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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只要你在笑,世界就不会太糟Ⅱ】3 ...

  •   车子开到海边的时候,简澈已经倚着车座后背安静地睡着了,大概是太累的缘故,眉头仍微微皱着,手里却也仍紧紧抓着那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肩袋。
      这个白痴,自己要来海边,却在还未到达终点的时候就纵容自己睡着。江亦凡心里说不清楚是释然还是失望。
      风有些小了的时候,江亦凡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天窗。
      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太阳已经明显失去光泽,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南方的城市,终究缺少不了雨水的冲刷,于是也总是这样的,潮湿。
      透过后视镜,那辆熟悉得黑色宝马也停在了路边,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已经跟踪了一路。
      江亦凡不由得苦笑,轻轻下车翻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
      那边只响了两声就按了接通。
      “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温柔的声音淡淡地在风中散开。
      “可是你今天还没有吃药,开那么久的车没关系么?”正坐在宝马车里的女人低头安抚一下怀中并不安分的小儿子,又添了一句:“我担心你嘛!”
      “那你也不用跟着我啊。”江亦凡直想笑,这根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可是心底里却隐隐生出温暖,唇角勾起笑纹:“知道了,她也睡着了,我们这就回家。”
      “阿凡啊,”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声,“小澈没事吧?”
      对于那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她也模糊知道一些,只是所知的也都是与简澈茶余饭后的唠叨中听来的断续的点滴,却始终还是不知道那个女孩子自己内心的想法。因为她大概猜到这个女孩子的心情会直接影响到自己儿子的心情与······某些决定。
      江亦凡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没事,她说了,她现在舒心得很……”
      “可是……”
      “放心吧,妈,她总会长大的,况且,”他扭头看了眼车里,“她睡着了。”
      车里的简澈似乎睡得很沉,虽然仍皱着眉,脸上却已由无尽的忧伤换上略显释然的轻松表情。
      他知道她只有在决定放下一些什么的时候才会这么安然地入睡。
      不知道放下一个人、一些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记得自己曾经尝试,却发觉痛得不能自已。
      甚至自己的身体由不得他去铭记一些事情的时候,也无法割舍这段感情,决定放下,也不过是疼痛的开端,只因为灵魂依旧说不,整个人被扯成两份的感觉,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或许,或许时间会是这疼痛的解药吧,他闭了闭眼,但他不想尝试。
      转身回到车上。
      就让那个傻瓜一直睡下去吧,她会梦到她想见到的大海的,只是暂时不要醒来,因为他希望她可以安睡到幸福的开端。
      马杰安见到江亦凡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
      正是雨季里的城市四处飘荡着潮湿的水汽,江亦凡走进病房时长长的眼睫毛上略微沾着水珠,头发也是半湿的状态,白色衬衫的肩部一片深深浅浅的印记溢满了雨水的味道。
      而那个时候的马杰安正就着明亮的灯光倚在床头认真地看着不知道什么书,干净的病号服,隐约透着寂寞的眉眼,一时间让江亦凡有些愣住。他不是没见过安静的男人,只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
      以徐一承的口吻描述出来的少校马杰安是个多少有些孤傲的男孩,骨子里满是默默的倔强与固执的不服气,于是才有了无休止的冲劲与出人意料的优秀成绩。他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会有这样安静得与世无争的气质,连寂寞也是彻底而纯粹的。
      抬头的一刹那,两人目光相接,却都同时笑起来,如同多年不见的朋友,亦或是对手。
      江亦凡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两塑料袋啤酒大方地坐到马杰安床边:“找你喝两杯。”
      从一只袋子里取出一个啤酒瓶,拧开,递给马杰安。又从另一只袋子里取出一瓶拧开。
      马杰安皱皱眉头,里面的液体是水。
      灌水的罪魁祸首却得意地笑:“你身体没恢复,灌你酒有些人会捏死我。”
      马杰安下意识地接:“她不会知道。”
      江亦凡只是笑,转过头将视线投向病房门外,指了指床上愣着的人手中的瓶子解释:“水。”
      门外探着头打量并随时有可能冲杀进来的文颇才放心地点点头,把脑袋缩回去,又细心地帮他们带上门。
      “你说的人不就是她么,何必为自己找借口?”马杰安平静地看进江亦凡的眼睛。
      “原来你也不是她平时描述得那么笨嘛,”举了举手中的酒瓶,“听说爱装傻的男人最聪明。”仰头灌进一口,将目光投向窗外:“她最喜欢这样的天气。”
      “可以爽快地淋一场,她最爱淋雨。”马杰安也灌了自己,明明是索然无味,却喝了满嘴苦涩。
      “她很喜欢你。”江亦凡转头看他,皱着眉头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对方没有答话,不否定也不认可,沉默着。
      “我很嫉妒你,”江亦凡继续说,“不是羡慕,是嫉妒。”
