车厢的乘客表明情况并致歉,这才使得相连的几个车厢渐渐安稳下来。
经过刚才那一段不安分的小插曲,厕所周围挤满了对血腥气味犯恶心迫切地想把胃赶紧清空的人,等不及去厕所呕吐的直接向乘务人员要来了呕吐袋,一时间,车厢内的气味发酵到一发不可收拾人皆掩鼻嫌弃的程度。
苏夏按揉着空荡荡的胃,看着镜中一脸狼狈的自己,那些个曾经被她深埋的记忆,如雨后的春笋般纷纷冒出了头,疯狂又野蛮地生长,一幅幅充满血腥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使得苏夏不停地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实验室刚刚枪决死去余温未尽便被解剖的死刑犯尸体,为了做生物实验而献出生命的小动物们,浓的几乎将鼻腔刺穿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一帧一帧如海水般将苏夏包裹,似要将她溺死在其中。
口袋中手机铃声被隔绝在海水之中失了声,苏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包括她自己的,她救不了自己,也无法向外界寻求帮助,原来一个人的回忆也是会杀人的,会把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那些个无法逃离又回不去的过去。
咚~咚咚。
门外间断地传出敲门的声音,门外之人用平淡且让人安稳的声音询问,“喂,苏夏,你没事吧!”
不见回应,木梓曦又在厕所门外敲了几声,有些不明显的紧张,“喂,苏夏,我知道你在里面,听到的话回我一下,把门打开可以吗?”
“苏夏。”
门内传出阵阵抽泣,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喂,苏夏,你在里面干什么,开门啊!不然我要拆门了。”木梓曦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安。
不少好事者闻声而至。
“咦,这小家伙不是刚才在一号车厢救人的那个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好像是有人在里面一直不出来,估计出了什么事,我猜想可能是这孩子的家人朋友什么的,你瞧他那着急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谁知道呢?”
“麻烦让一下。”列车长得知异常疾步赶来,一眼便认出了木梓曦,急忙上前询问:“您好,需要帮忙吗?”
“有没有螺丝刀什么的借我用一下。”
“哦哦好的。”经历过刚才的突发事件,列车长对木梓曦的信服度还是颇高的,当即爽快地回应,紧接着没一会儿就拿来了拆卸门锁要用的工具。
“麻烦您将人流疏散一下,尽量避免有男性乘客和一些具备摄像功能的设备侵犯到里面人的隐私。”木梓曦一边卸锁一边严词嘱咐列车长。
列车长未有疑问,随即照做,驱散了闲杂人等,随后自己也安静地等在一旁。
没几秒钟,固执的门锁便被木梓拆卸的七零八落。
“我进去了苏夏。”木梓曦轻轻扶着门向里面告知了一声,便迅速开门而入,关门的速度更是快的惊人,生怕有人窥探到什么。
镜子里反射出苏夏苍白的脸,水珠与泪珠混合参杂在一起难以分辨,丝绸质地的白衬衫湿了大半,失去部分白色,呈现出轻微的灰色、黄色调,变得更柔软、更加柔顺了些,连带着衬衫下躲藏的人儿也绵软了起来,盘起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肩头,仿佛像是被某双无情的大手蹂躏过一般略显不堪,一根绯红的桃木发簪湿哒哒孤零零地躺在某个被人忽视的角落一动不动。
木梓曦试探性地靠近苏夏,语气轻柔地唤了她一声。
“苏夏?”
那双麻木的眼睛底部盈满滚烫的泪水,被某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滑落。
被木梓曦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苏夏周遭那些拥挤窒息的回忆如潮水般逐渐退去,空洞的眼睛慢慢被现实填满,救赎之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满是水渍的镜中,苏夏未作多想,顾不了眼下的狼狈,回头转身便抱了上去。
木梓曦手指微微收缩犹豫些许轻轻环了上去,肩头的重量瞬间加重。
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简单道了句:“车快到站了,我们要下车了。”
“下车之后你要和我分开吗?”
苏夏冷不丁的一句把木梓曦问住了,不知当该如何回答,能做的只是敷衍和逃避。
“怎么?今晚不想让我住宿舍,还是你要出去住?”
