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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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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渴了。”女孩细弱的声音响起来。
周围很嘈乱,到处是交谈声碗筷碰撞声,混杂在一起,让那些袅袅升起的烟雾显得更朦胧了。他牵着女孩一步步往前走着,迎着那些烟雾,迎着众人投来的目光。
他现在看上去应该很糟糕。衣服上沾了血和泥,看起来好像跟谁刚打过一架。
“喂,小孩。”有人叫他,他牵着白渔的手骤然收紧,扭头去看,对上一个光膀子大汉的视线,“你家大人呢,怎么放你们俩小不点在外头乱跑?”
周围的人声仿佛都停止了。
他们两人这样子明显不是正常和大人一起出来,要么是出了意外,要么是跑掉的。
白庚与他对视片刻,答道:“出车祸,死了。”
众人哗然。
白庚没有理会那些人或是怜悯或是意味深长的目光,牵着白渔进了一家开着门的店。
这店里食客寥寥,门外也没摆桌椅招待挤不下的客人,就连柜台处都是空的。没人向他们俩投来目光,都专注于自己的事。
白庚走到柜台前的时候,恰好有人从闹哄哄的后厨出来了。
那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往柜台上一靠抹布还没放下就瞅见了白庚两人,嘴里“呦”了一声:“谁家的小孩?”
店里没有人理她,她顿时了然,微微一眯眼:“乱跑进来的小乞丐?有钱么?”
自然是没有钱的。白庚抬头望着她:“请问您能给我们一碗水喝吗?”
老板娘靠在柜台上盯着他没动,半晌“啧”了一声慢吞吞支起身子来,撩起帘子朝后厨走去,许久之后端来一碗水“啪”地放在柜台上往前一推:“喏。”
那个碗看起来灰扑扑的,但是好歹是干净的,水也没有什么怪味。白庚尝了一口放下心来,把碗递给眼巴眼望的白渔。
老板娘就又半倚在柜台上看着他俩分完那碗水,收回碗,见白庚说完谢谢好似要走,拖着调子道:“慢着,喝了我家的水可是要给我家干活的。”
白庚愣了愣,见她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要么就给钱。你有钱么,小乞丐?”
“……”
没有。
没有就留下来干活。
老板娘倒不是真吝啬,心肠是好的,不仅管吃管住,还每月付给白庚零钱。虽然所谓的“住”不过晚上留他们在店里待着,但总也比餐风露宿好得多。
白渔那时候很是喜欢她,可是又不敢跟她讲话,于是就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悄悄跟白庚说:“她和妈妈有点像。”
白庚问:“哪里像?”
白渔认真道:“虽然这个阿姨没有妈妈温柔,但是都对我们很好。”
“对你好的人就和妈妈像吗?”白庚笑了,“那我像不像?”
“不对,妈妈是妈妈,哥哥是哥哥。”
白庚挑了挑眉:“那你说这个阿姨哪里好?”
“……”她又语塞说不出来,“就是很好。”
“嗯……”
她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盯着面前的桌子半晌,小声道:“哥哥,我想妈妈了,还有爸爸。”
“……”
“哥哥,你那天说他们出车祸死了,是什么意思?”
“……”
“死了是不是就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店里没有亮灯,此时夜已经深了,外面的人声也静了许多,白庚从玻璃门上收回视线,垂下眼,极轻极轻道:“嗯。”
……
艾莉丝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萧北送他回去之后也没再来找过他,一切都风平浪静。
阿尔法大楼警备森严,但是连天大厦管理很松,因为出入人员不同,基本上没有任何限制。
于是在夜幕降下后,白庚走出了连天大厦。
他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后,在第三个十字路口拐角处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黑车——他印象很深,第一次土匪般劫他去见萧北的人就是开着这辆车来的。
萧北没有明确限制过他的出行,但大概也不会愿意看到他到处乱跑。
夜色还不是很深,出租车来往的很欢快。白庚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面不改色坐进去:“南头巷。”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缓缓朝前开动,飞驰过十字路口,和右转来的黑车擦肩而过。
南头巷一如既往,是安达最嘈乱的地方。
不同于这座城市别处的灯火辉煌,这里的灯光其实是陈旧而暗淡的,只是因为那些小灯泡的数目太多,零零总总叠加在一起,才造就了辉煌的错觉。
白庚一走进南头巷就成了整条街上的焦点——他穿着萧北给他准备的衣服,优雅而端正,和这条街上的氛围实在有点背逆。
他目不斜视穿过朝他投来目光的人,最终在一桌抽着烟的男人旁停住了脚步,冲着背对着他的男人叫到:“兴哥。”
男人回过头,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后诧异道:“白庚?”