      马杰安其实想说她曾经亲口告诉过他、他不适合她,可是他依旧选择了沉默,他做不到,在这个令自己嫉妒得要命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哪怕一点点的不可能。
      “我曾经太自信了,以为只要我变得优秀,她就在那里,她总会是我的。”
      “嗯。”
      “可是却因为这样错过了。”
      “嗯。”
      “我自信到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嗯。”
      “可我忘了她自己比我更了解她自己。”
      “嗯。”
      “她喜欢跑步。”
      “嗯,漫无止境地。”
      “她很懒。”
      “嗯,最讨厌周末的时候还要洗衣服。”
      “她特别不乖。”
      “嗯,总是不好好学习,却爱看各种各样的小说。”
      ……
      啤酒与清水交错着分别流淌过两人的舌尖,漫进胃底,如同时间与窗外的细雨,如同两人同样虚无而温宛的絮语,一丝丝流淌、蔓延,沁入每一个细胞,在身体里悄然滋生出相似却实际上完全不同的忧伤。
      “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照镜子。”
      “嗯,然后抱怨自己长得太不漂亮。”
      “可是我喜欢她。”江亦凡的声音里已经被浓重的酒气充斥,眼神也变得涣散。
      “你醉了。”马杰安放下手里的酒瓶决定结束这场交谈。
      “我爱她。”涣散的眼神突然被无边的悲伤覆盖,大片大片的雾气遮挡住他的视线。
      马杰安没说话,看向窗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江亦凡已伏在床边安静地入睡,酒瓶自手中脱落在地上被空气分割成碎片。
      “我也是。”他说。
      然后是被压抑的叹息被逐渐密集的雨声淹没。
      第二天早晨马杰安醒来的时候,原本被安置在隔壁空床上的江亦凡已经不见,文颇端着新打的洗脸水走进来,看到马杰安一脸疑惑的样子才把脸盆放在盆架子上,取过毛巾放进盆里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没来过这里,出去逛逛。”
      “哦。”马杰安皱皱眉头,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可是见到他时他又一定会是前一天的样子,只会保持沉默,因为江亦凡那样的男孩子,他从没见过。
      如同简澈曾经推荐给自己的校园小说里走出的人物,白衬衫少年,眉目清秀,声音温柔,眼睛里布满浅浅的忧伤,身上散发着莫名的香气,一举一动都优雅得那样好看,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浑身散发着不真实气息的少年。
      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才看到身侧床头柜上一直空着的玻璃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上的一枝百合,杯子下压着浅绿色竹子花纹背景的卡纸。
      “她最喜欢的花,送你。”
      他于是淡淡地笑了笑。
      “睡好了,起来洗脸吧。”文颇的话打断了他的出神。
      “以后不用你打水来,我又不是脚受伤。”马杰安扒开被子安静地穿上鞋,接过文颇手里的湿毛巾。
      “你可以出去走走,不过绝不许自作主张偷偷做恢复训练。”
      “嗯,”马杰安把脸沉进水中,隔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我还不想扔下枪,我没有那么冲动。”
      水顺着脸上的轮廓自鼻尖滴落。
      “是啊,”文颇有些感慨,“真好,你从来都这么冷静。”
      双手在脸上搓出肥皂泡沫,马杰安皱了皱眉头,这样冷静,真的好么?也许冲动一点,就不用时时为自己的一切做出周密的打算,这样是很好,只是太累,甚至于他而言已经累成了习惯。
      洗漱完,喝了文颇打来的装在保温小桶里的小米粥,坐在床上等待医生的例行检查。
      负责他的医生姓严,人如其名,是个从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少校军衔,荣誉无法详数,手下经历过各种病人,也有比他伤得更重的病例,只是那人出院后调去了团部坐办公室,他却不想离开。
      “恢复得不错,可以尝试轻度运动,不要碰太重的东西,它暂时经不住超负荷。”严大夫一番仔细检查中仍不忘叮嘱。
      “嗯。”
      “可以开始吃些肉食了,多吃些牛肉,”大夫的眼睛转向一旁的文颇,“记得要做清淡。”
      文颇老实地点头。
      但凡被严大夫的眼睛扫过,他总会有种做了错事的错觉,不由自主地低头,不由自主地不敢开口,如同第一次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忙于叮嘱与诊察的严大夫自然无法顾及这些细节,只是觉得手下这号病人似乎淡定得有些非人,早就听说过他取弹没打麻药的壮举,在这个年代的野战医院已是可以称为传说的奇谈,科室里的护士们自他转院至今口中的八卦消息均是以他为中心,只是那些所谓的八卦也都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他的辉煌与满身荣誉。
      这么淡然的性子,应该是极骄傲的人,只是身上毫无锋芒,又令人觉得他只是纯粹的热爱安静。
      轻轻扯回被拽至肩胛骨下的半边衣领,抬头时才看到这病房里细微的变化,随口说了一句:“花不错。”
      见正扣纽扣的马杰安也随那句话看向那株百合,才又添了一句:“只是太孤单。”
      说罢也没等马杰安回头就兀自出了病房,想了想,欠身朝房里的大男孩笑说:“医院花园里开了很多花,没事的话可以去看看,不比房里这株漂亮,热闹却总是有的。”
      隔了不久的时间,马杰安起身收拾好自己,对文颇交代了一声他要去花园看看便出了病房,只留下文颇一个人仍在呆呆回味着严大夫那最后一抹罕见的笑容。
      “见鬼了,”他低声骂了一句,“真像我小学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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