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之臣》北海有妖

28、神仙肉

　　苏楚楚混沌间慢慢睁开眼睛，便觉眼前灼热扑面而来，模模糊糊间，见面前一口灶台，灶火烧的正旺。阵阵火气拍到面上，熏得眼睛生疼。

　　鼻间充盈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又听见“嚯嚯”的声音。

　　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着躺在地上。侧头望去，离她不远处的地上堆着一摊暗红色的东西。火光映衬下，苏楚楚才看清那曲曲折折堆在一起的，竟然是一堆肠子。

　　肠子后面的木台上一个矮木桩子，上面赫然一个人头，那人头面向着她，眼睛直愣愣的两个血窟窿，在毛发掩映间流下一道道血水。

　　苏楚楚忍住颤抖，努力的坐起身来，不慎碰到身后的东西，弄出一阵声响。

　　那“嚯嚯”的声音停住了。一会儿，从木台后面起来个高壮身影。

　　那人一头乱哄哄的发，简陋肮脏的衣服前襟上，因常年染血而红到发黑，面上一脸横肉，此刻睁着通红的双眼，盯着苏楚楚，正是初入魔境酒肆中遇到的那个妖怪！

　　狴妖看了苏楚楚一会儿，便提着手中铮亮的砍刀，朝她走过来。

　　苏楚楚立时便往后退去。

　　此时门一下被推开。带着一阵凉气，吹散了些屋内奇香。那狴妖见到来人，犹豫一瞬，又退回木台旁，将砍刀放在案板上，只是目光仍时不时看向苏楚楚。

　　苏楚楚死死盯着进来的几人，绑在身后的双手慢慢蓄起诀来。

　　进来的三个妖怪，为首的是人间寺庙中遇到的两个妖怪，此刻这两个妖怪人面妖身，身量巨大。身后阴影处，跟着一个佝偻着脊背的凡人模样老妇。

　　苏楚楚认出她手中拿着的拐杖，正是上山之时，在庙外曾遇见的那个老妪。

　　这老妪进了屋内，便去灶台上，将大锅的锅盖揭开。拿起灶台旁一个简陋的大木勺，插进锅内搅了几搅，又从旁边墙上取下一个尾端带锋利钩子的叉子，叉起锅内几块肉块，放到盆中。

　　两个妖怪在一旁看着，早已垂涎不止，待那老妪将一盆肉放到桌上，两妖便不客气的伸手拿来啃食。

　　一时间屋内香气更甚。

　　苏楚楚脸上一阵白，她大约知道那锅内是什么了。此时看那两个妖怪吃的满嘴满手都是，几欲呕吐。只能在心中默默念着清心咒。

　　那老妪回过身来，看向苏楚楚。

　　她脸上微微一笑，面上褶皱相叠，眼神中泛着诡异贪婪的光，将苏楚楚周身打量一圈。

　　“婆婆，这小娘子有什么值得吃的？瘦不拉几，灵力也低微。叫你那一把迷魂散便弄了来，要不是那房内结界，咱们冲进去早将人捉来了。”蜥蜴妖吐出口中的一块骨头，将吃完的一条腿放到一边，“为了逮这小娘们，饿了我兄弟一天一夜，可算是没白费功夫。”

　　苏楚楚脑海中一闪，想起傍晚时候在客房前与晏陵宿遇见的那三个妖怪。

　　再细看那两个妖怪的衣着，顿时一惊。是那三个妖怪！

　　蟒妖眼神盯着苏楚楚，视线在她身上打量，又伸出一条细长的舌头，在面上轻轻扫过。

　　苏楚楚一阵恶寒，更努力的催动法力。一时间体内暗暗有真气开始流动，身体也隐隐颤抖起来。

　　老妪又看向一旁站着的高壮妖怪，道：“我儿，东西齐备了么。”

　　狴妖点了点头，走到一旁木架子上，拿起一个小小的瓶子，递给老妪。

　　老妪将瓶子打开，走到苏楚楚跟前，忽然抬手一撒，瓶子中水样的东西便朝苏楚楚泼洒而来，苏楚楚躲闪不及，只得过身往旁边扑去，却还是有一小部分撒在身上。

　　身上原本隐形的妖兽皮，此刻慢慢幻化显形，被那老妖婆用拐杖一把挑起，扔到一旁。

　　“果真是个凡人！”蜥蜴妖想要上前，却被老妖怪制止了。

　　“别着急，”她甩开拐杖，一步步走到苏楚楚身前蹲下，抓过苏楚楚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使劲吸了一口。

　　苏楚楚一时只觉得周身的血气往上窜起。连带着神识也有些不甚清醒。

　　她暗想不妙，这妖怪怕是要吸她精血。心中急急念起诀咒，周身也绷紧起来。

　　那妖怪却忽然放开手。

　　“不对，不对……”老妖怪念叨着起身，看向蟒蜥二妖：“你们那同伴，可是果真从天上来的？”

　　“自然，”蟒妖也起身过来，面上不善，道：“我两个骗你作甚。我那大哥，上元真人门下妖兽，可是登堂在册的，若不是触犯了天条，何必下界来游荡。”

　　“如今他元神已灭，我二人从前受他惠及，若是不能替他报仇，可当得起兄弟相称？”

　　“呵呵呵……”老妖却笑了起来。

　　这消声叫蟒蜥二妖脸上顿时不好，蟒妖眯起眼睛，“笑甚？！”

　　“妖怪间哪有这些义气，称兄道弟，也不过是想什么时候，致其于死地罢了。”