……
“那天你被他们带走后我还找你来着,”兴哥抽了口烟,透过白烟看向白庚平静的脸,笑了笑,“我寻思着谁啊这大庭广众之下都敢抢人走?后来打听了才知道是个大人物,具体是什么大人物也不知道,反正咱得罪不起。”
他看到白庚在缭绕的白烟中微微蹙了蹙眉,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伸手在地上把烟摁灭了,随手一丢。他屁股下的马扎随着他的动作摇了摇,发出吱地一声,像是要被这大汉压塌了。
兴哥抬眼看向白庚:“你今个怎么来找我了?是那大老板对你不好,你又想来跟我干了么?”
白庚:“那倒不是。”
兴哥瞬间瘫了脸:“去去去,那你滚吧,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悠蹭吃蹭喝又不帮我干活,神经病啊。”
白庚唇角弯起来:“也不是不干活,是大老板不让我干。”
兴哥瞪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种?偷着跟我走啊,这都不敢算什么男人?”
白庚冲他一抬下巴:“你要跟着大老板干活敢跟我跑么?”
兴哥:“那倒不敢。”
白庚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笑。
“哎,话说,好久没见着你家那小丫头了,最近在家用功呢?”
旁边一人听了这话暗暗给了兴哥一肘子。
兴哥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他坦言世界上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钱,所以平时不怎么看新闻,除了吃喝以外一门心思就是搞钱,不知道白渔的事。
白庚的笑意渐渐褪去了,他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灯下的烟雾,半晌才道:“没呢,好久没学习了。”
兴哥愣了愣,听他又道:“兴哥,我问你个事。”
“你说。”
白庚看向他:“要是你有现金丢了。”
兴哥:“多大一笔钱啊?”
白庚:“能买下整个世界。”
兴哥笑了:“你小子真他娘能想。”
“我认真说的,兴哥。”
“然后,”白庚顿了顿,“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说他能帮你找回来……”
“那不就太好了吗!天大的好事啊!”兴哥打断他的话,“找回来他就是问我要其中一半我也给——你想想,这么大一笔……”
“他分文不取。”白庚继续说,“但是你不知道他给你的是不是假、钞。”
”……“
兴哥愣了。
过了许久,他才道:“那我也要啊。”
他冲白庚一抬下巴:“不要那不是傻子么,他免费给我找回来了我还不要,好歹有一半概率是真的呢!就是假的也行,假的他妈拿去买废品不是一笔钱?”
“……”
“不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多破问题?真有人给你这么一笔钱?”兴哥一脸琢磨地上下扫了白庚一圈,“真有这等好事你可别忘了我啊,想当年哥费那么大力气给你在关老板面前说话……虽然说最后你也没在关老板那留下来,但好歹是赚了一把名气……”
说到这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庚一眼:“你小子,那么好的机会,你非得走,有点儿钱就任性!”
白庚无奈摇摇头:“我不喜欢他做的事。”
兴哥嗤笑一声:“关老板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喜欢不喜欢?”
“……”
……
“我同意。”
萧北手中的餐刀落下,发出叮地一声,他抬起头来看向他,微笑,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会这样说:“是吗,我很高兴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白先生,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今天的决定是正确的。相信我,你不会后悔。”
白庚看着他,许久,道:“希望如此。”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知道你所说的‘复活’是什么意思。”
萧北道:“字面意思。”
“怎么操作?”
“很抱歉,商业机密。”
白庚凝视他良久,道:“好。但是,你不能用她做任何特殊研究。”
萧北放下了刀叉,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很抱歉,这由不得你。”
他在门口停住,回过头,语句冰冷吐出,和他温文尔雅的笑容截然相反:“她的生死现在掌握在我的手里,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隔着一段极短的距离和一道门框,两人静默着。餐厅的空调依旧很大,让人觉得空气冷的要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