木梓曦嘴角浅浅地拂过一抹苦笑。
苏夏双手收紧,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木梓曦太狡猾了,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实则巧妙的回避了去。
炙热的体温将木梓曦缓缓吞没,木梓曦不得不松开了环着苏夏腰肢的手,松散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苏夏,你身上太热了,我受不了了。”
木梓曦没有明确的拒绝,反倒让苏夏更加得寸进尺起来。
一句“放开我吧!”扼在喉咙深处难以吞咽更传达不出。
‘嘶,好疼,这蠢女人到底在干什么?’木梓曦一只眼痛的微闭,另一只眼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苏夏俯在自己肩头,感觉着她牙齿相合在自己肩颈处深深地咬了下去,原先的齿痕早已不见,如今被苏夏添了新痕,如此深刻恐会久久难消。
“够了,苏夏。”没有决绝,只是轻淡的冷漠,简单的四个字从木梓曦口中吐出夹杂了这世间难暖的凉意。
时间在苏夏身上停了下来,像是被定格的照片,被木梓曦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封印在没有边际的框框里。
“放开我吧,太热了我受不了。”木梓曦语气寡淡神情漠然,意识已经开始昏沉。
“不要,如果以后再也不能拥抱到你......如果这次是最后一次拥抱到你的话,我想要能拥抱的更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不得不放开。”苏夏的语气越来越弱,却将木梓曦搂得越来越紧。
木梓曦淡淡劝诫道:“放手吧!真的好热。”最后的清醒逐渐没入海底。
小小的身体渐渐从苏夏怀里滑落,苏夏这才意识到木梓曦浅淡词句的薄纱下潜藏的真实意图。
门被轻轻打开,苏夏抱着木梓曦疲惫逃出,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返回到木梓曦的座位上,旁边的男人因为刚才的突发病情提前下了车,刚好空出了一个座位,苏夏将木梓曦在座位上放稳便在旁边坐了下来,降低了木梓曦座椅的温度。
不多会儿,木梓曦脸上以及耳朵的潮红开始收敛退下,脸上浮现出原本的冷白色,宛若瓷器般光滑细腻,纤长的睫毛轻轻拱起,面庞轮廓端正,线条柔和匀称、流畅而和谐,展现出一种纯净无暇的美丽,如同一件艺术品,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都散发着令人痴迷的魅惑,让人为之倾倒,朱红的唇紧闭,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梦幻中的禁果,让人禁不住心中莫名涌起的那股欲望,不自觉地想要扑上去深尝一口。
列车一路畅行,二十二点半准时到达B市西站,余下的路程木梓曦睡得极其安稳,许是温度合适,许是心无所念,许是.....不得而知,反正算得上是她脱离姐姐的羽翼之外睡得较为安稳的一次。
“曦曦,曦曦,到站了。”
“姐。”木梓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苏夏的脸,有些失望,一如上次过敏时那般,把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误判成了姐姐在自己身边。
“木梓曦,能看清我是谁吗?”
“苏夏。”木梓曦揉揉眉头起身收拾东西,“走吧!下车,饿死了。”
明明四个小时前刚吃过晚饭,消化的也太快了吧!苏夏看着眼前捂着肚子躬身前行的木梓曦不由得在内心感叹。
出了高铁站已经差不多是二十三点了,一部分社畜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边摊贩营业正盛,打出的招牌灯势要与路灯在黑夜之下争个明亮,出站口的周围堵满了的士,蜂拥而至的出租车司机将站口围得水泄不通,一层层的人肉屏障一眼望不到边,没点头脑和体力便会被这抢客浪潮无情吞没,木梓曦凭借着自己执行任务时高超的撤退技巧,带着苏夏安然逃离这波浪潮,两人一前一后在路灯下行了有一段距离,木梓曦才在软件打了个回学校的车。
月明星稀的夜晚,路灯显得格外刺眼,光一程一程透过车窗交替落在苏夏身上,明与暗在视线中接连交错,夜晚的风舒适宜人,却吹的人越发清醒。
木梓曦选择坐在副驾驶位,留苏夏一个人坐在后排,司机只顾着一路狂奔,丝毫未察觉车内的奇怪气氛,一个要逃、要舍、要弃、要片叶不沾身地轻轻退场,一个却偏偏要执意地追、要拼命地得、要全力地握、要不顾一切地陷入无法回应的爱的死局之中。
溺水者攀草求生,可草终究是草,即使再多也救不起一条沉重的生命,会断、会被超出自身数倍重量的力连根拔起。
“麻烦师傅前面的路口停一下,马上快到学校了,剩下的路我想吹着风走回去。”
木梓曦轻轻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苏夏,只见她眉目低垂,眼尾流萤点点。
司机疑惑地看向木梓曦寻求意见,木梓曦只是神情漠然地回了句:“开快点儿,宿舍要锁门了。”
一脚油门下去,涌灌进车内的风流速也随之加快,吹落了苏夏眼尾挂着的小珍珠。
“停车!”后排传来苏夏的哭喊瞬间刺破车内凛冽的风声。
前方路口突然亮起红灯,左转不及,司机只好猛地刹车。
“开门。”苏夏的声音富有生气与重量。
司机再次看了木梓曦一眼,木梓曦依旧神情漠然,见木梓曦不作回应,司机怯怯地打开了右侧车门的安全锁。
苏夏快速下车轻轻合上车门,沿着斑马线匆匆往路另一侧走去。
一路无语的司机望向苏夏离去的方向终于开口:“不去追吗?”
木梓曦坐在副驾驶稳如泰山,红灯一闪一闪,预告着直行路灯即将亮起,同时也暗示着苏夏走过的那一条条斑马线即将禁止通行。
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催促着某人的心,风带着时间悄然流逝,喘息之间仿佛过了千年。
“要变灯了,再不追的话就真的追不上了,女孩子一个人大晚上走夜路不安全,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会因为当时没能在她身边保护她后悔一辈子的,有些事一旦做错了就再也没办法补救了,那些错事会狠狠地压在人的心头,让人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难以自拔,以至于余生都在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赎罪,直到最后才发现还依旧不够,而有些事却是能够在可观测的范围内避免往错误的方向的发展,我们总要不遗余力地去把它拉回正确的方向上......”
“啧,这么能说会道不去办讲座蛊惑人心可惜了。”
木梓曦看着车前变绿的直行灯,又往苏夏离去的方向瞥了眼,认真地肯定道:“错的开始,错的过程,错的结果,有的人却是明知是错,也要坚持不懈地想要一个结果、一个过程、一个开始,真不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到底是错了还是对的。”
“对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刚才错过了一个把人追上的机会,有时错了或许还能改正还能弥补,但是,错过了就不只是错了,而是过了,时间过了,机会过了,就再也没有了或许没有了可能。”
木梓曦被司机的话击的猛然心头一震,手指微微蜷缩,脸上的从容开始崩塌。
右转的绿灯亮起,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随之尾翼炫起一溜黑烟,一个漂亮的漂移直接调头到路对侧平稳停下。
司机一脸得意道:“去吧!不用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