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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只要你在笑,世界就不会太糟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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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杰安的名字在简澈手机屏幕上闪烁起来的时候,手机的主人正坐在街角的咖啡店里等人。
规模不算大的小店,却洋溢着某种令人心向往之的情调。夏季的阳光带着满满的占有欲狠狠刺进玻璃,霸占被锁在玻璃内的每一寸空气。店里除去她只剩一对情侣,腻在斜对着立式空调的软软的布艺沙发里,女生眯着眼睛靠在男生怀中,脸上写着毫不遮掩的幸福与满足。
简澈想起自己唯一一次靠住异性的肩膀时是在上海的地铁上,周围意外的没有嘈杂,偶尔有人小声对话,仿佛是害怕打扰到他们似的,刻意降低了音量。
那是一场葬礼的返程途中。
走神的简澈毫不在意地点了地图的一角,于是机器吞吞吐吐,两人得到是两张通往相反方向的票,一前一后中,易希臣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着依旧在走神的简澈一前一后登上了那辆“错误的地铁”。
八月的天气热的令人不由自主地烦躁,简澈的黑色小礼裙背部的位置晕开一大片潮湿,易希臣的同样颜色的短袖衬衫却依旧干燥泛着阳光的味道。
两个人各自安静,只是简澈一直在走神,易希臣则皱着眉头看向这个不知道又在乱想些什么的女孩。
直至最后,易希臣将简澈紧紧锁在怀里,闷在女生心里的因为故作坚强的面具一直没有发作的悲伤才在那么一瞬间随着泪水汹涌而出。于是,那么顺理成章地忘记要去感受身边的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男孩子究竟拥有怎样温柔的怀抱。眼泪漫上易希臣衬衫上心脏的位置,远远看上去如同一朵深黑色的玫瑰正慢慢盛开。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却只有男生一个人察觉到。
电话在简澈的提包里固执地闪了很久才终于彻底暗灭下去,当事人却仍未察觉自己已经错过了些什么,只在对面的易希臣出现时才回过神来微微勾起唇角,却笑的无比难看。
要了两杯冰咖啡,两人面对面,这情景曾在年幼的简澈的脑海里一遍一遍演练过,只不过终于成真的时候已然物是人非。
心里明白,不再是喜欢的那种情愫,只是这个满载着曾经的美好与痛苦的回忆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勾起内心深处掩藏太久的伤怀。
于是,易希臣便成了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恨不起来,习惯依赖,甩脱不开。
“我下午就回去了。”终究是易希臣先开的口。窗外响起若隐若现的轰鸣,如果抬头看,飞机划出的白色弧线依旧清晰可见。
简澈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手里的陶瓷小勺一遍一遍搅着漫着浓郁苦味的液体,然后轻轻的一声脆响,小勺落在托盘上,液体荡漾开最后一圈波纹,安静下来。
空调的风吹开她前额有些长的刘海,开口时声音微微变了调,还好内容仍旧清晰。
“我不想去送你了,哥。”
“也好,你去了我会舍不得走的。”回答者看了看简澈皱起的眉头,知道她又在隐忍骨子里的忧伤,只是此时此刻面对而坐,他再没办法拥她入怀。
如果当初自己自私一点该多好?
可惜,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能逆行的时间真残忍。
飞机起飞的时候简澈仍旧坐在那家咖啡店,面前摆了各式各样的慕斯,似乎还沾染着属于易希臣的味道。窗外响起轰鸣,又是一道白色的烟云如同被染色的飘带一样,深下去,再慢慢变浅,浓白嵌进灰蓝。
江亦凡气急败坏地开着车一路冲杀到地儿,踹开车门直奔简澈面前之后,憋在肚子里的丛生的怒火顿时全然消失。
靠窗的小桌子旁,简澈仍淡定地举着小勺一块接一块地把慕斯丢进嘴里,桌子上已经堆起五个空纸盒。
原本“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连送别都不肯来”的质问骤然出口,却变成了“你怎么这么白痴”,手下抢过仍在默默工作着的小勺,简澈抬起头看他,眼睛是红的,眼神木然。
“我做错了什么?”
