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又逢君》浅措

11、十一章：挽留天下挽留人

　　王小石又一次觉察到有人跟着自己是在愁石斋。
　　他离开前曾嘱托戚少商好好照看愁石斋，就当是自己日后回京的住所。既然是朋友所托，戚少商当然尽心达成。是以虽然过了这许久，愁石斋还是如昔日一般的干净整洁。

　　“这位仁兄，自我到京城，你便时常跟着，却是为何？”王小石向门外抱了个拳，朗声说道，“我自认腿上功夫胜不了你，却不知你可否愿意现身？”
　　门外的人冷冷哼了一声。
　　“挽留天下挽留人，只看谁应被挽留？可惜，可惜。”那人缓步踱进愁石斋，站定。

　　“为何可惜？”
　　“可惜你就算能挽留得了天下人，也挽留不住他。”
　　王小石已不用去猜那个“他”是谁。因为这人已做出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他双手负在身后，目光越过了王小石，深深地看向窗外的天空。那样云淡风轻的仰望，却又含着那样倨傲不羁的眼神。
　　王小石想，眼前这人若是着了白衣，也会很好看的。

　　“你认识白二哥。”
　　“他是我的知己。”

　　“你是顾惜朝。”
　　“我是顾惜朝。”

　　顾惜朝第一次正面直视王小石，一字一句道：“不过对你，我也可以是白愁飞。”
　　王小石慢慢地、慢慢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不想提起的、比苏梦枕还不想提起的人，终于还是从这个陌生人口中听到了。

　　顾惜朝似乎想等王小石问些什么，但王小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是戚少商告诉你的？”
　　“他的确向我描述过一位知音。其实白二哥也提起过你，只是那时他并没有说名字，我不知道是你罢了。”
　　“哦？”顾惜朝挑眉。

　　王小石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一些不情愿开口。他本不想再提任何关于白愁飞的事的。
　　然而他终究还是讲了。
　　“白二哥死前曾说，‘天下之大，恐怕只有他能了解我所做为何。然而之后，却无人能够知晓他所做为何了！’。你刚才说他是你的知己，那么他所说的人便是你了。”
　　顾惜朝有些惊讶，或是因为他并没想到白愁飞那时还仍记着自己。
　　“我在大理遇见他时，的确谈过这个问题。”顾惜朝将头微微一侧，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原来两年前的夏天，白愁飞曾到过大理。那时顾惜朝在大理的保定寺参悟，正好遇到了也去寺里求教的白愁飞。两人在白日里有过一番对话，都觉得十分投机。
　　逆水寒的事件白愁飞是知道的，而白愁飞的事迹，顾惜朝也略有耳闻。这二位既然言语间都觉得对方知晓自己心意，便有了一夜长谈。

　　那也是白愁飞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夺取金风细雨楼的野心。在这之前他虽也不甘不服，这一份弑苏夺楼的念头却是从未显露过的。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告诉顾惜朝，反而是顾惜朝先开的口。

　　“你有心事。”顾惜朝看着白愁飞的眼睛，那里面有他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倔强和傲气，“你不妨和我说。”
　　白愁飞有些犹疑地看了顾惜朝一眼。
　　顾惜朝带着半分怨怒半分无奈叹了一声，“我出不了保定寺，你要说的事，定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其实就算我能离开大理，也没兴趣抖别人的八卦。”
　　白愁飞又沉默了半刻，这才向顾惜朝说了自己的计划。

　　顾惜朝听了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相反却有些了然。白愁飞知他是想到了昔日反戚少商夺连云寨的事，也有些语塞。
　　“其实就算你不这么做，苏梦枕总有一天也会把金风细雨楼交给你。”
　　白愁飞看着顾惜朝笑了。
　　他反问，“那你呢？如果逆水寒仍在李龄手中，你又如何？”

　　顾惜朝也看着他笑了，“不错，有一个人挡着，总是很讨厌的事情。可惜，这世上看来却只有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
　　白愁飞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却突然点了点头。
　　顾惜朝已明白他了。他亦明白顾惜朝。

　　所以白愁飞死前这句话，自然也是说给顾惜朝听的。他知道自己死后，就再没人能理解顾惜朝的心意。就算是戚少商也不能够。
　　“戚少商能当你的知音，那也不过是能知音韵。你要做的事，却只有我明白。”
　　白愁飞对顾惜朝这么说的时候，顾惜朝只是垂了垂眼，不置可否。

　　“这便是你和白二哥的过往么。”
　　王小石听他说完这一段，觉得有些烦闷。他并不因为顾惜朝和白愁飞关系亲近而烦闷，只是觉得不舒服。可这原因，他自己却也说不上来。
　　“我们的过往当然不止这些。”
　　顾惜朝说完这句，右手五指便轻轻的在左手手背上弹动起来。

　　王小石怎么会不熟悉惊神指的出指方式。
　　可他不明白，顾惜朝就这么突然向自己发招？
　　所以他凭直觉避了一避。他既不想伤了自己，也不想不知缘由地就和顾惜朝动手。
　　不过顾惜朝并没有真的出招。

　　“我并不会惊神指。”
　　顾惜朝收回手，复又背在了身后，“但是白愁飞将口诀告知了我。若是他计划失败身死，就要我帮他这个忙。”
　　“惊神指的总诀共有十二句，我每月告诉你一句，待得一年之后，便请你忘了白愁飞此人。”

　　忘了，也就是不论真情可感还是深仇难却，都当做过眼烟云，全都抛之脑后。
　　然而白愁飞要王小石忘，却又要交给他惊神指的诀要。
　　王小石苦笑。
　　“白二哥还是老样子。”

　　“他心里有你，我看得出来。”
　　顾惜朝略一沉吟，还是将自己的见解对王小石说了。
　　“无论如何，逝者已矣。”
　　王小石闭上眼，摇了摇头。

　　“戚少商心里也有你，你可知道？我离京之前他就常对我提起你，说知音难再得。”
　　顾惜朝神色复杂地瞥了王小石一眼。
　　“我知道。”
　　他说完这句，就立马转身准备离开，“我几日后就要去西夏，这第一句口诀，却要等我回来之后才能告诉你。”
　　王小石道了声无妨。然后顾惜朝就离开了愁石斋。

　　顾惜朝离开愁石斋，却又马上转进了东边的一条巷子。
　　“我倒不知戚楼主也有偷听旁人说话的爱好。”
　　原来他刚才突然离开是因为感觉到了戚少商的气息。王小石的武功比顾惜朝高，然而他心里想着白愁飞，对戚少商又没有防备，便没有察觉到戚少商已靠近了他的小屋。可顾惜朝不同。顾惜朝对戚少商的内息是再熟悉不过，况且他时时都提高警觉提防着别人，自然就注意到了戚少商。

　　“我听到的不多，只从王小石说知音难再得开始。”戚少商在顾惜朝面前站定，就像当初邀他进连云寨那般直直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要去西夏。你既仍将我当做知音，那定不会拒绝我跟你同行了。”
　　“大当家的，诸葛神侯没有付你工钱让你盯着我吧？”

　　“这不是神侯的授意。我当然也怕你再造杀孽，说是注意你的动向，那也不为过。”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缓缓蹙起的眉，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但是我既然说了信你，那便说到做到。要去西夏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也希望事情能够早日解决。”
　　顾惜朝似乎想要躲避戚少商的注视，有些心虚地侧过了身。

　　“随你的便。”
　　顾惜朝说完这句，便使出凌波微步的轻功，飘然离开了戚少商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