　　那老妖说话间阴森森的，带着一股冷气。

　　蟒妖恼羞成怒：“叫你帮忙而已，我兄弟间事情，还要你这妖婆子来管？”

　　狴妖木木的眼光听了这话，立时有了反应，手中还拿着一根银钩，便往前来了两步，被老妖拦下。

　　老妖却不生气，来回踱了几步，道：“他真的在天上吃过那神仙肉？”

　　苏楚楚听到这，不由一愣，神仙肉……

　　抬眼间却见那蟒蜥二妖神色已经不好，眼光看向她时，原本克制的眼神此刻也不再压制贪婪。

　　他们想吃她，很想很想。

　　苏楚楚察觉到这眼神中的意思，脊上窜出一股冷汗。

　　“神仙肉，神仙肉……吃了能增百倍功力，抵得上千年修行……呵呵……”老妖目光看向苏楚楚，目光中尽是打量，缓步到苏楚楚跟前，自言自语道：“若真是个凡人，可这身上确实有一股不一样的味儿，在哪里……在哪里。”

　　苏楚楚咽了咽口水，打量着这四周可逃脱的地方。又想着晏陵宿知道自己不见，肯定会来救自己的。便想着和这几个妖怪说说话，周旋一阵。

　　她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声音道：“我身上统共没有几两肉，不经吃。还有同我一起那个……是个大妖，霸道的很，若是知道我被你们掳走，便是我死了，他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若你们此刻放我回去，我定不再追究。”

　　“哼，不必替我们担心，我们早做好准备，只等他来，待将你们两个一同捉住，出去这妖魔境便将你们烹煮了吃掉。”蟒妖上前，森森道。

　　那老婆子抚上她的脸，粗糙如树枝划过一般的触感，教苏楚楚脸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老婆子的手，从苏楚楚脸上挪开，嘴中喃喃自语：“不是这里……”

　　她一只手下移，缓缓擦过苏楚楚脖子，如一条冰冷的蛇一样擦过，“不是……”

　　那只枯瘦如老树皮的手上，五指指甲细长。到了苏楚楚胸口处，却忽然停住了。

　　苏楚楚心口不由“扑通扑通”跳的极快。

　　就见那老妪眼中一亮，“是这里，没错了，是这里……”

　　手刚伸到苏楚楚面前，还未等碰到她衣袖，苏楚楚忽然翻身，手中一道诀咒冲老妖面门打去，那老妪猛地侧身躲过，诀咒便直直的打在不远处蟒妖身上，将他震飞到身后土墙上，土墙被撞出一道长长的裂隙，扑落落落下许多灰尘。

　　这间隙，苏楚楚使出全身的力气撞向一侧窗户，破窗而出。

　　待她勉强站起身来想跑，腰间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冰凌绳子一样的物事，泛着莹莹白光。缠住苏楚楚便将她往上甩去。

　　苏楚楚被甩高抛起，又重重的摔到地上。翻了几个滚落在院中。她皱眉闭上眼睛，听见身后一步一步的轻轻脚步声，吸着气睁眼回眸看去，那老妖已经到了她面前。

　　门内蜥蜴妖拖拽着蟒妖出来，大惊失色道：“婆婆，我兄弟面上发黑，无了气息，你快快救他。”

　　又看向苏楚楚，眼中掩饰不住的杀气便向她来，“臭丫头，看我不弄死你！”

　　老妖抬起手中的绳子，挡住蜥蜴妖，“待会儿再说。”

　　她手伸过来，捉住苏楚楚的脸，一掌拍在她额头上，一阵黑色气体倏然进入，苏楚楚浑身颤抖着，恍惚间，便觉得全身如坠冰窖，无比寒凉。一股股热流顺着四肢百骸往上流窜，胸口内丹震颤着越来越快，隐隐有碎裂迹象。她使劲挣扎着，却仍旧不敌，“唔”的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老妖婆缓缓抬起手来时，手下阵阵黑气中，丝丝缕缕红色的雾气，随着她手掌，从苏楚楚心脏位置出来。苏楚楚胸口顿时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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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陵宿抬起头来。

　　四周昏暗，白日里热闹的街舍此刻空空荡荡，街道上泛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目光看向一处，忽然腾起跃上房檐。

　　官袂和蓼升跟在身后，眼见着他在屋檐上，几跃便没了踪影。

　　蓼升道：“那方向正是那老妖铺子所在。”

　　两妖也急急腾起，往那方向飞奔而去。

　　苏楚楚眼前晕了几晕，再醒来时，便见那老妖婆手中托着红色一团。

　　“心头血。”老妖仔细打量了手中的血丝，目光中带着些癫狂，“果然是这物压制了仙气。”

　　老妖此刻目光浑浊的看向苏楚楚，“桀桀”怪笑出声。“神仙肉，仙胎肉，这么多年终于又让我得到了……”她枯瘦的手，再度伸向苏楚楚。

　　苏楚楚意识模糊之中，下意思的往后退去，就在那老妖的手要搭上苏楚楚肩膀，忽听门扉炸裂之声。一股气流直冲过来，将老妖怪弹飞出去，重重砸在屋檐下。

　　狴妖忙上前，将老妖扶起，却见老妖胸前一个窟窿，一团黑色气体正盘旋着。那老妖哆嗦着抬起手，指向来人，目光中惊异无常。

　　苏楚楚喘息着回头看去，就见身后无风自起一股气流。

　　气旋之间，晏陵宿居高临下的站着，双目中散发着腾腾紫气。如凶神恶煞，又如地狱罗刹一般，叫人惊恐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