她只呆呆地自言自语。
江亦凡有些慌,窗外的蝉鸣声越来越大,他清晰地记得贤仟的葬礼结束第二天她就是这样坐在餐厅里无节制地把食物塞进肚子,继而是整整一晚的呕吐、胃痛和高烧。
似乎只有虐待自己才能治愈自己的伤,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笨的人。
原先腻在沙发里的情侣早已消失不见,而店里的顾客又换了新的面孔。
独自一人喝着咖啡不急不忙看报的中年女人,还有似乎是约来相亲的一对男女。
江亦凡匆忙准备付账,抱着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婴儿的老板娘却摆摆手,说是一个小时前有个身材与他差不多的男孩子付过了,在钱包中翻找的手指猛然停住。
原来他们见过了,而自己,不过是多事而已。
江亦凡一手拎着简澈沉重的深绿色肩袋一手架着仍在发愣的肩袋主人,好不容易挪到车旁,刚要把手上的人塞进车里,却在弯腰的瞬间被吐了一身。
隐隐听到简澈低声说“对不起”,模糊得有些不真实。
江亦凡苦笑,他分不清这声对不起是对他说还是对易希臣说的。
然而紧跟着那句“对不起”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个曾一度让他惶恐的人的名字。
“对不起,马杰安。”简澈低声说。
手指触到车门,眉头皱了皱,终究该是弓身钻进狭小的空间,这才抬头注意到江亦凡身上被自己的呕吐物遭贱得七零八落,而江亦凡本人那副古怪复杂的表情更是令人忍俊不禁。
“你可以也尝尝,味道不错,别客气。”简澈指指江亦凡肚子上那一摊看起来恶心叭啦的不明物质,声音发出来有些无力,又皱皱眉头,车里的气味一向让她觉得极不舒服。
“你倒有力气开起玩笑了!”江亦凡气急败坏地直接脱下他那件几千块的不知是什么传说中的著名品牌的白衬衫甩进街边的垃圾桶,走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结果动作太猛额头正好磕在车门顶,痛得他咬牙切齿,又因为内心里始终不肯放下的大男人身段硬是不肯松口气叫痛。
简澈吐过之后倒像是从自我中清醒过来一般,扭头看着江亦凡的狼狈毫不掩饰的狂笑起来。
江亦凡看了看她,知道她不是清醒过来,而是又开始戴上面具,却也不忍心捅破她灿烂的笑容,只是作娇羞状双手交叉护住自己光裸的胸前,脸上也应景似的泛起红光,来了一句:“讨厌,不要偷看人家!”
简澈愣了愣,立刻打开车门又是一阵狂吐。
就这样吧,江亦凡看着她扒着垃圾桶边缘喘息的侧影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就这样吧,他想,于他算是一场结束吧,也给她一个开始。
那个叫马杰安的男人,终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她的心里。
重新坐回车里的简澈终于有空收拾自己,阳光似乎比上午时更加恍眼,她叹口气,终于还是把车窗摇到顶端,脑袋枕在椅背,只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生疼。
头发往耳后理了理,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又开了口:“去海边吧。”
难得突然想逛逛,算是散心。
蝉鸣在车子驶上大路后就不再能够听到,相反是聒噪的鸣笛声令人烦躁,却也展示了夏日城市的气息。
自己果然该是不适合这里。
简澈淡淡地笑。
想起家乡街道两边总会有榕树或是梧桐茂密的枝曼自两边搭起拱形的天然凉棚,虫鸣阵阵,透着清新,那才是真正的夏季。
于是又回忆起起马杰安曾经跟自己聊起过家乡的香樟,也是那样长成茂密的一大片,将不宽的街道遮满密密麻麻的阴影。
因为这个念想而下意识地抓过被丢在车后座的肩袋,初衷是想翻出手机问问那个总爱装傻的天才又在研究什么教材,打开的时候却吃了一惊,一沓十几张CD显得格外刺眼,手指拂过一张一张的脊部,都是自己曾经非常喜欢却不舍的买的珍藏版,不知道易希臣是什么时候将它们悄无声息地藏进去的,这么想着却也只是皱皱眉头,没有拿出任何一张,反倒是掏出手机的时候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七个未接来电忍不住笑了。
马杰安,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
于是迅速回了通电话,毫不顾及一边安静开车的江亦凡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今天还好么?”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
“不好。”明显是在赌气的语调。
“上午与人有约,没听到有电话。”耐心地解释。
“现在约完了?”赌气的语调消失,转而是熟悉的男人强调,低沉而温软。
“嗯,”揉揉太阳穴,“你呢,今天做了什么?”
“想你。”
简澈立刻下意识地噗哧笑出来:“又看言情小说了?”
早先马杰安曾因为被简澈形容为“没情趣的男人”而恶补过一段时间的言情小说,最终的结果就是长久的没情趣之中偶尔会冒出一句格外酸的话,逗得简澈直说对方实在可爱。
“真的在想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还以为你又在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难过到要逃避我。”
是在难过,只是没有想过要逃避他。不知不觉已经把他当做某种依靠,关于易希臣、江亦凡的小秘密也早就在一次接一次的电话或是短信里断断续续地和盘托出,竟然早就对他无所隐瞒了,也似乎完全懒得理会这样的赤诚相对是对是错。
“没事,你别多想,我现在倒是舒心得很。”说罢还爽朗地笑了两声,的确,即使几分钟前还被重重的负罪感压抑得有些窒息,眼下想想却又觉得就这样结束也算不错的一场结局,于是唇角又不易觉地上扬几分。
“嗯,那我给你讲笑话听吧。”
于是一条接一条弱智冷笑话把简澈逗得咯咯直笑。
开着车的江亦凡紧紧握住手里的方向盘。
他又在心慌了,因为此时此刻简澈的笑声让他开始分不清,是来自伪装的面具,还是来自面具下的那颗心。
简澈,你这个坏孩子,我不许你把自己的心轻易交出去!
江亦凡的眉头越皱越深。